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疑虑，可当着太子和众兵士面前被如此清楚明白的大声说出，本已绷的紧紧的心惊愣的又是一缩。旁边守卫的硖关兵士却都呆了，各自急切交换着带了雀跃的询问目光，想要肯定所听到的一切。不远处的湿地上更是明显的躁乱，清醒的天朝俘兵蹭撞着昏厥中的伙伴，满面的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却被看守的兵士低声呵斥着缩了手脚。
燕昊却似乎一愣，直过了许久才面无表情的轻‘嗯’了一声，即未赞同又无斥责，依旧的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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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尹泰不自觉间便顺着太子的设问将话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可没想到太子竟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深吸口湿气抬头看向太子，却正对上燕昊半眯着看向自己的目光一扫而过，映了一丝浅淡晨光的幽暗眸子看不出喜怒惊疑，只冷静平寒的令人心沉。慌忙低头恭拜着，心里乱糟的带了失望却也不知什么滋味。
“各位将军……可还有其他想法？”燕昊冷冷一声，众人这才猛回过神来，想着太子还在问话，忙思量着想上前说些什么，脑中却响铛铛的满是尹泰那句‘古须云没有背叛我漠北’的惊语。但思量前后也确只有此才可以解释天朝战场上的匪夷所思，只是太子态度莫明，一时间倒真不知如何开口。
见无人上前，燕昊轻一摆手，缓缓起身。
“来人……带罗鹄儿泰下去，查阅硖关兵册和貉族兵册确定他四人身份，若所说属实……他们便是我漠北的骁猛勇士！死者，着衣冠冢……厚葬！”说罢，转身向校场外大步走去。
黑甲侍卫一礼领命，领着铁甲兵士解了罗鹄儿泰身上紧勒的绳索，待罗鹄儿泰哽咽着向已空了的椅子重重磕个头，便左右搀扶着下去休息疗伤。
“殿下……”
尹泰却心有不甘紧跟几步，话刚出口，不远处看押着天朝伤兵的湿地上却猛传来一阵喧哗。慌忙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天朝兵士用尽力气冲撞到正经过身旁的罗鹄儿泰身上大声吼骂着，“……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说谎……”话未说完小腹上已被铁甲兵士狠给了一拳，踉跄着跌滚在水泽里，蜷缩咳喘间鲜血已顺着灰白唇角慢慢溢出，却仍犹自痴喊着，“懦夫……说谎……”
那罗鹄儿泰急喘着被黑甲侍卫一手扶起却并未反驳，只强睁着模糊的眼睛怔怔看着那泥泞中满是愤恨的污浊血泪。
惨笑间，终成陌路。
‘懦夫’！‘说谎’！尹泰心中‘咯噔’一声，冷汗潸然，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太子却已置若罔闻般接过侍卫呈过的缰绳一跃上马，带着不容违逆的尊傲，冷寒声音从高处稳稳传来，震传在校场内外。
“此时战场扑朔，古须云的背叛由此看来也满是蹊跷，而我漠北勇士浴血为国，绝不能这样不明而去。”说着马鞭一扫指向那些躁动俘兵，“待真相大白，祭文告天以慰英灵魂魄，他们……便是见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服在这霸道中却是无限自豪，一片挡不住的刺眼金光伴着震耳欲聋的高呼眨眼间铺撒在满是水露的硖关上，耀目的令人心生暖意亦是重生般振奋。
晨阳初现，天已亮了。
没过一日，黑甲侍卫紧急翻查了几大兵册，找寻了多名貉族兵士，真正确定了罗鹄儿泰的身份。燕昊派去佟峰军中的数个探子更是在周密接应下陆续潜返硖关，还是在那片满是难以瞑目残尸的冷寒校场上，在早已惊傻了的天朝俘兵和众多满是期盼的漠北将士面前，向太子殿下禀述了在佟峰军中探听到的一切与亲眼所见。
无可争议的事实面前，惊喜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在场每个漠北将士的面孔上，一扫那强压在心底复杂的根本说不清楚的阴郁情绪，取而待之的则是无限的愤怒与猜测。
燕昊却并未多说，任凭这真实如谣言般蔓延在硖关上下。在得知‘监军’与那‘御北候’已离开天朝军营后，与万人重盼下刚刚苏醒不久的苏宁海整整细谈了一晚，便下了密令准备带着罗鹄儿泰与硖关两名副将连夜赶回燕京。
临行那夜，风沉如水。
难得明月浅映，却马蹄声促铁甲峥嵘。
依旧，冷寒的彻人心髓。
* * *
下过几场寒雨，转眼已是岁末。此时佳御皇帝驾崩未满一年，虽然国丧未过，但现今圣上并未明令禁止民间张灯挂彩、演戏作乐，加上安乐公主年后大婚，太后寿辰将至，朝廷更是有意冲淡逼宫、叛乱的浓重杀戮，一早便颁了旨意万民同乐，所以，京城里的家家户户早几日便高挂了大红的吉灯彩绸，里里外外净屋扫尘、置办年物新服忙的不亦乐乎起来。掐指盼算着到了正日子，更是脚跟脚的忙碌，小户人家白日里备好相互馈赠的点心食物，天一见黑便开火做饭，杀猪、宰鸡、洗果、备香预备祭祖拜神，乞求家人平安去去这一年的惊恐，幼小的孩童则急不可耐地揣了偷拿的糖块满街扔着碎散炮竹嬉闹追逐。有钱人家更是支撑门面，早早包了大小戏班名牌，或在府门街巷或在内院楼台弹唱杂耍着娱乐邻里宴请宾朋。一时间，人流熙攘，打把势卖艺放烟火的一处处热闹不堪。鼓乐声、嬉笑声、炸响噼啪声将整个湿寒京城充斥的开锅一般，披挂了厚厚的一层欢笑。
皇宫内更是准备的礼仪具全，虽避开了大红色却也到处金绸披挂，放眼看去，几步一悬的仗高宫灯在精致耀眼，琉璃闪烁间金灿灿的一片喜庆。
满朝文武此时早都携了诰命、夫人聚在平昭宫的大殿内恭候皇上圣驾，面上喜洋洋的却不聚堆，只一两个闲话家常间或悄论着战事，不时扫一眼相隔而立的老丞相周焯和刚升了副相正满面春风的谭狄，各自带了盘算。
周焯却正暗自看着殿内几位孤单散站，正强笑欢颜的先皇皇子。胸前止不住一胀，想起当年先皇膝下，意气风发的二皇子琦霆此时也不知被幽禁在皇宫的哪个角落受苦，连着又忆起小小年纪便被毒死的稚气琦卓，疯癫的李皇后和那莫测高深、来历匪夷的琦轩宠臣。西北震劫那如同雪片般急送到京里的求赈文书一时间又白刺刺掺杂着斩首于市的血淋哭嚎晃在眼前。
‘琦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哈哈哈……”
心中猛一个寒颤，忙定神，却又是软玉珠帘，浓香袭人。纱帐烛影间插金戴银，饰环佩玉叮当作响的妖媚惑人。
数十位盛装贵妇正三五成群的聚在纱帐后窃窃侬语，不时遮面传出一阵轻笑。
第 113 章
缓缓的长嘘出口气，正暗自念着先皇，几声尖声高喝却已震耳传荡过来。不多时，琦轩一身玉带龙袍，淡笑着带了几位先皇公主上位坐了。众人忙整冠理衣上前跪拜，待齐声恭贺过后按品落座，礼官一个示意，顿时笙萧琴瑟齐鸣，高大殿门外，一队二十八人的妙龄女子，个个身着杏绸蝉纱，妙鬓云环、金钗摇曳，已手挥五弦旋舞而入。
长袖飘甩间歌声阙起，真个舞赛天仙歌能裂石令人开怀。众人渐松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正不自觉的点头赞叹，丽装宫女早伴着丝竹鼓乐长袖曼舞，手捧一盘盘细巧宫点、美酒佳肴并着诸时鲜果穿梭来往其中，一曲未罢，各色鲜亮菜品已流水般摆布到桌上，不时更换留新却始终摆了六道。
正热闹着，一个带了脸面的胖太监却不知何时已恭身走到周焯面前，谄媚笑着从身后两个宫女手中接过几个绘着金丝牡丹的漆木食盒放到周焯面前，见周焯一愣，忙道：“周老丞相，皇上特意命御膳房做了这几样菜，请您老尝尝。”
边说边打开食盒，却是一盘宫爆鸡丁，一盘红焖螃蟹，一盘荷叶小笼包，四周点放着酱汁、调料，并着小春卷、馒首一应松软宫点，还热气腾腾泛着香味。
“周老丞相，您瞧这鸡丁，其实是火腿煨豆腐，文火慢炖三天，熬出的豆腐干用小鸡嫩皮裹了炸出的鸡合肉……再看这螃蟹，却是糯米做壳，填了清蒸的蟹肉，外酥内鲜，都极易克化……”
无数饱含着羡慕、嫉妒的目光顿时齐射过来。周焯早已坐不住，忙起身倚着桌边向上首恭敬跪了，“老臣何德何能……”
琦轩却正靠在龙椅上绕指玩弄着玉环上一屡柔滑流苏，听着淡淡一笑，“周老丞相三朝为相，日夜为国操劳，朕理应体恤，请起。”
早有宫奴上前搀扶，待周焯坐了，那胖太监却又指了那盘精致小笼包笑道：“还请老丞相趁热尝尝……”
周焯忙微微起身取了筷子夹起那还没拇指大的晶莹仔细咬了一口，满口鲜香柔滑，却说不出什么材料。
那胖太监笑看着，一双堆在肉里的小眼睛早已如月牙般拱了起来，“这可是一百条鲜活鲤鱼的须子碎的细沫，再拌到鲜肉馅儿里……安乐公主知道您夸赞过鱼须做汤极为鲜美，便留了心思为您亲手做的！老丞相可满意？”
周焯心中苦笑，若这份心思用到百姓身上，还不知道能救得几万嗷嗷人命！却也不得不忙起身向龙椅右手垂帘内的人影恭敬一礼，“老臣惶恐，谢公主殿下！”
帘内公主也起身轻欠，顿时惹的众人一阵艳羡赞叹。
待公主落座太监转身离去，周焯这才终透过口气，坐回椅上额角上早挂了细密的一层汗珠。抬头却见谭狄已眯着细长眼睛满面喜笑，双手捧杯上前跪了。
“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刚刚接到佟峰八百里战前捷报，御北侯神勇无畏，首战便重创漠北主帅，真乃苍天护佑我天朝英主！恭祝皇上旗开得胜，早统天下！祝吾皇万寿无疆……”
满殿的人听着都是一愣顿了说笑，歌声音乐也顿时突兀起来。兴奋、怀疑、惊叹、怨恨各种各样复杂情绪翻滚在各自心里，却都随即缓过神来忙纷纷起身共同举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待琦轩漠笑着玉杯沾唇便纷纷落座，不时低声打探议论，互递着眼色。只皇上却没有深问的意思，正想着从谭狄口中套点消息，周焯略一沉思已轻抚着胡须开口问了。
“不知御北侯如何重创漠北主帅？”
谭狄象是早有准备，只淡笑着，“这个……想是佟将军急于报喜，并未细说。过几日太后寿辰，御北侯定要回朝恭贺，到那时自然知道的详尽。”
几句话将周焯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说完已自转身斟了满杯向帘内敬去。
“安乐公主高雅淑仪、贤孝端庄！而周家四郎又风姿卓越、文才神妙，如今公主下嫁，实在佳偶天成，臣祝安乐公主殿下与驸马爷举案齐眉，相携白首！” 说着已先干了，一时笑声四起。
琦轩瞥一眼帘内早掩不住盈盈笑意的安乐，想着周君洛的道貌岸然，心下冷笑，看着殿内，早有不少皇族子弟和大臣附众而起向着周焯把酒敬了。
周焯却满脑子正细想着‘捷报’太过含糊，此时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起身向琦轩恭敬一敬，这才转身应付着一干媚笑，心中只是阵阵无奈。
酒过三巡，一班文臣纷纷壮了胆子，争相在殿前合曲对诗、凭影接对，填赋谈趣着取悦圣上显露才华，却莫不是歌功颂德、赞叹美人景致。眼见琦轩听的越发无聊，谭狄一个眼色，礼官急忙一旁示意。不多时，歌舞又起，却杂着一班侏儒扮了怪相杂耍进来，更有两个合着鼓乐竟也学着舞姬摇摆扭动，惹的琦轩哈哈大笑连连喊赏，满殿亦是拍手起哄，宫女太监早一旁掩嘴乐弯了腰，只周焯和着几个老臣依旧正坐着已暗自皱了眉头。
直闹到将近子亥交替，一阵阵轰隆震响，却是殿外焰火直冲寒黑夜幕，四射的眼花缭乱，色彩斑斓。
琦轩和几位公主早起身由宫奴引着登上了平昭宫后殿的云霄阁，抱着手炉靠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白鹿皮的软榻上观看奇景。众位皇亲贵戚臣子命妇则站在宫廊殿院内仰头细看，阵阵惊叹声中，染了颜色的团团火花瞬间冲天而生不断涌起，仿佛和皇宫光正殿南雀门一带的辉煌灯火连成了一片，耀眼璀璨的不可思议，映的殿外几口若大金缸都灼灼闪亮。
周焯无心赏赞，只趁着空轻抚花白胡须立在飞翘檐下和几位平日交好的大臣说话散酒，说着径自一叹转头看向已空落杂乱的大殿，却见几个侏儒早没了嬉笑呆傻，正爬伏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