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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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大梦-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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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他放弃了生火,转过身来将她抱紧。
  “很痛吗?”他面色焦急。
  香宝低垂着头,冷汗从额头一直滑落到唇角,面无人色。
  “也不是很痛……”她颤抖着喃喃。
  她说她不痛……
  范蠡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一下,开始痛,那些痛楚越来越强烈,连呼吸都不能。若是以前,香宝一定会赖在他怀中撒娇,连小小一点伤口也会夸张地喊好疼,还会因为吃药而跟他讨价还价……
  可是现在,那样深的伤口,她说她不痛。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抱着紧紧的,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她的伤口,香宝便是疼得一阵哆嗦。
  她一痛,他的脸色便比她还要难看。一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他才放下心来。
  许久许久……
  香宝突然惊醒。
  “好些了没?”他缓和了面色,轻问。
  “我睡了多久了?”香宝扯住他的衣袖,急急地问。
  “天刚刚亮。”
  “什么?!天都亮了?”香宝着急起来,推开他便要起身。
  “小心伤口。”范蠡忙扶着她。
  “君上在哪里?我要见君上。”香宝急道。
  范蠡一怔,一贯温和的眼眸里浮上了莫名的失落和哀伤。
  “你伤成这样……”他伸手来轻触她的脸,香宝侧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收回。
  “我要回去。”香宝推开他,“我要去见君上。”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香宝回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掌心很暖,是她曾经贪恋过的温暖。香宝定定地看着他的手,看着他微微泛白的指骨。
  突然,门“咣”地一声被风吹开,有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乱了香宝散开的头发,香宝猛地惊醒,咬牙推开范蠡的手。
  范蠡的手孤单单伸在冰冷的风中,墨黑的双眼满盈着难辨的痛楚。他抬手,拔下自己头上挽发的木簪,那木簪之上,犹缠绕着他的发丝,散开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半掩起他消瘦的脸。
  他上前一步,替香宝挡住了刺骨的冷风。伸手,五指成梳,轻轻理过她的长发,将扬起发丝抚平,挽起,将手中犹自缠绕着他发丝的木簪缓缓插入她的发髻之上。
  香宝平视着他的胸口,任他挽起她的长发,一动也没有动。
  手中的木簪蓦然落地,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细微响声,范蠡弯腰捡起,低头垂眼,仍是细细地将那木簪插入她的发间,冷风吹乱他散开的头发,拂在香宝的脸上。
  香宝的眼前却突然出现夫差苍白的面容,咬了咬牙,她转身冲出门去,外面风很大。脚步渐渐放缓,香宝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裹着范蠡的白袍,上面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你知道君上在哪里?”身后,范蠡的声音轻轻响起。
  香宝转身看他。
  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她身上的袍子拉好,“我陪你去找他。”
  范蠡扶着香宝,在前面的草地里找到了他来时所骑的马。避开她的伤口,他小心翼翼地将香宝抱上马,细细护在怀中,依诺带她去寻勾践。因为化雪,一路都是泥泞。天已经大亮了,香宝的面色更添了几分焦急。
  “这里?”站在吴宫门前那一排低矮的房前,香宝微愣。
  “嗯,君上一直住在阖闾墓旁,但最近夫差刚刚买进了一批良马,便命君上住在这里,以便照料马场。”
  范蠡伸手,轻轻扣了扣门。
  “范大夫么,进来吧。”里面响起了君夫人的声音。
  香宝忽然有点好奇君夫人看到她还活着的话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推门进屋,屋里点着灯。香宝四下环顾一番,果真破落得可以,抬头便见到了君夫人,她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她,全然忘记了要维持自己的那份雍容。
  “香宝?”是勾践的声音,略带着讶异。
  “见过君上。”香宝转头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勾践,忙低头行礼,带动了肩上的伤口,很疼。
  “罢了,起来吧。”扫了一眼她染血的衣裳,勾践缓缓开口,“我如今这般模样受你这礼着实怪异。”
  香宝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虽然如此打扮,他却仍是笑得一脸悠然自得,没有半分的不自在。此人心机之沉,城府之深,着实可怕。再回头看君夫人时,她已经恢复了常色,真不愧是勾践的夫人。
  “有什么话,与君上讲,我去外面守着。”范蠡低低地说完,便走出门去。
  勾践饶有兴致地看着香宝。
  “君上。”香宝低了低头,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嗯?莫非香宝是为夫差说情来了?”勾践笑道。
  香宝悚然一惊,随即又低下头去,没有急于撇清自己,“君上知不知道伍子胥?”
  “是个人才。”勾践点头,“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是,伍子胥是宁死不降之辈,当初他极力反对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诚,若非夫差心意已决,或许君上已无复国的机会……”
  “所以?”勾践看着她。
  “夫差如果死了,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到那时,一定会拿越国祭刀。”
  勾践仍然看着她,半晌,才笑道,“以香宝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这一回夫差中毒,宫中已乱,君上可以借这个机会表现对吴国的忠诚,为他日能够返越打下基础。”
  “香宝……”勾践忽然开口,目光灼灼,“你一向是善于掩藏自己的,就连入吴都是被迫,今日,为何如此这般急着锋芒毕露?”
  香宝呼吸微微一滞,眼前出现夫差毫无生气的模样。
  “人,总是会变的。”半晌,她缓缓开口。
  “是么。”勾践的声音淡淡的。
  香宝咬了咬唇,退出房间。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勾践微微眯起双眼,“夫人,有些事,你太过自作主张了。”
  “君上……”君夫人一脸错愕,欲言又止。
  “昨夜一役,损失了一十八名死士,不过……还好她没事,否则夫人便铸下了大错。”
  “大错?”君夫人似笑非笑,“莫非君上心怀仁慈?”
  “若她因你而死,范蠡必不会再全力效忠于寡人,而且……”勾践淡淡地瞥了君夫人一眼,“她在吴国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可是夫差不是已经……”
  “她想到的,夫人却没有想到么?”勾践浅笑,“寡人只是惊讶她的心思竟然可以如此之缜密。”
  “君上,这才是你的目的,是不是?”君夫人忽然明白了过来。
  勾践没有否认。
  “她可迷惑夫差,可牵绊范蠡,只是君上……”顿了顿,君夫人忽然幽幽的开口,“她于你,又是什么?”
  勾践闭目不语。君夫人揪紧了粗布裙摆,咬唇。
  香宝刚踏出门,便撞见了范蠡难解的目光。
  “谢谢。”张了张口,香宝发现自己除了道谢之外,没有其他话可以讲了。
  “你的伤需要上药。”
  “嗯。”香宝点点头。
  范蠡看着她,微微皱眉。香宝低头解下身上的袍子,轻轻放在他的手上,转身回宫。
  范蠡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手中的袍子带着她的体温,也染着她的血。
  宫门口,香宝又被守卫拦下了。
  “你是何人?”
  因为换了一班守卫,香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想着该怎么解释才比较像样。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道。
  香宝抬头,竟是史连。她这才想起夫差曾经说过史连归降的事,经过昨天晚上之事,香宝知道他显然并没有真的投诚,潜伏在吴宫,他也是有自己的任务吧。只是……他这么快就返回吴宫了?
  “史将军。”见是史连,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
  “嗯,我是来接西施夫人的。”史连仍是没甚表情地道。
  “这……我们从未见西施夫人出去过。”守门的侍卫皱了皱眉,颇为怀疑地看向香宝。
  这也难怪,香宝一身的血渍,看起来的确是……呃,很可疑的样子。
  “昨夜夫人离宫为大王祈福,你们竟然毫无查觉,这门禁看来还要森严些。”史连仍然寒着一张脸,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可怜的侍卫。
  谁祈福会带着一身的伤回来……
  只是见史连这样,那些守卫显得有些惶惶不安,竟然也没敢再多作刁难,就这么放行了。
  香宝暗暗纳罕,史连虽然是将军,但到底不过是个降臣,怎么竟会令这些侍卫如此惶恐?再看看那些侍卫面色青白的模样,分明被吓得不轻。香宝忍不住皱眉,莫不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见夫人。”史连一本正经地低头道,“请随臣来。”
  香宝愣愣地点头,走进宫门。史连上前一步,将一直挂在臂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肩上,香宝下意识地看向史连的手臂,宽袖的长袍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是知道她这副模样会被挡在宫外,所以特意来接她的吧。
  昨夜那一剑,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史将军的伤……”微微迟疑了一下,香宝终是开口道。
  “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过往宫里走。
  香宝忙跟上,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香宝以为他不会理会她的时候,他突然又低低地开口道,“伤口无碍。”
  香宝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看到史连脸上一抹可疑的暗红。刚走了几步,便迎面撞见了伍子胥,他从香宝身边走过,冷冷看了她一眼。
  香宝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伤口又开始疼了,他的视线令她浑身都不舒服。
  “此次下毒虽然与你无关,但你可要谨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哼。”话说了一半,他甩袖从香宝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只“哼”地一声留下令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香宝忽然醒悟过来,忙回头看向史连,“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连看着香宝,眉间微微皱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谁?解药呢?找到没有?”香宝又问道,虽然该对勾践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但勾践会怎么做,她根本没把握……
  她只是在赌而已,一场无本的赌。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如此想着,香宝心里竟然有种吁了一口气的感觉。
  “玲珑。”史连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玲珑?香宝皱眉,甚至觉得有些意外,怎么会是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史连暗杀失败,玲珑欲对付她的小手段,那样一个只会使些小计谋的女人,真的有能耐给夫差下毒?真的会是那个差点致夫差于死地的人么?
  有风迎面吹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香宝竟然在凛冽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腥味,血的腥味。
  是错觉吧。香宝加快了脚步随史连回醉月阁,经过揽月阁的时候,揽月阁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一片死寂。
  史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香宝不解地抬头,却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了醉月阁的门口。
  “夫人……”梓若惨白着脸站在门内看着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见她如此模样,香宝心底的疑问更甚,忽然有什么滴在了她的面颊上,是化开的雪水么?抬手轻轻拭去,没入鼻端的却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腥味,香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眼的……竟是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
  微微一阵晕眩,香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血水落下的方向,脑中轰然一响,香宝的脚步生生地定住了,一股酸水猛地从喉间涌了上来……
  昨夜的雪已然过去,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所照之处,醉月阁的牌匾之上,赫然悬着一颗尚在滴血的头颅!
  凌乱的长发半覆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头顶上还留着一簇残雪,雪正一点一点化开,沿着凌乱的发丝滑下。那条旧疤被掩在乱蓬蓬的头发下看不真切,圆瞪着的双眼目眦尽裂,还残留着濒临死亡的恐惧和怨恨,暗红的血水从断颈入缓缓凝聚,然后和着化开的雪水一起滴落……
  那张脸……是玲珑!她惨白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已然干涸的泪痕……
  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香宝微微弯下腰,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夫人,夫人!”梓若顾不得害怕,飞奔了出来,伸手扶起她,“伍相国他……”
  腹内空空如也,除了满嘴的苦味,香宝什么也吐不出来,半靠着梓若,香宝站直了身子,有些无力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
  “夫人,你怎么会受伤?!”抬手间,梓若看到了她衣服上大片的血迹。
  香宝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大王……怎么样了?”
  “还是……还是那样……”低头抹了抹眼泪,梓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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