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呼吸瞬间滚烫起来。
半柱香后，屋外听墙角的宫人们都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散开了，偶尔两两视线对上，嘴角眼角都带着不能说说不得的猥琐笑意。
娘娘威武！！
◇
陌雪阁。
陆方琴抱着小暖炉，红润的面庞上都是笑意：“听说皇上前儿在你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回去后，又把御膳房和内务府的人都叫过去狠狠数落了一顿，可有这事？”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青萱不住拍着胸口，咳得脸都涨红了，许久才缓过气来，一脸的无奈：“连陆姐姐都要来笑话我么？”
陆方琴抿唇笑：“皇上宠爱你是好事，旁人眼红嫉妒都是求不来的。”目光在青萱拢着厚厚衣物的腹部转了一圈，陆方琴又忍不住叹息：“我把你当自家姐妹才说这话，皇上宠爱是难求，可皇嗣才是后宫女子一生的保障，你也进宫快三年了，皇上也是常常去你那儿的，怎地还不见好消息？”
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柔软的褥子，青萱顿了顿，随即扬起轻松的笑意：“姐姐现在左右是有身子的人了，真是越发罗嗦起来，连看到我都要打趣两句！”
仔细看着青萱清秀的脸庞，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自信满满的小丫头，似乎……又有很多不同了。
陆方琴忍不住叹息一声，握住青萱的手，细细说道：“皇嗣的事这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可妹妹平日行事也该多注意些。就像前日的事，传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到我耳中的还算说的公道，可若是被有心之人编排编排，传到前朝去，那可怎么了得？”
何止有心之人，怕是无心之人也难免心中不痛快。比如
那可怜的内务府总管，本来就是新官上任战战兢兢，现在又无缘无故被皇帝叫过去训话，肯定是闹的几日睡不好觉。这不，早上还特意带了许多东西请罪来着，青萱说道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的，才把人给劝回去。
真真是给她找麻烦事！
青萱愤愤地拿起一块麻饼，狠狠地啃了下去，咔嚓咔嚓。
陆方琴皱着秀气的眉，又道：“昨儿璃儿还和我说，连太子太傅都对你隐隐不满，最近教导的篇章，都是要太子日后不要耽于美色云云。”
青萱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太子太傅，顾鸿之？
这回她真是彻底出名了！连这么有名的当朝大儒都知道她的名字！当然，千百年后，史书上肯定不会写上什么好话的，什么魅惑君王，什么祸害江山……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见青萱的思绪又在奇怪的地方打转，陆方琴无奈地摇摇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水色袄裙，斜斜倚在榻上，嘴角带笑，看上去贵气逼人。可陆方琴总记得，十年前，那个每日在她家院子里奔跑的孩子，眼底都是阳光，炽热耀眼，让人从心底愿意亲近。
可是，那个时候懦弱的自己，并没有伸出手去，牵住这个孩子的手。
一转眼，当年顽皮的孩子已经长成清秀脱俗的美人。水雾弥漫的双眸似乎有种慑人的力度，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过去。就算她自己不知道，她们这些旁观者也是清楚的。为什么后宫这么多女子，不乏国色天香的美人，可皇上独独对她青眼有加。
陆方琴弯起唇角，心中隐隐有点酸涩，又有些释然。手指抚上还不凸显的腹部，只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她就什么也不怕。往后的岁月，她纵使孤单，也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有了盼头。
◇
怀孕的人容易困倦，才说了会话，陆方琴就有些精神不济。青萱也不在意，留下了带来的补品，就带着素心准备回去了。出来的时候，正巧有个宫女从面前急冲冲的走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青萱不由得皱着眉，转脸问身后送她们出来的采夏：“刚才过去的丫头是谁，怎么瞧着面生的紧？”
采夏立刻答道：“那是前些日子惠妃娘娘宫里拨过来服侍娘娘的宫女，润荷。”
“惠妃？”青萱有些吃惊。
采夏也是个有眼色的，见青萱这幅神情，连忙道：“惠妃娘娘前几日来探我们家主子，先是说陌雪阁偏僻，难免照顾不周。后来又说娘娘这儿伺候的人太少，就转身往自己宫里拨了两个人过来。因着是惠妃娘娘宫里的人，奴婢们也不能太怠慢，可也不放心她们去娘娘屋里照顾，左右是为难的。”
青萱沉吟不语。
惠妃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人给弄来了，说实在的是在打她的脸。可一来，皇后不在宫中，青萱不过是个暂时掌权的，说话算不的准；二来，惠妃虽不得皇帝喜欢，可到底身边有一个皇子，这已是无上的功勋。况且，惠妃的资历比青萱老很多，在皇子时期就在尉迟忻身边，这份情义，怕是皇后都比不上的。所以说，人家看不上青萱也是有迹可循的。
“陆姐姐心善，总把人往好处想。可宫中不比外面，况且姐姐还怀着皇嗣，身份贵重，你们一个个都是伶俐的，知道轻重缓急。”青萱瞧着那个润荷远远过去的背影，缓缓道，“那两个人，平素都多留意些，有事情要早些说出来让本宫知晓。”
采夏道：“宜妃娘娘放心，采夏知道事情轻重。”
想来惠妃也不会这样大意，若是她送来的人出了事，怕是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从陌雪阁出来，青萱想起有一段日子没去给太后请安了，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去。刚走到上阳宫门口，就碰上了也是来请安的惠妃。
真是巧遇呢……
青萱勾起嘴角，可刚踏进内殿，她就笑不出来了。
太后正在喝茶，脸上的皱纹一抖一抖的。旁边坐着安王妃慕含玉，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听见通传声，慕含玉蓦地抬起头，锐利的仿若带着寒冰的视线透过珠帘，精确地落在青萱身上。
第三十九章 挑拨
惠妃今年已是二十有八，早已过了女子最美的年华，平素里也是深居简出，偶尔出来也是打扮的极为素净。据说她待人和善，性子也好，从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传言。两人一起给太后问了安，太后笑眯眯地让惠妃坐到她身边，只给青萱赏了个后脑勺子。
青萱自觉无趣，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对面是那位冷美人慕含玉，青萱笑笑，便也自顾自捧了茶水来喝。耳边听得惠妃和太后说话，惠妃虽不是个伶俐嘴甜的，但因为和太后有着礼佛参禅的共同爱好，两人谈的还算投机。
干坐了许久，听着太后和惠妃兴致勃勃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青萱只觉得犯困。可周围都是眼睛，对面还有个直勾勾瞪着她的安王妃慕含玉。青萱也只能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来。
喝了茶，见案上那栗子酥不错，青萱刚想伸手拿个尝尝，可手指还没碰着那黄澄澄的点心，眼前就倏地出现了一只保养的水嫩细滑的纤纤玉手。
青萱眼睁睁地看着慕含玉冷着脸，极为淡定地把手中的栗子酥送进口中。吃了两口，大约是嫌弃太甜腻了，慕含玉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大概是旁边的视线太过强烈，慕含玉转过头，正巧和青萱的视线对上。这回青萱发誓自己没有看错，慕含玉的眼底深深印着的是强烈到蚀骨的憎恶。察觉到青萱眼底的一点点错愕，慕含玉慢慢将视线中流露出的锋芒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
青萱撇撇嘴，装作不在意地调开视线。
说实在的，慕含玉很漂亮。
不同于南方女子那种婉约细致的美，而是那种张扬的、凌厉的美感，让人有征服的欲~望。不知安王在想什么，放着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妻子不宠，还到处播撒风流种子。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这些风言风语经过有心人加工传到慕含玉耳中，心高气傲的王妃大人当然受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过后，就是无止休的冷战，若不是这次要进宫，只怕王妃大人还在王府中可劲儿折腾安王带回来的那些姬妾。
归根结底，这事还要怪当今圣上。若是当年他老老实实娶了来和亲的慕含玉，以他床上床下的超强功力，一定不会让公主大人失望。可尉迟忻当年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放着好好的公主不要，还死活塞给同样不愿意娶亲的安王。圣旨一下，按入洞房，一对怨偶产生了。
想到之前贺凌双还特地嘱咐过她，让她要小心安王妃，莫不是，公主大人对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可再怎么介怀，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怪也怪当今圣上，跟她可没一文钱的关系！
青萱清清嗓子，看了看坐在旁边寒着脸的慕含玉，笑的很无辜：“王妃今日可是和王爷一同进宫的，怎地不见王爷？”
慕含玉冷冷地扫了青萱一眼，不答话。
气氛霎时有些僵，还是身后的嬷嬷机灵，一见情形不对，连忙陪着笑脸答道：“王爷先前去了御书房，现在正和皇上说着话呢。”
感情是加深兄弟情谊去了，青萱“哦”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慕含玉还是那副所有人都欠她钱的表情，动也不动，就那么坐着，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扰的冰寒。青萱突然有些同情起安王来，整日对着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王妃，换了正常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向喜欢温柔解语花的安王殿下？
那边，惠妃将太后逗的哈哈大笑。马嬷嬷走进来，像是没见着青萱和慕含玉之间古怪的气氛，也笑着道：“太后许久不曾笑的这么开怀了。”
太后叹道：“新来的丫头都忙着哄皇帝开心，哪里顾得上哀家这个老太婆，还是华儿在哀家身边久些，知道哀家心意，不像那些小丫头，一个个笨手笨脚的。”
惠妃全名李久华，是三朝元老、护国公李芳的孙女。当年，正是得李家的大力扶助，尉迟忻才能顺利铲除四皇子一党，乃至最后登上帝位，李家都功不可没。
惠妃本有一子一女，但公主早已夭折，唯一的二皇子尉迟渊现在也九岁了。据说二皇子资质平庸，并不得皇帝喜欢。但好歹是个皇子，再怎么不待见，到底是亲生骨血，只要有二皇子一天在，惠妃这个皇子生母的地位就是稳稳妥妥的。
听见太后称赞，惠妃相貌平平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她状似无意地看了青萱一眼，低下头，抿唇笑道：“能让母后开心是臣媳的本分，若是母后不嫌弃华儿笨手笨脚，华儿愿意每日侍奉左右。”
太后笑地咧开嘴：“哀家可不做这等事，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有时间还是多去陪陪皇帝，为咱们尉迟家多添几个皇子公主才是真的。”
这回不是青萱的错觉了，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炯炯地射向她，炽热地要把她身上钻出个洞来。
青萱故作不知，笑的天真烂漫：“太后说的是。”
见青萱没有被打击到，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惠妃一直微笑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太后冷哼一声，撇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惠妃最先回过神，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慕含玉身上，笑着道：“宜妃进宫时日短，含玉怕还是第一次见吧。”
慕含玉道：“是。”
太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上次还是小十六大婚时，这一晃，也好些年了。”
听太后谈起往昔，慕含玉的脸色蓦地有些变了，殷红的唇紧紧地抿着。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帮人如此讳莫如深？青萱心中转了无数了想法，但瞧瞧慕含玉有些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安王来了。
听了通传，太后的脸上绽开笑容：“快宣！”
尉迟启在嬷嬷的带领下低着头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走到太后面前请了安，那恭顺谦和的神色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青萱在心中暗叹一声人不可貌相，见尉迟启的视线转过来，便也起身行了礼。从始至终，尉迟启的视线都没在青萱身上停留过哪怕一瞬，正经的不得了。倒是慕含玉，自从尉迟启来了后神情就紧绷着。青萱离她很近，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浑身按抑不住的暴躁，时不时的，那种焦躁的目光还会落在青萱身上。
被这样的情形搞得很莫名，青萱也不愿在这儿当人形靶子。见太后和安王两个，一个是和和气气的说，一个是恭恭敬敬地答，旁人都插不上话。青萱识时务地寻了个托词出来，太后也没太放在心上，随便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青萱心中暗喜，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往外走。可刚迈出步子，就不知被谁绊了一脚，安王正好在她身边，忙将她扶住了。
“多谢王爷。”青萱低着头，脸上不禁划过一丝异色。在太后宫里，谁人敢如此放肆？可惜刚才那人出手太快，现在看去，只好像青萱自己走着，故意在安王面前摔了一跤。
眼瞧着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