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公主- 第27部分

那人走走停停，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显然难以抑制激动和紧张的心情。内侍们早就警惕起来，如临大敌。南无碧亦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人越走越近，忽然脚下一绊，狠狠扑倒在地，在积水中滑了一段路。

凤郁森转脸去看，皱了皱眉头，忽然将眼睛睁大了。

那人颤声呼唤着，从地上爬起来。“陛下……陛下……”

“皇后？”凤郁森看清了来人。

这两个字，令张氏喜出望外，接着便泣不成声。她原本在侧院养伤，忽然听说皇上来了，便不顾一切跑了过来。两个都是垂死的人，终于还是见了一面。

凤郁森看到张氏的模样，不禁恻然心动，为之神伤。

“皇后，一向可好？”凤郁森道。

张氏哭道：“我是获罪废为奴婢的人，哪里还能有尊称？”呜咽流涕又哽咽着道，“陛下还念旧情，奴婢虽死无憾。”朝前踉跄几步，不敢再走了。

凤郁森望着张氏，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承蒙怀惜公主救助，暂时住在蓼萧苑养病。”张氏没有多讲什么。

“那就好。”凤郁森亦没有多问。

一阵剧烈的咳声响起，凤郁森用手帕捂着嘴巴，咳得浑身颤抖。张氏情难自禁，忍不住往前扑去。

“陛下，你怎么样？”

内侍挡住了张氏。

张氏一转脸，忽然发出了凤杰，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光彩。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往右侧一晃，竟抱住了凤杰。“你是杰儿吗？你是杰儿吗？”

凤杰猛地被这黑衣女人抱住，吓得不轻，一时竟说不出话。

张氏呜咽道：“我最后一次见你，你还在襁褓中……你还那么小……”

凤杰终于哭叫起来，双手乱抓乱打，撕扯着张氏的头发。

内侍刚才被惊住了，此时反应过来，一起扑上前，抓着张氏的胳膊强行掰开，把张氏推到一边去。

张氏摔在地上，还想往前扑。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02）犹如亡灵袭来

　　　　内侍喊道：“休得伤害太子！”

张氏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似的盯着凤杰。

凤杰惊恐万状，哭喊着钻到南无碧身后，紧紧攥着南无碧的袍襟。南无碧静静站着，他判断出来，张氏并不想危害太子。

这么一闹，凤郁森的心情全被破坏了，挥挥手，一行人朝院外走去。

张氏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凤郁森走远。无论如何，她已经知足了。

忽然向凤郁森的背影喊道：“陛下，奴婢决定削发为尼，终生为陛下祈福！”

凤郁森没有说话，亦没有回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离开蓼萧苑很久，身后的琵琶曲仍在盘旋飘荡。凤郁森的心绪逐渐稳定下来。回到显阳殿，他独自在龙椅中坐了许久。

……　……　……

听到琵琶曲时，卫屏的心情大受煎熬。

肖如意汇报琵琶曲来自蓼萧苑，而且皇上被琵琶曲吸引，竟然驾临蓼萧苑。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卫屏头顶。

卫屏震怒。

“本宫中了她们的计。凤怀惜与凤傲锦给本宫设了圈套，把皇上骗出了宫殿。”卫屏气得浑身发抖，“本宫以为皇上只是去花园散心，没想到被她们钻了空子。”

肖如意小心翼翼地道：“或许……情况没有多严重，皇上只是听听曲子。”

“用你的狗头好好想一想！”卫屏瞪着肖如意。“凤怀惜岂能随便放过这个机会？”

肖如意吓得一缩脖子，颤声道：“却不知，凤怀惜会对皇上说什么？”

卫屏坐到椅子里，狠狠攥着扶手，低沉地道：“皇上一向信任凤怀惜，凤怀惜也明白皇上的心思，所以才懂得用琵琶曲吸引皇上。这一招的确厉害，看似简单，却经过了充分考虑，就连乐曲的选择，也有特别的意思。”

“娘娘打算怎么做？”肖如意轻声问。

卫屏瞥了肖如意一眼，哼了声，道：“不用操心本宫的事。本宫命你调查传单，进展如何啊？”

肖如意哆嗦着道：“奴才正派人四处出击，相信不久，便能把源头查清楚。”

卫屏的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你把这件事给本宫办好，不然本宫砸碎你的狗头。”

“是，奴才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使皇后娘娘失望。”肖如意跪伏在地。

这时，门外有个宫女恭敬地喊道：“启禀娘娘，奴婢有要事相告。”

“说吧。”卫屏道。

宫女走进来，往前凑了几步，低声道：“娘娘，奴婢发现刘淑媛怀孕了。”

这句话一出口，卫屏的眼里顿时漫过一缕杀气，冰冷的双眸涌起恶毒的嫉恨。

“刘淑媛。”卫屏嘶声道。

肖如意躬身上前，说道：“娘娘，皇上龙体染疾之前，曾经临幸过刘淑媛。奴才遵照娘娘的吩咐，始终在密切留意那些后宫嫔妃。”

宫女忙道：“奴婢便是接到了肖公公的指令，专门负责盯着刘淑媛等人，今天意外发现刘淑媛有怀孕迹象，特此禀报。”

刘淑媛名叫刘珍，“淑媛”比“淑妃”低一个等级。这位刘淑媛曾被凤郁森临时召去侍寝，仅有一次而已。

肖如意道：“娘娘，奴才即刻给刘淑媛送药堕胎。”

卫屏却道：“如意儿，去把刘珍召来。”

“哦……是，奴才领命。”肖如意楞了下，偷眼看看卫屏。卫屏的眼里弥漫着疯狂陶醉的笑意。每当卫屏露出这种笑容，犹如亡灵袭来一般，肖如意便知道会有一场凶事发生。

何况，卫后此刻正因为凤怀惜的事，而感到恼火，刘淑媛偏偏在这时候送上门来，不正好让卫后发泄怨气吗？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03）冤情

　　　　半个时辰后，刘淑媛被带进了坤逸宫。

卫屏没在正殿接见刘淑媛，而是在一座阴暗的偏殿。这里弥漫着霉腥味，空中浮动着潮湿的灰尘，仿佛一伸手便能攥在掌心。甚至，能攥出血。

刘淑媛一片淡妆，不施脂粉，身穿素雅浅淡的衣服，面色白中略带淡淡的红润，颇有几分妩媚之态。

卫屏紧紧盯着刘淑媛的肚子，果然，隔着裙子看到小腹微微隆起。卫屏只要发现后宫女子怀孕，便无法控制自己的嫉恨之情，妒火将她的五脏六腑炙烤。眼前的刘淑媛，给她吃药堕胎，已不能化解卫屏的怨毒。

刘珍惧怕皇后，见到卫屏，忙深施一礼：“臣妾向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祥和。”

“刘珍，恭喜你。”卫屏道。

刘珍道：“臣妾何喜之有？”

“怀了龙种，还不够喜吗？”卫屏冷冷地道。

刘珍忙道：“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并非孕象，而是……腹内积水，出现的浮肿。”

卫屏瞥了刘珍一眼，讥讽地道：“原来是本宫看走眼了。”

“臣妾不敢。”

“哼，本宫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

“臣妾绝不敢欺瞒娘娘，有太医院的医案为证。”

“住口！”卫屏陡然变了脸色，由于怨恨与气恼，弯弯的柳叶眉竟然突突跳动起来，眼里布满凶光。“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本宫当作三岁孩童一般戏耍！”

刘珍跪伏在地。“娘娘，臣妾句句属实，没有丝毫诓骗之意。”

卫屏并没有看刘珍，目光投到窗户上。这座房间在背阴处，四周没有多少亮光，窗下蔓延着浓重的影子。风从窗扇之间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卫屏道：“既然你不承认，本宫就要检查一下。”

刘珍忙道：“臣妾愿接受一切检查。”

卫屏朝门外唤道：“来人——”

“奴才在。”孙小胆已等候多时，一路小跑进来了。

“小胆，本宫现在就看看你的药。”卫屏道。

孙小胆原本打算在掖庭的监狱找几个女罪人，向皇后展示一下他研制的毒药。既然皇后现在要求看一看，孙小胆更是求之不得。

当下陪笑道：“娘娘，想看哪一种？”

卫屏瞥了刘珍一眼，冷笑道：“她有孕在身。你是良医，你说哪种最合适啊？”

孙小胆的瘦脸挤作一团，喜不自禁地说道：“当然是‘孕鳖膏’最好了。”

一旁的刘珍意识到了危险。从卫屏与孙小胆的言辞中，仿佛听到亡灵的笑声。

刘珍颤声道：“臣妾要见皇上。”

这句话更激怒了卫屏。“你想见皇上？！”

刘珍大声道：“臣妾冤枉，臣妾要见皇上！”

“给本宫拿下！”卫屏厉声道。

“皇上——臣妾冤枉——”刘珍向门外逃去，却被几个侍从拦住，拖回来，扔到卫屏脚下。

卫屏微微俯身，一字一顿地道：“皇上保不了你。你的命数到了。”

刘珍恐骇异常，伸手想抓住卫屏的裙摆，早有内侍过来，一左一右夹起刘珍，用绳索牢牢捆住。刘珍呼吸不畅，脸庞憋得紫胀，张嘴喘息着，嘶声道：“娘娘……刘珍并无过失……为何这样对待刘珍？”

“你慢慢想吧。”卫屏道。

“刘珍要见皇上——皇上——皇上，救救臣妾！”刘珍凄厉高呼。

卫屏指着孙小胆，怒道：“还不动手？”

“是，娘娘。”孙小胆应道。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04）孕鳖膏

　　　　孙小胆拿出药盒，从里面取出“孕鳖膏”。这东西每次用五钱就够了，放到汤里，味道非常鲜美。手边没有汤，孙小胆便用水调匀，枯瘦的身子移到刘珍旁边，苍白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容。

“刘淑媛，稍安勿躁。”孙小胆说着，卡住刘珍的脖子。

刘珍喘不上气，只能张开嘴，孙小胆将药水灌了进去。

“咕嘟”一声呛住了，刘珍艰难地咳着。孙小胆不停地灌，直到半碗汤水全部进了刘珍的嘴巴。

孙小胆那双乌黑的小眼睛贼光闪闪，阴惨惨地道：“刘淑媛，这味药名叫‘孕鳖膏’。服下后第七日，你的腹中会生出小鳖，不出半个月，小鳖在五脏中钻扰，最后，它们会从七窍爬出来。你死的时候，极为痛苦。”

卫屏笑道：“刘珍，你不是怀了龙种吗？就让小鳖去你的肚子里欢闹庆贺吧。”

“卫屏——狐媚毒后——我死后变成猫，你卫氏变成鼠，我世世扼你的咽喉报仇！”刘珍凄厉地诅咒着。那披头散发的样子惨不忍睹，孙小胆不禁打了几个寒战，被这女人骇住了。

卫屏听到咒语，更加怨恨，从墙边拿起一把木槌，亲自朝刘珍的腹部击去。

“本宫为你贺喜！祝你喜怀龙种！”卫屏每喊一句，木槌便狠狠击打一下。打得刘珍哀叫连连，浑身忽缩忽涨，像一只猫被撕扯着。

终于，刘珍蜷在椅子里不动了。

卫屏也打累了，“咣铛”一声扔了木槌，剧烈喘了几口气。

刘珍的裙子下面淌出一滩血水，溅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肖如意轻手轻脚走来，探了探刘珍的鼻息，低声道：“娘娘，她快不行了。”

“本宫不让她死！”卫屏厉声道，“本宫还等着看，小鳖如何从她七窍爬出来！”

肖如意忙使个眼色，侍从端来凉水，哗地一声，劈头盖脸泼到刘珍身上。片刻后，刘珍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睁着空洞的眼睛看一看卫屏。

嘶哑地道：“你……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谁能报应本宫？”卫屏狂笑。

窗外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雷响。雷声连绵不尽，地底也颤动起来。

卫屏喃喃自语：“难道上天震怒了？”

随即，卫屏指向窗户，嘶叫道：“任你发威，又奈我何？”

“娘娘——”肖如意低呼一声。

卫屏猛地转过脸。

肖如意指着刘珍，战战兢兢地说道：“她……咬破舌头，死了。”

卫屏的目光投向刘珍。那女人嘴角有一绺黑血，缓缓蔓延着。

刘珍至死都睁着眼睛。眼里充满冰冷的仇恨。

第一卷　帘内影。娇气纵横　（105）凤杰哭诉

　　　　卫屏回到坤逸宫正殿，眼前仍然闪现着刘淑媛死去的样子，刘淑媛的诅咒仍在耳畔飘荡，让她无比憎恶。

偏偏这时候，还能听到蓼萧苑方向传来的琵琶音。

卫屏内心的怨毒，达到了极致。

恨不得凤怀惜骨断筋裂。

更恨不得亲自把凤怀惜蹂进土里，然后像尘埃一样飞散在风中。

门外忽然传来哭声。卫屏皱了皱眉头，听出是儿子凤杰在哭。卫屏不露声色，安安稳稳坐在椅子里。肖如意忙迎出去，将凤杰扶进来。凤杰身后跟着一名内侍，刚刚从蓼萧苑过来，先一步陪太子回宫。

内侍叩拜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凤杰还在哭泣，泪水涟涟。卫屏瞥了一眼，问：“怎么回事？”

凤杰哀叫道：“母后……有个女人要抓儿臣……”

卫屏咬了咬牙关，问：“到底是谁啊？”

内侍慌忙答道：“回禀娘娘，方才在蓼萧苑，皇上和太子准备出门，忽然被废后拦住，废后上前抱住太子……”

“什么？”卫屏盯着内侍，“那个贱奴敢碰太子？！”

“奴才们一时疏忽，让那女人钻了空子，请娘娘降罪。”内侍惶恐不安。

卫屏却不再说话，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