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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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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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好好活着。”香宝侧了侧头,笑他庸医。
  “我听说……是莫离姑娘自己治好她的。”那老头也恼,道。
  “莫离?”
  “这小姑娘是心病,当日病倒,据说是因为得知情郎战死沙场的消息,心病当须心药医,大概她舍不得莫离姑娘,折腾了一个冬天,开春便醒了……”那老头又捋了捋胡子。
  范蠡怔了一下,侧头看向香宝。
  香宝兀自把玩着垂在身上的长发,没有看他。
  “如今……看你这气色,似乎不好大。”那老头看了看香宝,“小姑娘你又遭逢了什么变故吗?”
  香宝站起身,转身就走。
  “香宝……”文种拉她。
  “子禽哥哥,我好得很。”香宝转身看他,“一点事儿都没有,真的。”
  “可是你……”文种皱眉,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替莫离看好香宝。
  “我不会生病的,我保证我会好好活着。”香宝歪了歪脑袋,笑得跟往常一般。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那样苍白有脸上,令人心疼。
  香宝刚走出医馆,便看到越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口,驾车的是史连。
  “史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随后走出的文种微微皱眉。
  “君夫人有令,即刻带西施姑娘回府,三日后启程前往土城受训。”史连跳下马车,道。
  香宝竟然微笑,“也好,我正愁无家可归呢。”
  范蠡却是突然上前一步,将香宝护在身后。
  “范大夫,你要违抗君夫人的命令吗?”史连声音微冷。
  “我会亲自跟君夫人说明。”
  “不必了,我跟你回去。”从范蠡身后走出,香宝走向史连。
  “香宝!”范蠡拉住她。
  香宝挑了挑眉,转身看他,“你叫我什么?”
  她果然……是恨他的。
  恨他让她伤心欲绝,恨他默许君夫人指鹿为马,恨他没有出面澄清事实……甚至于连莫离的死,都是他的错。
  “香宝……你若气我,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别这样。”范蠡上前一步,总是温和从容的眼睛里染了痛意。
  香宝笑了起来,忽然拉了他的手就走。
  史连面色微冷,正要上前阻止,香宝却回头道,“劳烦将军稍待。”
  说着,便拉着范蠡满大街横冲直撞。
  要甩开香宝的手对范蠡来说何其容易,可是他却无法甩开那只拉着他的手,只得听之任之地由她拉着到处走。
  “天气冷,添件衣服。”
  香宝置若罔闻。
  范蠡只得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
  “香宝……”
  香宝不应。
  “香宝……”
  她仍然不应,只是忽然扯住一个路人,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被扯住的路人先是不耐,待看清香宝的容貌后忽然大惊,“原来是西施姑娘!”
  香宝笑了起来,“是啊,我是西施。”
  “你们看,是西施姑娘!”那人大叫。
  “啊,是西施姑娘!”
  “这个莫不是范大夫?”
  “是啊。”香宝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刺眼。
  范蠡抿了抿唇,拉着香宝走出了包围圈。
  香宝侧头看他,笑眯眯地道,“范蠡和西施真心相爱,如今西施为了越国存亡、为了越国百姓而甘愿入吴,是不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香宝……”
  “为什么叫我香宝,你没有听到吗,越国上下都知道我是西施啊。”香宝笑眯眯,摇头晃脑,“西施姑娘深明大义,为了越国的百姓甘愿出使吴国……”
  范蠡猛地将香宝拉入怀中,她浑身冰凉。
  “香宝,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范蠡抱着他,轻声喃喃,语气满满都是痛。
  “我恨你。”
  香宝开口,冷冰冰的三个字。
  “我恨你不守承诺,我恨你将我遗忘,我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对我不闻不问。”
  范蠡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我会去跟君夫人说。”
  “说什么?”香宝勾了勾唇角,笑得残忍,“证明我不是西施?然后让真正的西施入吴?”
  范蠡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这一松手,冻结了香宝心底仅剩的一丝暖意。
  这一松手,让范蠡痛悔半生。
  她转身就走。
  万分决绝,她是要离的女儿,莫离的妹妹,他们的骨子都是一样决绝,容不下一丝的拖泥带水。
  文种站在医馆门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史连,希望范蠡能够劝住香宝。
  “史将军,天色已晚,我看香宝不会回来了。”文种开口,指望哄走这冷面将军。
  “她会回来的。”史连淡淡开口,笃定得很。
  “何以见得?”
  “因为……”史连终于看了文种一眼,“她已经回来了。”
  文种转头一看,果然是香宝。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史连身旁,“你可以带我回去覆命了。”

  一、大雪之夜

  坐在略略摇晃的马车内,香宝偏头看向车窗外,范蠡正带着一队骑兵走在马车前。
  他们正在前往土城的途中。
  那晚史连带她回到越王府,她当着越王的面,和君夫人讲了三个条件:第一,放过留君醉里所有人;第二,寻找卫琴的下落;第三,由史连护送她去土城。
  此时,在前面驾着马车的,正是史大将军。
  堂堂一个将军,沦落到替一个女人驾车,想必是十分憋屈的吧。谁让他下手伤了卫琴呢,真是活该。
  一阵冷风从车窗里吹了进来,香宝哆嗦了一下,忙放下车帘,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那是莫离给她做的,她把莫离的东西都留给文种了,独独留了这件大氅,是春天的时候就开始缝制的,十分暖和。
  文种试图阻止她去土城的,她没有听。对于文种来说,面对着她,面对着莫离的妹妹,也是一种折磨吧。不如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范蠡也百般阻挠,可是他能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她去土城呢?一旦没有立场,那么纵然他的阻止再真心,也都显得那么的薄弱……不能阻止,便陪着她去,结果便出现了本章开头这一幕……
  可是这样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亲手将她送去土城罢了。
  香宝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那一片温暖中,然后抬头按了按额头,头很痛。
  如果是往常,早该病了。
  可是这一回,她不能病,也不敢病。
  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也是要有资格的。
  现在的她,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是以往,心里有什么难受,有什么不痛快,便任性地生一场大病,一睡便是一整个冬天,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反正还有姐姐,反正醒来就会看见姐姐。
  她总是那么想的……
  可是……现在姐姐不见了……
  所以不敢生病,因为……她怕自己病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其实醒不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还牵挂着卫琴,还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如果卫琴还活着,她又怎么能死。
  她是他的姐姐,唯一的姐姐了。
  怎么样……也不该丢下他一个人。
  不敢想象那么小的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活过来的,在恶人的逼迫下当过小偷,在比武场里搏命,甚至……杀人。
  想起那一晚在留君醉,被揍得像猪头一样的卫琴梦里喊“娘”的样子,她的心便忍不住揪到一起。
  姐姐总是聪明的,知道她明白了卫琴的存在,就一定会撑下去。
  卫琴,我会撑下去。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你……
  然后我们一起生活,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我会对你很好,像姐姐一样给你做冬衣……
  马车一直摇摇晃晃,香宝裹着大氅,缩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留君醉,也是冬天,她斜斜地靠在窗边观雪。
  “香宝……”莫离推门进来。
  她转过身,歪着脑袋笑,“姐姐。”
  “这么冷,怎么不关窗。”莫离皱眉,上前替她将窗子关严实,拉她在铺了厚厚毡子的榻上坐下,“手这么冰,当心再受了寒。”
  “嗯。”香宝在她身上蹭了蹭,仰着脑袋撒娇。
  莫离笑了起来,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取暖。
  “吱嘎”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香宝“砰”一下撞到头,猛地惊醒,抬手揉着发红的额,掀开车帘,只看到史连宽阔的后背。
  “发生什么事了?”香宝戳了戳史连的背,问。
  史连没理他。
  “喂……”香宝推他。
  史连回过头,看她一眼。
  香宝瞪他。
  “范大哥……”一个娇娇怯怯地声音。
  香宝立刻明白了。
  史连挪了挪位子,于是香宝看到了那个楚楚而立的女子。
  天正下着雪,她却衣裳单薄,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路边,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
  “你怎么在这里。”范蠡皱眉。
  “夷光本就是跟着范大哥从苎萝村里出来的,如今范大哥不在会稽城……”柳眉轻蹙,她微微低头。
  这里离会稽城已是很长一段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早早地等在这里,她是怕范蠡不肯带她去,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
  香宝看了看她的鞋,又脏又破,。
  范蠡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解下大氅替她披上,“上车吧。”
  西施忙点头,急切地上前一步,身子一歪,便跌了下去。
  范蠡上前一步扶住她,“怎么了?”
  “脚……有点麻。”
  范蠡低头一看,那鞋子踩着雪,化开的雪浸湿了她的鞋,偏又结了冰,怎么能不痛。
  香宝好整以暇地斜倚着靠垫,看着范蠡抱着西施走向马车。
  看到香宝的眼睛,范蠡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她的脚伤了。”
  “这样啊。”香宝笑着点头。
  “能不能……”
  “让她上来吧。”香宝打断了范蠡的话,很爽快地答应。
  看着范蠡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香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其实她知道,范蠡并没有任何的错。
  他有什么错呢……失去记忆,不是他的错,关于西施,她也没错,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一向是那么温和的人。
  而且他……是越国的大夫,心系千万百姓,肩负越国兴衰,从来情义都是难两全的。
  姐姐的话从来都是对的,只是当时她不肯听而已,范蠡是英雄。
  而英雄,是她要不起的。
  所以,她不要了。
  她不要他了。
  不要了。
  马车又开始摇晃起来,香宝闭着眼睛打旽。
  “谢谢。”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
  香宝当没听见。
  “对不起……”
  香宝还是当没听见。
  “我真的不能没有范大哥……”她低泣。
  香宝睁开眼睛,面对如此梨花带雨的美人,要是以前,香宝一定把她往摇钱树上想,现在她却没了那闲情逸致。
  西施含泪看着香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暂时忘记你……所以,所以只要你们一见面我便会好担心,担心范大哥会忽然想起来你来……担心范大哥会不要我……”
  “结果,他真的还是想起你了……”
  她哀哀的哭。
  香宝只是看着她哭,说不清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会死……没有范大哥我会死……”她忽然冷静下来看着香宝,面上表情有些奇怪。
  香宝忽然想笑,她便真的笑了起来,然后缩了缩脖子,继续打旽。
  如此几天,都相安无事。
  车轮轧过有些沆沆洼洼的地面,马车摇晃得有些厉害起来,一阵寒风透过车窗的帘子吹进了马车,香宝瑟缩了一下,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一点。
  好冷呀。
  马车停了下来,香宝仍然懒懒地缩在原位,没有动弹。
  车帘被掀开,香宝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
  抬头一看,是范蠡。
  “大雪封了山,今天可能进不了城了。”范蠡掀开车帘,口中呵气成烟。
  香宝仍然闭了眼睛半靠着坐垫,没有吱声。
  不一会儿,西施下了马车,香宝仍然没有动,天气真的太冷了,她感觉自己只要一动,全身的骨头便都在哀叫,仿佛随时会散了架一般。
  “下来烤烤火,会舒服一点。”范蠡小心地掀开车帘,不让风透进去。
  香宝没有反对,因为她根本没有力气反对了。
  无力地靠在他怀中,香宝不自主地偎进他怀里,汲取那一点温暖,由着他扶她下了马车。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可言了,全凭直觉。
  感觉到他伸手将她肩上的大氅裹紧,香宝无意识地往他怀中更温暖的地方靠去。
  是错觉吗?那一双温暖的大手爱怜地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很熟稔的动作,仿佛……回到了还未出征之前。
  一阵温暖缓缓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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