《弄清商--昆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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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商--昆仑雪-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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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膏天性寒凉,握在手中隐隐生疼。
  泉织已被她遣出去调理胭脂水粉,魃看着自己伤痕依稀可辨的手腕,伸手用烈火斩斩落如云秀发,那轻无重量的发丝落在心里竟如惊雷一般乍响,闷雷一样钝重。
  应龙,天上地下,过去未来,千万年前,千万年后,我是你的,一直是你的,我会随你左右,共生共死。
  红光一闪,发丝微微拂动竟似有了生命。
  泉织推门进来,见一身嫁衣的魃端坐在梳妆镜前,珠环约素腕,翠羽垂鲜光。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神容已不似白日那样惨然骇人,于是泉织挑起新跳的胭脂均匀抹上她面颊,再看镜中时,顿添一抹婉约丽色。
  “泉织,把这个镯子送给应龙。”魃忽然说道。
  泉织低头一看,是魃辛辛苦苦接露两万年的昆仑玉,不由迟疑:“魃神,这是……”
  “他明日要出征了,算是……保平安吧。”魃微微侧首,目中泪光涌动。
  “奴婢知道了。”泉织伸手接过来,目光几度变换最终却只是轻轻一叹,又换上一副欣悦摸样。
  魃亦坐正了身姿,神色淡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穿衣带冠,描眉含朱,一袭嫁衣艳光万里,遥胜云锦,恰如霞铺。
  一夜鱼龙繁华,两相暗自忧伤。
  翌日应龙出征。黄帝赐下火神魃的法器烈火斩同行,又命神兽孟槐凫奚随同助战,蚩尤请风伯雨师相助。
  十日,应龙与蚩尤大军战于冀州之野。
  十五日,凝聚了火神魃大部分神力的法器烈火斩与应龙及其法器碧水吟配合得天衣无缝,将风伯雨师打得落花流水一路往东海逃去。
  二十日,应龙与蚩尤相战于涿鹿。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场鏖战会这样惨烈。血地千里,尸骸遍野,应龙不再是白衫冠带,温文而笑,他战袍破散,露出闪耀着铜色光华的肌肤,双目赤红,涌动着对胜利的渴望。
  他的碧水吟深深砍进蚩尤的头颅,顿时鲜血喷溅,染红了周遭的枫树林。
  所有的人一瞬间欢呼起来,看着蚩尤的身躯轰然倒地,身首异处。
  应龙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汗,露出淡淡的笑容,手腕上那只白玉镯子在如血的残阳里发出莹莹光晕,沾血妖娆。
  电光火石之间,蚩尤手中的刀竟含着生冷的风狠狠劈了过来,那是他凝尽死前最后一丝力量所作的生死之搏。应龙只觉耳边风声阵阵,杀气重重,待转身去挥剑却已来不及,那明晃晃的破魂刃迎面狠狠劈下!
  众人大叫:“水神小心!”那是天上地下仅有一把的破魂刃,不论是谁被它砍中都会魂飞魄散,神仙无力,鬼怪难为。
  应龙只觉浑身血液倒流,一时僵在当场,顿时万念俱灰。谁想就那弹指之间,腕上的白玉镯猛然银芒万道,光华耀眼,硬生生迎上那把破魂刃——
  叮泠……
  清脆的声音如乐师拨动琴弦宛转而出的仙音缭绕,宛如丝线一把缠住了应龙的心,抽得他生疼。玉镯光华迸裂,珠光玉碎,每一枚碎片里都映出应龙惊骇的脸,流出火魃刺目的血。
  “无忧,你为何这样傻!”应龙猛然惊醒,哭喊着扑向濒临烟消云散的火魃,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徒留满手清凉水汽。
  天帝之命难违,那样痴情而决绝的火神魃,竟斩断秀发变作自己的模样与祝融完婚,而只身藏进玉镯中,与应龙一同奔赴火海战场。在最后一刻她拼尽全身的神力挡住破魂刃,自己却因神力尽失而濒将飘散。
  魃虚弱地一扬唇角,露出一抹凄绝姝丽的笑,虽然无法触及应龙。但,有这样深刻的爱,有这样刻骨的情,她愿为他牺牲一切,放弃所有,死亦含笑。
  应龙绝望地扑到在地上,低低的呻吟里含着破碎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她最终还是因他而神力尽失?为什么他永远都救不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仰天悲啸,在这大荒的永昼之中,一滴水可以比火更强大,却始终换不回所爱之人的性命。荒野之上,尸横遍地,民鸟哀鸣,啼声带血。
  
  土地里的白骨已经腐朽,浓烈的腥风也已散淡,黄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精魂散落在花草里的火神魃。他带来了冥间奈何桥旁的孟婆汤,以法力将魃的精魂凝聚,用无限悲伤的目光看着她说:“只要你喝下孟婆汤,不仅会忘了这段情,就连你自己是谁,也统统都忘记。这样你就能恢复法力回到天界,依旧做你的火神魃。”
  “应龙呢?”魃双目湿润,隐隐泣血。
  “他……他不肯回天界,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执意在下界寻找你的身影。”
  魃微微仰起头,看见身为父亲的黄帝眼中无比的慈爱和怜悯,以及两鬓斑白的苍老之态,她心中升起无尽的愧疚,含泪道:“女儿不愿忘记应龙,若忘了他而生存,我的生命也就没了意义。”
  黄帝深深叹息,“你真的不愿么?若这样下去,你只能堕入轮回,生生世世受苦。”
  “我甘愿受此苦,也不愿忘记他。”魃的目光坚定而无所动摇。
  黄帝转身离去,隐忍了泪水和悲伤。
  年复一年,南来北往。
  
  *
  “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卷施满脸泪痕却恬定一笑。
  泪水一滴一滴自应龙眼中滑落,滴在净白的衣衫间,洇开一团青渍,泪涔涔火辣辣的,一下就灼到心坎里去。
  百花仙子和水吟无不唏嘘拭泪,心口里涌动莫名哀伤。
  “未想上神历经人间数千年,只为这一执念,小仙素日只知修仙守殿,此次下凡才知天庭虽好,犹不及人间冷暖。”百花仙子眼角湿润,峨眉微蹙。
  水吟默默立着,竟无语凝噎。
  应龙含泪微笑,“不论我寻了多久,等上千万年,终究是等到了你。”他伸手揽卷施入怀,眸中泪水滚滚而下。
  卷施亦伸手轻轻抱住他,闪动的泪光间映出帘幕后小白愤怒的眼神。
  陡然一惊。
  
  魃:
  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乡。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
  ——出自《山海经?大荒北经》
  




23

地涌金莲 之一 。。。 
 
 
  与永恒的天地相比,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我想,应该是幸福的罢
  尽管生命转瞬即逝,尽管永受轮回之苦
  但他们都有保护自己的人,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也有追寻梦想的权利,受伤的权利,爱的权利
  最重要的是
  ——拥有死亡的权利
  
  “我晓得你是神医,知常人所不知,你看这里的东西够不够换一个长生不死之法。”那只精致细腻的手将妆龛一层一层拉出,满手的珍珠美玉,更带金膏玳瑁无数。另有两名小厮抬了一只檀香木的小箱子,翻开来看时竟是满满的金锭子。
  水吟皱了皱眉,十分不悦这个不速之客打断他们原本喜气洋洋商量着卷施和连尚婚事的愉悦,就连一直伤势未好的小白也粗声咕噜。
  卷施倒十分亲切,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招呼那位女子在椅子上坐下,又替她泡了一杯茶,其熟稔之态俨然是当家主母。
  连尚蹙眉看了一眼那些华贵的物事,又扫了一眼排成一队挡在店门口的家丁,微微一笑:“夫人真是说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之法呢?”
  那妇人衣着倒也平常,唯独肩上那领海鼠皮泄露了她的身份,又用金丝镂空面罩遮了半张脸,一双美目幽怨哀伤,映衬着眉心一点娇艳的朱砂痣。她听连尚开口拒绝,竟是急了,忙将手腕上一挂红珊瑚绿玉珠链褪下来,又摘下耳垂上一对珍珠白玉点金海棠坠,悉数堆到他面前,焦急地问:“够么,若还不够,我回去想办法,一定凑齐。”
  “我不明白为何夫人执意要长生不死,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在下就算是大夫,也一样无可避免,无可挽回。”连尚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妇人纤细的手在华服之下微微颤抖,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轻轻说:“若能得长生不死之法,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我的生命。”
  连尚一怔,只觉这妇人好生奇怪,哪有人求长生不死之法还要搭上自己性命的?他见她满目悲伤,眼底闪着戒备的光,坐姿十分拘谨,即使已身在店铺的耳房内,外头又有家丁把守,她依然害怕得紧。
  “你若把性命交给我,那得这长生不死之法又有何用?”连尚说着朝外间的水吟使了个颜色,她很快就将一道青布帘子放下,阻隔了内外,只余卷施,连尚和那妇人及一名婢女。
  妇人将头埋得更深,只露出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她低声道:“是……是为外子求的。”
  连尚更觉奇异,“他若长生了,你该如何?难道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么?”
  妇人闻言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他:“当然有。外子他……最近有性命之忧,如得长生不死之药,就不怕被奸人所害了。”说着她喉头一紧,竟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婢女忙上前捶背顺气,又撩开面罩递上一方绣着双飞燕的绢帕子替她掩唇。
  “夫人莫不是病了。”卷施关切道,又不自觉地睇了一眼连尚,方柔声说,“不如让我家相公给你瞧瞧罢。”
  “呀——”那婢女尖声一叫,手中雪白的帕子上腥红点点,触目惊心。
  “夫人!”卷施亦十分惊异,待要开口却见妇人苦笑一声,继而轻微摇头,“不碍事的,老毛病了……从我到这里就再没好过。”
  连尚毕竟是医者父母心,见状便让卷施将帕子要过来,细细一看,而后伸手抹开一团血渍,孰料顷刻脸色微变,惊道:“夫人你是……”
  妇人惊讶万分地盯着他,“怎么了?”
  “夫人难道是为当今皇上求药?”连尚也不拐弯,直言不讳地将内情道出。
  妇人闻言甚是惊恐,一双眸子骇然睁大,“你……你如何知晓?”
  连尚却不答她,反而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皇上素来求仙问道不近女色,夫人却为他辛劳如此,可是值得?”
  妇人目光一滞,垂下眸去,默默伸手扯下了面纱。这是一张略显黝黑的脸,五官却长得十分精致,一双眼睛明亮如月,暗含秋水,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悯。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亦是闪躲,说话也显得有些犹豫:“我……我希望他好好活着,治理这个国家,爱护这里的人民。”
  “夫人真的希望如此?”
  “真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他的生命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了,所以请神医施以援手,好让他躲开这一劫。”妇人哀求道。
  连尚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悄然叹息,“夫人,其实你我都知道,这并非你的真心话。你是要让另一个人长命百岁,在当今皇上驾鹤西去之后掌握这个国家。”
  妇人骇然一惊,双唇刹那血色尽失,“你……你切莫乱说!你怎能如此诽谤于我!”
  那婢女亦露出凶狠神色,“你竟敢诬陷当朝皇妃,该当何罪!”
  连尚不动声色地坐着,神情半分未变,只是让卷施收拾一番退了出去。他静静看着面前这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子从激动到害怕,再到平静,崩溃而任人宰割。
  “大夫果真是神人……竟都被你看穿了。”阿古兰姬娜心中一酸,顿时清流满面,“我也不想的,可我孤身一人在这南国……只有他……只有他关心我,照顾我,我……”
  “夫人,我这里没有长生不死之法,但确有一物可保他平安,只是你可想好了,真要这样做么?”连尚以指尖轻轻敲打青瓷盏,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
  阿古兰姬娜紧紧咬唇,含泪点点头。
  “可是你可知道他终将负你?”连尚略觉惋惜,这样一个痴情重义的女子,竟被爱情迷惑得神魂颠倒,连性命也甘于舍弃。
  阿古兰姬娜决然摇摇头,语气有些尖锐,“不会的,他绝不会这样对我。请大夫莫再说他的不是了,我相信他。”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不管他如何承诺你,都无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到头来还不是要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而最终将你舍弃。就算是这样,你也甘愿么?”连尚的笑容很浅,浅得让阿古兰姬娜感觉不到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嘲讽。
  “我……不后悔,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生命,我愿意用一切交换他的平安和长寿。”阿古兰姬娜脸色苍白得连一丝血色也无,却仍旧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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