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公主- 第56部分

歌声忽高忽低，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那歌声越来越明亮，如垂死的鸟群在尖叫。

怀惜问：“谁在唱歌？”

鸾舞低声道：“回公主的话，歌者便是芝贵人。”

怀惜看了看鸾舞，眼神充满了迷惑。“她怎么了？”

“疯了。”鸾舞道。

怀惜的蛾眉敛起。赵仙芝疯了——或许这便是注定的结局吧。

赵仙芝一个弱女子，竟能用六种方法，杀死自己熟悉的夏丽妃。她们曾共侍君王，或许有些怨气，想来并不深重，依二人的身份来看，并没有直接冲突，又哪里来的仇恨呢？

是什么力量使得赵仙芝变成了魔鬼，又是什么东西在驱动她，使她不顾一切？

至少，卫屏找到了那种力量。卫屏是制造魔鬼的人。

怀惜无声地叹息一下，说道：“不要为难芝贵人，将她另外安排一处住址，与其他妃嫔隔开吧。”

鸾舞道：“奴婢已将她迁往别院。只是其他嫔妃不依不饶，定要芝贵人以死谢罪。”

“谢什么罪？人已经疯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怀惜道。

牵袖接口道：“有的嫔妃说，如果赵仙芝仍然留在蓼萧苑，她们就要回去。”

“回到哪里去？”怀惜有些生气，“想回到冷宫，继续受卫后欺压吗？还是回到永巷囚室，受到无尽的折磨？”

回雪忙道：“公主刚刚遭受重创，千万不要动怒。”

怀惜的语气缓和一下，说道：“我明白那些女子的心思，其实是满腔怨气无处宣泄，便想在芝贵人身上找到平衡。要说判罪，谁能资格判定别人？”

久未开口的宇海青，此时说道：“公主所言极是。”

怀惜转脸看着宇海青，说道：“无论怎样，是我把她们召集过来，并让卫后有了可乘之机。宇大人，芝贵人的疯症，能治好吗？”

宇海青道：“下官尽力而为。只是心病需要心药治，而芝贵人的症结在哪里，下官无从得知。”

“就让她住在蓼萧苑，慢慢调养吧。”将目光投向鸾舞，说道，“一定要好生对待，不得欺辱芝贵人。”

“奴婢明白。”鸾舞应道。

窗外的歌声已经停了。一阵风吹来，窗扇轻轻晃动，金榻前的珠帘摇曳不定，像一层细柔的波浪漫过。院子里的阳光淡了，空中的流云逐渐加厚，雨季之后的天气，仍然阴晴不定。

宇海青想起一件事，说道：“下官不久前，偶然从一名内侍口中得知，坤逸宫里有个神秘的人，专为皇后调制毒药。”

怀惜问道：“宇大人怀疑，废后鼻孔里的绿色粉末，便是此人所制？”

宇海青点一点头，说道：“只知这个人名叫孙小胆，神出鬼没，从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炼制的毒药与众不同，无法用普通的毒物进行考证。”

怀惜道：“原来卫后藏了秘密武器，难怪越来越嚣张。”

第二卷　镜中花　（19）解谜

　　　　牵袖忽然说道：“奴婢有件事始终不明白——奴婢那天夜里找到张皇后时，她昏迷不醒，没有一点攻击能力。而她醒来时，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突然像着了魔似的，要杀掉公主？”

鸾舞道：“奴婢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宇大人从张皇后的鼻孔中发现的绿色粉末，是什么时候灌进去的？”

怀惜笑了笑，说道：“你们一定还记得，张皇后刚刚苏醒时，卫后突然向我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记得。”牵袖抢先道，“卫后说公主要谋反。”

怀惜笑得更加灿烂：“故意甩出这么惊人的话题，目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当时，肖如意正蹲在张皇后身边。”

鸾舞略加思索，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回雪道：“肖如意就是趁那个时间，往张皇后的鼻子里灌入了毒药。”

牵袖气呼呼地道：“他们居然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怀惜笑道：“虽然幼稚，却把我们都骗过了。我们岂不是更幼稚？”

牵袖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鸾舞道：“游戏虽然幼稚，却因为是卫后，所以每个人都高度关注——这便是他们得逞的原因。”

……　……　……

香闺里静默一阵子。牵袖忽然提议道：“我们再到院子里，请宇大人教我们五禽戏吧！”

回雪道：“公主苏醒不久，要好好休息的，不要吵了公主。”

牵袖道：“就是因为公主醒了，我才高兴嘛。我一高兴，便忍不住想打人。自从学了五禽戏，感觉打人特别高雅。”

怀惜咯咯笑道：“牵袖，你那‘虎举、虎扑’练得如何了？”

“公主，奴婢给你演一个……”作势便要扑向回雪。

回雪脸一红，朝旁边躲去，一边摆着双手道：“我不跟你玩。”

鸾舞忙道：“好了，不要在这里闹，你们出去吧。”

回雪侧脸瞥了宇海青一眼。

怀惜道：“你们都去练练，蓼萧苑很需要这样。”

鸾舞道：“那公主……”

“这里不碍事。我需要静静地想一想。”怀惜轻轻挥了挥手。

宇海青与三名宫女出了门，在院里排开阵势。很快，达烙冲也加入进去，大家认真地跟着宇海青修习“五禽戏”。

凤怀惜躺在锦被中，闭起眼睛，沉入无尽的冥想中。

向卫屏反击，已经迫在眉睫。

前段时间在宫外张贴的传单，用凌厉的笔触，揭露了皇后的污秽行为，虽然引发了强烈的舆论，使得京城内外对卫屏有了更深的了解。但那些传单还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

卫屏更加快了行动节奏，迫不及待要在皇帝驾崩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对卫屏的反击，必须要有足够的力度……

凤怀惜的脑子里出现各种影像，她并没有刻意去想什么，而是让它们自动出现，自由过滤。

突然，一个画面跳入脑海。迟迟没有消失。

那个画面如此鲜明，就像刀刻斧凿一般，触目惊心——

那是废后给怀惜的绸缎，是义烛殿的宫女咬断手指画的血画。陈旧的鲜血仿佛流淌起来，慢慢将线条淹没了。

画面上方的太阳散发着朦胧的光晕，中间的牛似乎活了过来，啃食着草叶。

怀惜猛然想到：牛啃食的并不是草，或许是……韭菜。

太阳代表了“太子”。因为这幅画是关于太子的谜。

怀惜不由得攥紧双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顷刻间，四个字陡然跳入怀惜的脑海，发出比太阳更明亮的光芒——

太子非生！

……　……　……

第二卷　镜中花　（20）太子非生

　　　　五年前的义烛殿宫女，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将她要说的话，通过一幅血画留了下来。

根据画面的意思理解，既简单直接，却又很古怪。

牛在啃食韭菜，而牛啃掉的，其实是“韭”字下面的“一横”。那“一横”便平移到“牛”的下面，成了“生”字。

画面连接的意思便是：太子非生——

太子，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义烛殿的宫女得知这个秘密之后，感到惊恐不安，明知要被灭口，却不敢在临死前大声宣布出来。因为她明白，即便说了，也没人会相信。

太子的母亲是卫屏。那么，太子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这个秘密，画面没有显示出来，想来那宫女也不知道。

怀惜顿悟之后，不仅没有觉得喜悦，反而有种深深的悲哀。为凤郁森感到悲哀，为凤氏皇族感到悲哀。

如今皇帝已经命悬一线，难道就这样隐瞒着他，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吗？这样的结局，谁最高兴？

当然是狐媚毒后卫屏。

怀惜意识到，这将是反击卫屏最有力的武器。直接打中七寸，足以让卫屏建立的一切，瞬间土崩瓦解。

怀惜会与姐姐傲锦商量一下，但傲锦想见到皇帝，也很困难。要能直接走到凤郁森面前的，此刻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宇海青。

宇海青上次已经传递过一次奏章，凤郁森熟悉了他，并且因为他的太医身份，不会对他有猜忌。

想到这里，怀惜朝窗外唤道：“宇大人？”

宇海青正给回雪示范“鸟飞”之势，回雪听到公主的呼唤，忙道：“宇大人，公主有请。”

宇海青收起身形，微笑道：“你们先练，我去去就来。”

他迈步进屋时，怀惜已经想好了办法。因为这次的事有危险，为了不给宇海青造成麻烦，怀惜决定用口信。

口耳相传、不留痕迹，卫屏的亲信耳目抓不住把柄，宇海青只要见到皇帝，将那四个字告诉他，即可。

“公主，有何吩咐？”宇海青走近床榻。

怀惜望着宇海青，她明白，眼前这个男子，绝对可以信任。

“宇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公主言重了。公主托付的事，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宇海青诚恳地道。

“这件事目前只有你能办。”怀惜道。

宇海青略加思索，问道：“与皇上有关吗？”

怀惜的眼睛一亮，点头道：“与皇上有关。更与太子有关。”

“哦？”宇海青的神色凝重起来。

怀惜从发髻上拔掉一支玉钗，交给宇海青。“宇大人，你见到皇上时，拿出玉钗给他看。皇上认得这支玉钗，我初进皇宫时便有了它，片刻不离身。皇上见了玉钗，必定信你。”

宇海青小心地接过玉钗，上面还有怀惜的体温，散发着淡淡清香。

“公主请吩咐。”宇海青道。

“你只需告诉皇上一句话，便可以了——”怀惜道。

“请讲。”

“太子非生。”

第二卷　镜中花　（21）紧急行动

　　　　宇海青听到怀惜的话，显得有些惊讶。怀惜慢慢坐起身。宇海青往怀惜的后背垫了一只绣枕。怀惜舒了口气，问道：“宇大人，你不信我的话吗？”

宇海青道：“下官对公主绝无疑虑，只是不明白——太子非生……”

“太子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怀惜索性将话挑明了。

“那么……”

“太子是皇后私情后留下的孽种。但目前并不知太子真正的父亲是谁。”

宇海青轻轻点一点头。“下官懂了。皇后移花接木，又将皇上临幸的时间推算得极为准确，因此皇上并不起疑。”

宫中自古以来的惯例，每次皇帝临御某位嫔妃，宦官都作有记录。即便皇帝在宫中散步时，见到某位宫女一时冲动，当场临幸，随驾的内监对于时间、地点，亦有详细的记录，并且全部收录进日簿，有案可查。

卫屏为了事情不致败露，做了大量周密的工作，所有的记录都证明凤杰是皇帝的儿子，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只有一个例外：便是义烛殿的那名宫女。她相信天理循环，世间自有公道，就算贵为皇后，做过的坏事也该有报应。

现在，凤怀惜在冥冥中，与那名宫女达到了默契，终于将这个秘密破解了。

怀惜道：“宇大人，现在就需要你将这个讯息当面传递给皇上。”顿了顿，轻声问道，“你会不会顾忌皇后？”

宇海青淡然一笑，随之神色变得凝重了。“皇后做的事，人神共愤。下官此前并不想与皇后有什么冲撞，并非是害怕皇后，而是因为下官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是天职。在下官眼里，皇后与别人并无分别。可是刘淑媛的惨死，触动了下官的心。刘淑媛那样的弱女子，虽然身处漩涡，却与世无争，下官深知她的为人。然而就连这样的女子，皇后居然也下得了手，而且没有任何道理，就因为怀孕迹象，便将她残忍杀害，实在是……”宇海青说不下去了。

怀惜道：“我明白宇大人的心情。”

宇海青平静下来，说道：“下官只是担心，仅凭‘太子非生’四个字，皇上怎会轻易相信？”

怀惜微微一笑，说道：“宇大人考虑得很周到。我的想法是：由你先告诉皇上，预先给皇上一个准备。皇上智慧过人，他会思考的。第二步，我会请姐姐寻找时机，设法见到皇上，再与皇上详谈，到那时，此事便成了。”

宇海青略加思索，点头道：“这样很好。下官这就去办。”

“宇大人不必着急，三天后再做处理，到时我通知宇大人。”

“三天后？”宇海青有些茫然。

怀惜道：“显阳殿目前被卫后的亲信团团围住了，卫后随时会得到消息，赶去阻拦。为了事情的最终成功，我要与姐姐商量一下，先把卫后拖在坤逸宫，然后你设法进入显阳殿，面见皇上。”

宇海青道：“好，下官静候公主的讯息。”

“那么一言为定。”怀惜莞尔一笑。

“一言为定。”宇海青温和地道。

宇海青从房间出去，在门外与三名宫女告别。回雪陪着宇海青到别院看了看废后的情况。张氏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不时说着呓语，显得惊恐不安的样子。宇海青嘱咐回雪留意张氏的病情变化，回雪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和宇海青依依作别。

宇海青回到太医院，等候怀惜的安排。

……　……　……

第二卷　镜中花　（22）落落寡欢

　　　　怀惜唤来鸾舞，吩咐道：“你速请长公主来蓼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