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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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夭-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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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失去记忆后第一个记起的人。
  
  自己的爱,还真是可笑!她爱的,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恨,亦同样可笑。她做过的,根本都不记得了。
  
  早在风幽生辰之时,皇上便下旨赐婚。这么些日子,我已经恍然,没了记忆的苏晚,不再是宛轻尘,与她计较已经发生过的事,毫无意义。所以我找风幽要解药,解了毒,我放她走,也放过我自己。
  
  可是,不知何时开始,自己手里的棋子便不由自己来下。总觉得有一股暗力推着我走向我不愿过去的方向。譬如突然死掉的云国使臣。
  
  多么明显的栽赃,对象是宛宛,凶手却是未知。
  
  风幽明知不可能是宛宛杀人,仍是将她押入天牢,说顺利成婚后便放她出来。我只能听她的,因为她有权,而我,没有。
  
  一个接着一个的阴谋,我一步一步走入死角。我知道背后有一个观棋者,算准了每个人的心思轻易操控全局。可我不知那观棋者藏身何方,不知他的最终目的,不知他下一步会走到哪里。无法参透,我便在每一步时做出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回头看时我才不会后悔。
  
  风幽要我娶她,那便娶。这是我,是穆家最好的选择。宛宛失踪,我不想她死,所以去寻她。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再以最快的速度回府,我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仍是生出意外。
  
  爹死了。
  
  我记得娘去世那年,爹拍着我的肩膀说,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走,到时穆家就交给我了。
  
  所有亲信都说亲眼看到宛宛闯入爹的房间,爹颈间的伤口也与死在她手下的将领一无二致。极细的伤口,割断咽喉,滴落不到三滴血人便断气。
  
  见过晚姬的人,都是以这种方式离世。所以那夜她斩杀将领,几乎是悄无声息,直至被人发现。
  
  我让人押走宛宛以平人心,心下其实明白,不可能是她。
  
  这一计很高明,旁人眼里,杀人者隐藏武力,出逃未遂被我抓了回来,就如风幽对我讲过的那般。只有熟悉宛宛的我才清楚,武功可以藏,失忆可以装,眼神却骗不了人。
  
  我有许多理由可以替宛宛辩解。譬如她身怀我的翡翠,寻她的猎犬却并未中途折回家中;譬如她既然轻功绝顶,又怎会被我抓住?
  
  可是,辩解又有何用?
  
  他人只问一句,她为何会入天牢?又如何从天牢出逃?我便无话可说。
  
  云国来使的死被瞒得严严实实,我与风幽商量好,会在大婚当晚做出隐飒阁突袭的假象,再通知云国,一众人等被杀手刺杀无一幸存。
  
  即便宛宛入狱的原因可以编造,那为何有人助她出逃?召出风幽发现的两名宫女,只能坐实宛宛隐飒阁杀手的身份。所以,我只能装作再一次被宛轻尘所骗,否则便是窝藏叛国钦犯。
  
  断贾谷一战穆家军元气大伤,再加此一罪,我又与风幽决裂,穆家岌岌可危。
  
  我在后山山头站了整晚。想到爹与我说不可儿女情长,与我说穆家一族便在我一人手中。想到曾经生死与共的长辈兄弟,那夜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尸体。想到一剑刺穿胸口时撕心地疼痛。
  
  很多时候人要做出选择,有舍才有得,不管这舍是不是你当真想要舍去的,也不管这得,是不是你当真想要得到的。
  
  那日护城河边,风很凉。
  
  宛宛红着眼眶,不停对我重复,她说她没有骗我。我知道她没有。风幽想要她死,穆家想要她死,隐飒阁想要她死,一直以来想要她活着的,只有我一个而已。而我,不得不让她死。
  
  两指停在她大穴上,不受控制地颤抖,最终没有下去。若点了她的大穴,在水中连挣扎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背对着护城河,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笑得肆意。
  
  从今往后,我必不择手段竭尽所能爬上权利的最顶峰!守护我所爱的,抢回我所失去的,报复我所憎恨的!
  
  许多年后我如愿以偿,站在那个众人仰望的位置,依然清晰地记得曾经有一名女子,如暖阳俯倚在我胸口,轻轻地低喃:“穆旬清,好暖和。”
  
  (第一卷完。)

卷二 囚心隐飒阁

第二十六章 求医

  阳光洒在满是尘灰的官道上显得有些惨薄,一辆朴实的马车穿过尘雾向着城门驶来。赵老六衔着一根稻草,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赶着马车。
  
  “哟,老六你今个儿这么早?”看守城门的驻军头头见了他,习惯性地伸出长矛拦住马车,向他走过来。
  
  赵老六斜睨了他一眼,咕隆道:“老哥我一天来回几次,你还看?”
  
  “嘿嘿,这不是上头规定的么。”头头朝赵老六挤了挤眼。几日前云国使臣被刺的消息传了出去,本来谈和的好事就这么给坏了,眼看又要打仗了,虽说他只是个小头头,也疏忽不得。
  
  人还没掀开马车帘,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不悦道:“你弄了些个什么香料在里头?”不等赵老六答话,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还不是你嫂子。昨个儿大田在这马车里拉了一把,她说我今个儿想把她接回家,给老老实实地弄干净了。”赵老六见他喷嚏打个不停,后面的马车已经在催了,有些不耐了,“行了行了,你好了没?”
  
  头头擦了擦眼水,扬扬手便让他过了。
  
  这城门是关就城最后一道关卡。关就城是岭南最大的城镇,繁华自是不说,流动人群亦是南方最多。战事在即,对出入城门的百姓管制地也愈发紧致。
  
  赵老六出了城门便一口吐掉嘴里的稻草,对着马车不耐烦道:“可以了没?”
  
  马车内传出轻微地咳嗽声,声音有些苍老,颤巍巍道:“多谢……咳咳……再往前走二里路便可以了,咳咳……”
  
  赵老六加抽了一把马鞭。本来他是不想骗他那老实巴交的弟弟,可送一个老头子外加一个病得快死的老婆子出城找神医又不会坏他什么大事,还能得一大笔银子。乱市里头,只有银子最可靠!
  
  越往前,人烟就愈加稀少。赵老六算好了里程停下来,唤道:“到了到了。”
  
  马车帘布被拉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脸上都是皱纹,乐呵呵道:“多谢多谢。呐,这些银两拿去,当是我买下这两马车了。”
  
  赵老六看着那一袋银钱,咽了咽口水,压抑着心里的兴奋,不屑地接过来,“现在管制地严,要不是我啊,你们夫妇俩哪可能出城。我也不是为了银子送你们,是怕你那老婆子病死了,你可不就孤零零的了,怪可怜的,就当我做了好事积点德吧,您二老可别忘了我这恩惠。”
  
  赵老六念念叨叨的,一面把银子塞到怀里,一面把马鞭递给那老头,晃悠悠地走了。
  
  老头笑吟吟地目送他离开,眼见他走远了,眸光渐渐沉下来,一个转身缩回马车里。
  
  马车内香气四溢,细细嗅着才发现带了点血腥的味道。马车座上蜷缩了一人,瘦瘦弱弱地,花白的头发简单挽起来,有些散落在面颊上,遮住了容貌。
  
  老头跨步过去,从怀里取出水壶和一个药瓶,推了推那人,声音清涤,“苏姑娘,苏姑娘醒得来么?”
  
  苏晚的脸上也是爬满皱纹,显然是易过容了。她紧紧闭着眼,双眉微蹙,气息微弱,该是听不见云宸的话。
  
  云宸在她身边找了个窄小的空地坐下,将她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从药瓶里塞了两颗药在她嘴里,捏开她的嘴,抿了一口水,倾下身子,对着苏晚的唇熟练地递过去,随即让苏晚的身子稍稍直起来,拍着她的背好让水下咽。
  
  如此循环往复,送了药物送干粮,整顿下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许是一口气不顺,苏晚一口水未咽下,猛地咳嗽起来。云宸只有继续给她拍背顺气。苏晚的眼慢慢睁开来,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频繁地眨了几次眼,看清眼前的人,低喘着道:“你……你是……”
  
  “苏姑娘又不记得了?我是云宸哪。”云宸笑了笑,替苏晚擦掉嘴角的残渍。
  
  苏晚又眨了眨眼,慢慢反应过来。最近几日她醒过几次,两次?还是三次?隐隐中见过云宸,他说带她去找大夫。还说为了不被人认出,两人都易容了。
  
  “云宸……”以前每次她醒来,只有片刻清醒便又晕了过去,这次居然还能说出话来,“你……你救的我?”
  
  “嗯。”云宸往后退了退,将苏晚的脑袋放回马车座,轻声道:“那日我本欲引开追兵,哪知公主好像并未告诉穆将军我的事,无人注意到我,穆将军带着猎犬往你的方向去了。我见他们把你扔下护城河,在下游寻了半日才找到你,还记得么?”
  
  苏晚半睁着眼,瞥了一眼窗外春光,摇头。掉到河里不过片刻便没了意识,此时便是那之后意识最清楚的时候。此外,对之前云宸与她说过的话有些模糊的印象。
  
  “不记得便罢了。”云宸见苏晚困惑的模样,本来略带的担忧化作轻缓的笑,“总之呢,我们已经出了风都,又出了关就城,眼下在走上几日,便到了往日岭南与云国西南的交界处。”云宸拢了拢苏晚身上的披风,不自觉扫了一眼她的伤口,叹气道:“你也知晓我这医术着实拿不上台面。你身子本就虚弱,多次重伤,还……还有毒在身,我顶多让你多活上十几日。所以才到了岭南带你找大夫……”
  
  苏晚意识有些飘零,仍是尽量听着云宸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感激,若非他,此时自己恐怕是尸沉河底了。
  
  “这岭南边界,有一处峡谷,谷中四季如春,风景甚好,里面住了名医术高明的大夫,每年都有不少人亲自上门求医,据说都痊愈而归。我带着你过去,说不定他能医好你的伤,还能解去你的毒。”
  
  云宸这番话甚是开朗,扫过苏晚惨白的唇,眼底浮起一层涟漪。
  
  “嗯……”苏晚轻哼了一声算是应允,再没力气说其他的话,又堕入一片黑暗中。
  
  云宸将她的身子扶正,转身出了马车,扬鞭而行。
  
  苏晚的意识浮浮沉沉,全身时而燥热时而冰寒,随着马车晃动。偶尔睁眼,有时看到黑漆漆的马车顶,有时见到云宸靠在一边沉睡的模样,再有时看到云宸拿着水壶对她笑。那笑像三月里的阳光,不似夏日灼热,也不似冬日惨淡,噙着暖寒适宜的温度看着她,总让她觉得安心。
  
  也不知过了几日,苏晚清醒的时辰越来越长了,便时常能与云宸说上些话。
  
  “晚娘啊晚娘,你可不能这么睡过去了,留着我这个老头子怎么办?”云宸又开始在她耳边聒噪开了。
  
  这几日他们还是会经过些小镇,外人都将他二人看做老夫老妻,云宸起初只是沉默,到后来便应承上了。再后来说“苏姑娘”这么唤着,万一不小心让人听了去必定起疑,便唤她“晚娘”。
  
  苏晚侧了个身,半面脸埋在披风里,偷偷地笑。云宸那副“老头子”的模样,装得还真是十成十的像。
  
  明日他们便能到那传说中的峡谷,一路上过去求医的人还真是不少,此时都聚在这破庙中过最后一晚。重病就快得治,一群人大多心情欢逸,纷纷打趣他们这对年纪最大的夫妇,笑称云宸千里迢迢为妻寻医,是这风国最重情谊的老头子了。云宸也不推谢,顺着众人的意思,拍打着苏晚调笑。
  
  “哈哈,晚婆婆有你这么位情深老伴,哪舍得睡过去。”面带风霜的张氏笑着逗乐,拍了拍怀里睁着大眼的孩子,想都明日便可替他医病,心中很是宽慰。
  
  被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唤作“婆婆”, 苏晚不由地笑得更欢。
  
  “看晚婆婆都不好意思了。”张氏见苏晚又往披风里躲了躲,更乐了。
  
  一时间破庙里数十人都带着笑容看苏晚,暖意融融。
  
  “咳咳……”苏晚假意地咳嗽了两声,她在旁人面前甚少说话,装不出云宸那种苍老沙哑的声音。
  
  云宸扬了扬眉,也跟着咳嗽,“咳咳……诸位莫要单单拿我二人打趣。长夜漫漫,不如说点其他乐事?”
  
  “这年头能有什么乐事可说?”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来,带着撕扯嚷道,“眼看又要打仗了,要不是夫君在断贾谷一战中战亡,我婆媳二人何须……何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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