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银--今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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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银--今朝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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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暖暖地一直餍足到全身。今朝露出两个酒窝,小声地絮絮在迟桑耳边说着:“迟桑,二师姐说她有许多漂亮的娃娃,可是我不嫉妒她,我有你。”
  
  “迟桑,除了父君,我从没有见过公子那么好的人,可不可以让他一直陪着我?”
  
  “迟桑……”
  
  迟桑的耳朵动一动,清吟的铃声在夜色里响起一串,伴随着童声的细语,又很快如同水痕波纹一样消失,夜还很长。
  




三(已修)

  昆仑山西王母座下的素女腾了五彩祥云,衣袂飘飘落到蓬莱岛上,说是受泊玉公子所托,带了用云霞编就的织锦衣料来,一路袅袅婷婷直奔泊玉的小院而去。
  
  引得一帮天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起来。
  
  “看,那素女腰扭得和水蛇似的。”
  
  “那副妖精样子,哪里有半点仙味。”
  
  “说什么送料子,蓬莱岛上什么没有……”
  
  忿忿地说着,芙蓉面上带了不甘,将一口银牙贝齿都咬碎。
  
  素女就笑着对泊玉说:“公子,蓬莱岛上走一遭,身上不知被戳出多少个窟窿来,也不知多少天奴姐姐指着我脊梁骨骂呢。”
  
  泊玉微微一笑:“泊玉就在此向仙子赔罪则个。”展齿一笑,风华毕现,仿佛清风拂面,清泉静流,波心笼了一盈月光,荡着,漾着。
  
  难怪说起泊玉公子,人人都要赞一声好人才,却原来实非妄言。
  
  素女脸上不由得也染上胭脂色,纤纤十指将绣帕绞成了一团,走出很远,还要回头来嫣然一笑,这才腾了云悠悠离去。
  
  素女有一双巧手,裁出女娃的衣衫精致可爱,染了千娇百媚的颜色上去,鹅黄、粉紫、葱绿,便是女儿家细笔淡墨描也描不尽的缠缠绵绵的心事。
  
  泊玉捧了新衣裳去找今朝。小小的斗室里,一人一兽正玩得不亦乐乎,人也是小小的,兽也是小小的,今朝拿了草叶去搔迟桑的鼻头,毛绒绒的小兽就狠狠打了一个喷嚏,肥嘟嘟的身子滚了几圈,憨态可掬。
  
  正玩得兴起,看到泊玉,立刻亲昵地跑过去蹭他的腿。今朝也乖乖地站了起来,仰起脸来安安静静地看他。
  
  “来,今朝,我给你做了几套新衣裳——你才几岁呢,就穿了一身黑,去换了吧。”
  
  今朝一声不响地接过来,眼里半点欣喜也无。泊玉是见过人间的孩童的,有时他来了兴致,现出人形,变一粒糖果在掌心里,那孩童就开心得手舞足蹈,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女孩子都爱美,可是眼前这个孩子,却连绚烂的衣裳也勾不起她一丝笑容。
  
  真的是不讨喜的性子。
  
  思绪游转间,今朝已换了衣服,乖巧地站在他面前。一身粉嫩,若是穿在别的孩子身上,怎么也平添一些喜气和可爱,可是穿在她身上,却依旧是那副平凡的样子。
  
  真的是很普通的相貌。
  
  泊玉心里暗叹一声,选了彩色的丝带,替换掉今朝头上绑发髻的黑色的布条,不管怎样,总是比黑衣服黑发带要好一些的。
  
  “好了。”满意地端详几遍,惊才绝艳的泊玉公子一手抱了小兽,一手牵了今朝,落英缤纷中走出门外,正是一派烂漫春光。
  
  蓬莱岛上的日子很清闲。每日里习完术法,今朝便带着迟桑去泊玉的书房,泊玉执了书卷在窗前看,今朝便垂首在一旁磨墨。迟桑在书桌上蹦蹦跳跳,“刺啦”——爪子划破宣纸,“噗通”——狼毫掉进笔洗,“呯、嗙啷”砚台打碎在地。手执书卷的人自窗前回头淡淡看一眼,捣蛋的小兽立刻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缩到桌子底下去。
  
  泊玉有时兴致好,掌一壶清茶,施个术法,千里杏林都变作了纷扬的雪,笑吟吟回头对今朝说:“今朝,昆仑山顶的雪,就是这样的。”
  
  日子便这么安静地流淌着,仿佛一静坐,再睁眼时,沧海也变作了桑田,弹指间芳华暗渡,百年光阴就这么蹉跎着过。
  
  再过三千年,就到了选法器的时候了。案台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法器,一起学术法的人仗着辈分,早挑了自己属意的攥在手里,男的挑的多是剑,风流潇洒;女的挑的多是琴瑟,婀娜多娇;也有人挑了扇子,“唰”一下展开了轻摇,也是风度翩翩。轮到今朝时,只剩一个蠢笨的流星锤了。
  
  双手费力地拿起沉重的锤子,还未站稳,便东摇西晃的扑通坐在地上,引得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今朝咬牙,硬生生拖拽着流星锤,在众人鄙夷目光下一步一步往外挪,迟桑呜呜叫着,咧开牙齿咬住流星锤,帮着往外拽。
  
  站在门外默默注视一切的泊玉正要上前帮忙,“泊玉。”听得耳边一声喊,立刻惊得回过头来。
  是自南方桃止山上平乱归来的东王公,满面倦色,风尘仆仆。
  
  “父君。”泊玉吃了一惊,“是几时归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昔日威名赫赫金戈铁马的东王公仿佛已是垂垂老去,疲倦地摆一摆手:“不必惊动别人。”犀利的一双眼在泊玉和今朝之间打了个转儿,“是你一直在照顾这小丫头?再过个几千年,小丫头也长成小姑娘了。”说得意有所指。
  
  “父君多虑了。”这样又倔又闷的性子,若不是不小心看到了小女娃固执安静的侧脸,若不是不小心踏出了那一步,说出了那一句“我来教你”,蓬莱岛尊贵的泊玉公子,心里哪会容得下一粒小小尘埃。
  
  东王公无意追究:“眼下有一件事更为重要。”说着,脸色就肃然了起来。
  
  泊玉垂了眼:“这么说,南方桃止山的叛乱,是妖界作的怪?”
  
  “可不是。上次仙妖大战没有夺走紫灵珠,想来那些妖物还不甘心,休养生息了五千年,这些日子又蠢蠢欲动起来。唉,若是真让它们夺了紫灵珠,让妖王出世,这六界可要大乱了。”东王公愁眉不展。
  
  垂了眼沉吟半晌,泊玉说:“父君不必忧虑。时机还未到,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想来只是小打小闹罢了。”顿一顿,又说,“且我马上便要离岛下凡,到时也会打探一些妖族的动静。”
  
  “也好。”东王公颔首,“这次预备去哪里游历?修罗界还是魔界?几时出发?”
  
  泊玉不由自主地就顺着将视线看过去,看到今朝拖不动流星锤,手一滑,顺着惯性咕咚一声往后栽去,滚了一个筋斗,眼里就带了几分笑意:“过几日,再过几日——等杏子熟了罢。”
  
  这一夜,今朝正与迟桑嬉闹,忽然见到泊玉手执一盏玲珑的琉璃灯,淡淡笑着站在门边,也不知看了他们多久,连忙站起身来,垂首唤一声:“公子。”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走进门来,“今朝,拿着这盏灯。”
  
  今朝忙伸手去接,到了半途却又缩回来,藏到背后去往衣角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灯,指尖相触的一瞬,只看到自己短短粗粗的手掌映着他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叫人气馁的自惭形秽。
  
  “流星锤太笨重,你力气小,耍不出来——这灯是虚南灯,以后就用它作你的法器吧。”说着,指尖一点,虚南灯的灯芯忽然大炽,焰华忽明忽灭。“它能感应到你的仙气。”
  
  “喔。”今朝呆呆地应了,心里却暗想,以后天黑的时候就不用火烛了。
  
  泊玉又叮嘱了她几句才走,走到门边时却回过头来,温和地笑:“今朝,再过三日我就要走了,照顾不了你了,你和迟桑好好的,不要惹事——”说到这里蓦然停住,立刻改了口,“不要傻乎乎地被欺负,有事去找你师傅,记住了。”
  
  “喔。”今朝还是呆呆地点头,目送着泊玉一身白衫走远,小心地把灯搁到桌上,搂着迟桑上了床,盯着灯发愣。
  
  灯花煌煌,盯得久了眼睛便酸涩起来,眼眶有些发热,便把怀里小兽肉肉的身子搂得更紧些,把脸埋进它柔软平滑的毛发里,悄悄地静静地落了一滴泪,没有人知晓。
  
  半晌,斗室里才响起轻轻的一句话:“迟桑,公子要走了。”
  
  三日后,蓬莱岛的杏子熟了,累累一个个,黄橙橙地挂在枝头,引得玄鸟昂首嘶鸣,绕着杏林盘旋,天奴们就一边驱赶着想啄食的玄鸟,一边摘下来,用竹筐装了,蓬莱岛上人人都分了一份。
  
  天庭的日子本就寂寞,也只有到了杏子成熟时,天奴们才乐呵呵笑盈盈,把剩下的杏子仿照人间腌制蜜饯的法子,做了杏肉干。三岛十洲都送了过去,也不过图些乐和热闹罢了。
  
  今朝悄悄地在天奴们的后头看了,仔仔细细记了几遍程序,回头偷偷地在木屋里做了一些出来,拈了一个放到嘴里,又拈了一个放在掌心里喂迟桑:“迟桑,好不好吃?”
  
  纳食四方之财的瑞兽嗅了嗅,不屑地打一个喷嚏把杏肉干喷走,鄙薄地摇着尾巴走开了。
  
  杏子熟了,泊玉也要走了。
  
  临别时天奴姐姐们揪着绣帕红了眼眶,寸寸柔肠,点点粉泪,东王公也絮絮地叮嘱着:“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要与妖界起争执”等等,泊玉一一应了,眼睛在送别的人里扫了一圈,没见到那个安静的被忽视的身影,也不失落,微微笑一下:“告辞。”碎了芳心无数。
  
  走到了蓬莱岛结界外,才看到今朝带着迟桑,似乎是等了很久,见到他来,头一回主动亲近地靠近他,往他腰带上系了一个绣囊,一张脸上依然是平平淡淡的,系完便走。
  
  泊玉也不回头看她,慢悠悠地走着,手伸到绣囊里拈起一个,入口是酸甜的滋味,呵,原来是杏肉干。
  




四(已修)

  泊玉走后,又是一个一千年悠悠度过。
  
  这一日,西天的菩提法会结束了,崇恩圣帝驾着重明鸟,如约前来接今朝回罗华宫,到了蓬莱,站在云头上高高地看下来,平平淡淡地说:“今朝,回家了。”又对迎出来的东王公施一个礼:“有劳了。”
  
  今朝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东西本来就不多,几件衣衫,几条发带,一只神兽,一盏灯,屈指数来,她所有的,竟皆是泊玉施予的。
  
  “长高了。”崇恩圣帝淡淡地看一眼今朝,身量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却还是普普通通的相貌。身上着一件粉红色衫裙,一看便不适合她,且衣衫窄了些,拘束地绷在她身上,很有些捉襟见肘的意味。
  
  “衣服太小了,回去我让人给你做几套,把这衣服换下来吧。”依然是清冷的语调。
  
  今朝也不答话,默默地垂下头,一下一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迟桑在脚边欢快地转了几圈,冲到云端边好奇地往下张望,收势不及,差一点失足掉下云头,便忙不迭退回来,竖起全身毛发冲云层下的凡间龇牙。
  
  崇恩目光掠过迟桑,万年冰封的漠然表情,波澜不惊。
  
  到了罗华宫,有天奴伺候着替今朝沐浴净身,拿着换下来的衣衫问:“仙子,这衣服太小了,不如扔了?”
  
  今朝来不及穿衣,“哗啦”一声赤身裸体地站了起来,溅起一地水花,急喝:“给我放下!”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天奴一惊,迅速放下手中衣服,退出门去,嘀咕一声:“有病。”走到门外,忍不住从门缝里看一眼,那初长成的仙子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把衣服叠整齐,小心翼翼地锁进矮柜,像对待一件无价至宝。
  
  天奴就轻蔑地笑,当笑话似地讲给旁的天奴听:“这么一件破衣服,当成宝贝似的,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是紫灵珠呢。”
  
  立刻有人压低了声音,慌张地去捂天奴的嘴:“哎——嘘,莫谈紫灵珠。上次仙妖大战,听说是混进了内奸,之后那宝贝被看管得愈发紧了,谁提一句,当心被——”就不说下去了,只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天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半日方缓过来,勉强调笑一句,转开话题:“那仙子还真是古怪的性子,这么闷,不过倒也算平和。”又漫无边际地说了几句主子的是非,便散开了。
  
  崇恩回宫没多久,瑶姬仙子随即登门拜访,提了食盒,未语先羞,娇娇怯怯:“帝君,这是石湖里的横公鱼,食了可祛邪病,帝君在菩提法会上吃了许久素斋,换换口味也好……”
  
  座上淡漠孤高的崇恩帝君垂着眼,额边垂下一捋发丝,淡淡地说:“我吃惯清淡素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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