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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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少年游-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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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来说,好的将领,是德才兼备,信、智、仁、勇、严,能让他们抵死效命,共赴深渊之人。而对后方的亲人而言,好的将领,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的人。」 

「武侯之七擒七纵,其意在拓地,以兵法而言,并不可倡。夏蔚然被杀,士兵会愤怒。但他们知道,只有苏星文才能给他们带来胜利。他们无处发泄的愤怒,将转移方向。苏星文这一着,的确是好计。只可惜,夏蔚然的死,已经不会再有动乱来证明他的正确。他只有永远背下恶名,不过这对他而言,大概不在介意之怀。」 

「斩断了未来的威胁,激动了士兵的上气,又打击了班布达单于。明天大概就会再次出阵了。」 

夏蔚然注定只能成为战乱的牺牲品。苍黎之血与仁人之血并无二致,战争前,没有什么是不能破坏的。 

「自古以来,战争总是建立在上位者的谎言中。人命,何其微弱,却又坚强。」 

「所以,还是讨厌。」 

「哦?」李凌文终于回过头来,「你自言自语半天,只有这个结论?」 

「对。」祈世子笑嘻嘻的,一下子便恢复了少年乐天的表情,「任何利用美人,伤害美人的人,我都讨厌……所以,我一辈子也无法做到那种程度吧。」 

刚强的意志,冷酷的心肠,断思绝义,无血无泪,强悍到令人折服,却也令人畏惧。 

永远孤寂的强者之路,世所不容的道德之道。 

「所以我们才是朋友。」李凌文笑着搂住他的肩,「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为了所谓的大义,在这时捅了我—刀。」 

「你夺了了我的美人时我就会。」祈对他龇了龇牙。 

「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李凌文马上瞪回去。 

「对了,九王叔交侍你的信,你还没给苏星文。」黄衣少年掩唇打了个哈欠后,终于想起来了。 

「又不是很急的信,师父也没交待一定要马上交给苏星文。」李凌文咬着草根。 

祈眨了眨眼,「不急的信,九王叔干嘛让你来送?」 

「嗯……」李凌文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信里有什么不能落到旁人手上的内容……」 

「你直接说不能见人就是了。」祈说完才想到:「九王叔居然也有不能见人的事?!」 

李凌文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师父是你啊。」 

嘿嘿干笑两声,祈巴过去,眼神亮晶晶的,「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可以。」李凌文这次出乎意料的好商量,从怀里取出封得密密实实的黄皮信封来。见祈伸手要去拆火漆,才一手拍开他的手。 

「喂,你……」 

「我给你看信,你这不是看到了?」 

「……你耍我!」一场空欢喜让黄衣少年怒发冲冠。早知小文对九王叔那么崇拜,哪会干出这种有违吩咐大逆不道的事来,自己居然还上当! 

「天快亮啦。」李凌文翻身避开祈的惩罚之脚,跳起身来,「等下士兵起营后,可能就会有人来。我们先走吧。」 

祈看看暗蓝完全没有转亮的天色,悻然道:「让你逃了。」说完,整了整衣服,向旁边昨天新建的坟合掌。 

「夏将军,给你守了一夜的灵,希望你英灵好走,来世再投胎成为美人嫁给我吧……」 

「后面这句没必要!」李凌文恭祷完,听祈越说越不像话,直接揪他衣领走人。人死了还得受这种搔扰,未免太惨无人……鬼道了吧。 

其时不过四更多,士兵们都还在睡。李凌文素来持重,提前离开,原不认为会遇上什么人。不料才走一半,便遇上身着雁翎盔甲,戴着面具的少年先锋。 

双方皆是出其不意,怔了下,李凌文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行礼道:「苏将军。」心中祈祷天太黑能混得过去。 

苏星文面具下的眸子打量两人一眼,唇角弯出一抹笑来,「军营的纪律越来越松了,混水的人似乎不少。你是哪个营的?」说到这,伸手要拍李凌文的肩膀。 

「小心。」祈叫了声,撞开李凌文,一掌托上,挑斜苏星文那友善一拍。掌风无声落在地面,草地上的土石皆化为碎末。这一掌若打在李凌文身上,五脏六腑定会同样粉碎。 

「呵呵,混进军营的小耗子身手还不赖。消息真灵通,这么快就想要回你们夏将军的尸身了?」苏星文笑吟吟地说着,手上也是掌刃如刀,一点都不容情,快狠准辣,与他的兵法一样,锋锐破开阻挡在身前的一切障碍。 

「小耗子?」祈听得眉一挑,「你又比我大多少,大耗子!」边说边不甘示弱,无视苏星文切向自己左臂的那—掌,弓膝抢攻他右肋下因出掌而现出的空门。 

十四岁少年与十六岁的少年,身高体型上,确实有着明显的差别。苏星文但笑不语,也不反驳这明显的事实。收回切向少年左臂的那掌,并不抢救自己右肋的空门,反而一指点向少年肩颈。 

黄衣少年对上少年先锋,两人都是兵行险着喜欢挑战之人。双方对招用的皆是敌我俱败,生此一线的招数,放着敌人攻击自己空门的招数不管,以伤博伤,却又差之毫厘,并未受伤。 

快如闪电的移位间,每一瞬都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每一次,只要错了一点,就足够双方血溅当场。 

祈先前出手,是气不过苏星文的下手无情。但这一战打得痛快,倒将心头不悦消掉大半。只觉再剌激不过,越发兴起。 

李凌文在旁微微皱起眉。他是旁观者,两人虽似打得势均力敌,但苏星文不知是顾着自己在旁还是另有原因,招数并未用绝。祈身上有伤,一旦久战不下,苏星文又是个行事 

狠辣之人,使出杀手,只怕自己抢救不及——一念至此,他喝道:「住手。」 

「乒砰」两声,李凌文喝止时,正巧祈臂上被弯刀所割的伤未愈,被掌风逼破旧创,微微—顿。苏星文自不会放过这个好时间,手掌如蛇般横切祈的臂弯,祈避之不过,肘弯一拐,勉强避开,另一掌与苏星文接了个实打实,双方皆略退一步。 

「两个要—起上么?」苏星文笑笑,舔了舔手上之血,他的手臂也被震得微微发麻,却不曾表现在面上。 

祈扶着负伤的右臂,哼了声,想再上,被李凌文档下。他从怀里取出信封,冷冷道:「这里有九王爷给你之信。」 

「九王爷……原来你们是他的人。」苏星文有些讶异,倒真的住了手。手一招,李凌文手上的信如被线牵引般飞了过去,「堂堂九王爷,派来的怎么尽是偷鸡摸狗之辈。」 

「遇文王,讲礼仪,遇上鬼鬼祟祟的人,当然也只好派些鬼辈了。」祈世子气不爽,嘿了声。 

「原来阁下也承认白已是鬼祟之辈,那便好。」苏星文点了点头,接过信封,也不急着拆开,只反过来瞧了眼火漆,确认真伪,不理一旁为了失言而牙痒痒的少年。 

祈的血统里,到底流的是王族傲慢之血,哪堪被一介外人这般吃得死死,正想再度发作,却听苏星文问道:「瞧两位年少英俊,不知哪位才是九王的爱徒李小公子?」 

话是问着,眼睛却只瞧着李凌文。 

李凌文小小年纪,已表现出不下于苏星文的沉稳,一拱手,道:「正是不才。」 

将信收进袖里,苏星文抬头看了下天色,「军营非等闲之地,李小公子虽是奉九王爷之命而来,却非依法求见,苏某不好款待,亦不便依军令处置,只有请两位先行一步。恕在下不送。」 

「真是个讨人嫌的小气鬼,连招待都不肯招待。你干嘛要阻止,让我跟他打上一场教训一顿,看他还会不会这么自大!」被拖走的黄衣少年气哼哼地嘀咕个不停,只要想到有人居然比他更嚣张就是一肚子不爽——而且,连名字都没问一下,彻底被无视了! 

「阿情,如果我扁你一顿,你会不会就不再这么自大?」李凌文被念得烦了,回头瞪一眼。 

「你?!」祈笑嘻嘻道:「等你真的打得赢我再说。」 

冷静,冷静!这家伙在这点上讨人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李凌文吸口气,道:「那小云呢?」 

祈马上闭嘴。 

李凌文看了他眼,无奈摇头,「而且你跟苏星文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你是身上带伤,他亦何尝不在隐藏实力。」 

祈又哼了声,过了会儿,抬头看向山上,「你说,他这个时候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心里也有数,不然哪会这么容易被我拖走。」李凌文也哼了一声。 

有些恼怒地瞪了李凌文一眼,瘪瘪嘴,「我是为了美人啊,万一拖到有士兵来,他有顾忌跑了,美人就得不到祭拜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李凌文板着脸认真认同,「阿情你居然认为我不能理解,解释得这么清楚仔细,我真伤心。」 

祈世子干瞪眼——所谓越描越黑,就是指自己了吧。小文有时跟小云一样都不好玩,这种时候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偏要掀自己老底。 

「你很欣赏苏星文?」 

「他是师父认同的人。」李凌文回答得理所当然。 

祈哀了声道:「小文我真受不了你的……」 

「嗯?!」 

见了小文脸上乌云密布,黄衣少午识相改口:「信送完了,你现在呢?九王叔可是在等着你回去。」 

「我想再待几天……想要眼看到,苏星文的作战。」 





合 

大军追击出关外,捷报频传。祈世子不若李凌文,所学以行军布阵为主,又被苏星文扫了气焰,兼且为躲避暗流,便不与李凌文一道留在边关观看战事,自顾自离去。他虽不在暗流,还是有些消息管道的。听闻三军已横扫至大青山时,啧了几声,也就不管了。 

重回阳泉,过着斗鸡走狗的日子,这日,抱着只斗鸡乐陶陶要打人挑战时,见到门口一人在使着眼色。 

眨了眨眼,黄衣少年抱着斗鸡耀武扬威地在场内转了一圈后,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到小酒铺喝酒去。过了不久,在门外使着眼色的人也跟了过来,在他背后的桌子坐下。 

等小二摆好酒菜退下后,背后那人小声道:「朝廷派出钦差,要换下苏星文。」 

出其不意的消息,黄衣少年手一抖,杯中酒溅上衣襟。他随手拭去,头也不回道:「说下去。」 

「兵部尚书说苏星文太残,独占军中大权,不容旁人置喙。一有置疑之声,便将人推出斩首……」 

黄衣少年哼了声,不说话。尚书令二子可不是只置疑了下苏星文,而是不服管束被罚后,又仗着乃父掌管兵部之势在营中聚众闹事,才被斩首的。皇上若会信了他这话才怪。 

背后那人沉默片刻,又道:「还有苏星文杀了敌方降将夏蔚然。夏蔚然在庆国大有人望,降归我朝后亦大得士兵之心。苏星文怕被夏蔚然夺去他在军中的地位,故意找了借口,私下杀了夏蔚然……皇上也有听过夏蔚然之名。」 

黄衣少年抿紧唇,手中杯子捏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兵部尚书之子被杀,咎由自取,皇上不会在意。但夏蔚然被杀一事,没有详细情报,得确很容易让人误解苏星文嫉材害良将,「所以换将?皇上不会如此不智!」 

「太师也送上先前军中士兵交回的请命血书,言苏星文为将太过残忍,种种操行皆可诟病,其营下士兵之苦。」背后那人的声音更小。 

黄衣少年再度抿紧唇,牙齿咬在唇上。苏星文虽掌兵极严,在初期引来众多怀恨,但连番功绩,早已在士兵心目中立下不败之影,不可能再上请命血书的。这血书不用问,自然是太师一手操纵出来。 

靖叔,无尘,还有自己都离开暗流,九王爷功高避嫌,退守武宁关,皇上身边,只剩下小云和红袖。大师与尚书令同时施压,加上有军中请命血书…… 

杯子被揑碎,血从黄衣少年手上一滴滴滚落。小酒铺里的人都讶异地看了过来,少年却笑不出来,一脸铁青。 

他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离京。楚音已说了,目前暗流的情报运作,处于混乱之中,自己为何不警惕在心! 

关山万里,此时纵使身插双翼,也来不及阻止王令的发出了。 

「现在钦差到哪里了?」 

「钦差以八百里快马赶向边关,我们得到消息时,他差不多也该到了。」背后那人顿了下,又道:「尚书令也派出刺客,要趁乱杀了苏星文。」 

黄衣少年目光转冷,「想办法,将钦差阻上二天。」 

回到边关,依着记号找到李凌文时,山谷下,正在进行一场截击战。 

风吹过山谷,卷来深重的血腥之味。下方的金鼓齐鸣,沙尘翻卷,杀声震天。祈站到他身边,一起往下看,士兵们正结成方阵推进。下方庆国兵力虽远胜中原,却已失控,如无头苍蝇般盲目乱撞。当初他们入侵时,定未想过会以这样的下场收局。 

天空阴晦,风吹不散上方的战云和血气。风里的小雨,也带了铁锈之味,依稀是苍穹在淌着血。 

「如何?」祈开口问。 

李凌文没有回头,叹了声:「奇谋叠出,若攻,我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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