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颠道士
谢叔恒闻言眼睛一亮,走上前微微躬腰,压低声音道:“此话当真?”说完又立刻直起腰板,往后退了半步。大概觉得自己有些失仪,堂堂员外,竟听信了这颠道士的一句随意之言,却又挪不动脚,毕竟望子成龙是谢叔恒现在最最要紧的事,便站着想听听那颠道人还说些什么。
那道士却又往别处说了去,道:“你看这石头,有何特殊之处?”
谢叔恒瞄了一眼,没有开口。
那道士也不介意,似是在回答自己自己的话,道:“看着是平常。”又放下来,握在手心里。
谢叔恒看那道士神神颠颠的,未免叹了口气,心想着,怎可能寄希望于这神志不清的道人呢?摇摇头正准备离开。
只听那道人说了句:“即使是千里马,也需伯乐赏识,老马引路,”起身象征性地拍了拍本就脏兮兮的裤腿,将手中的石头宝贝似的塞到谢叔恒手中,道:“不经雕琢,何以知是玉是石?”说罢便欲走。
谢叔恒先是一怔,忙开口拦住:“道长留步!”
绕到那道人前头,一脸诚恳,拱手问道:“可否请道长指点迷津?”
颠道士意料中似的,笑而不语,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叔恒腰间的香囊。
这香囊是陆黎做的,去年斋食节的时候在金光寺祈过福,本香囊乃是贴身之物,又是自家妻子绣制,不应随便赠与别人。可此时见这颠道士似是喜欢的紧,谢叔恒犹虑了半刻便取下递给他。毕竟与儿子的前程相比,那惹得庸人自扰的陈条法规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嘿嘿…”那道士接过香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神秘道:“妻贤犹胜千亩田!”说了便自顾自地走了。
“贤妻…”谢叔恒回过神来时,见那颠道人已经走出好几步了,赶紧提了声问:“那道长可知是哪家千金?”
颠道士也不回头,只留下一句“时到便知!”似有若无地回荡在河堤上。
谢叔恒低下头,摊开手,一块蜡黄的石头正乖乖的躺着。
刚刚在祖宗祠堂听了陆黎成家立业的一说,想起今早的事,想了一天的事儿,心下更是确定了,是时候该给儿子娶亲了!
“如儿呢?”谢叔恒这时才突然想起今天晚上竟完全没见到谢如儿的踪影,晚上才回来便听到谢禾又气走了先生,便只顾着教训谢禾,晚膳也是陆黎端到房里吃的,这丫头,平时教训她哥哥的时候不是都爱在旁边看热闹的吗?
“如儿…”陆黎结果谢叔恒喝过的茶杯,放在桌上,避重就轻地说了下午的事,也不忘夸明因谢禾事情处理得当,最后道:“如儿见明因脚伤了,便留下帮忙照顾她。”
即使少说了许多重点,谢叔恒听罢还是气的鼻子冒烟,手掌重重地拍在书案上,把一旁的陆黎吓了一跳。沉默了一阵,道:“如儿回来,让她抄女训百遍,最近也别出门了,就在家学学该怎么做个女子。”
陆黎先是一怔,随即道:“知道了。”不知为何,陆黎总觉得不论谢如儿犯了什么错,谢叔恒总是特别宽容,前些年问他时,却只笑道:“如儿是女儿家,自然不能如对男子般打骂。”今日这事,想必谢叔恒是真的很生气,轻叹口气,宽慰道:“老爷也别太生气,身子要紧。”
陆黎其实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禾谢如儿兄妹俩在外会有这样的名声,在她看来,这两个孩子虽算不上才华能干,却也都是好孩子啊!
……
连着好几日,谢府门庭若市,为的是谢夫人准备为谢家少爷娶妻了,樊城的各个媒婆使出浑身解数都要凑成这门亲事,谁让人谢家财大气粗,光是辛苦费就给了不少,要是成了,不定还拿多少呢!
此消息一出,在樊城算是炸开了锅。
“那谢少爷要娶亲了?”
“是啊!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那么倒霉,这要是给谢家做了媳妇儿,可就有得罪受了!”
“那谢少爷既是不学无术,又还横行乡里,这还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我可听城南的瞎挂子说了,谢少爷那生辰,可是个疼媳妇儿的主儿,那也许娶了媳妇儿就变好了呢?”
“哎哟!那瞎挂子可真是瞎扯的,不定是收了谢家的钱乱说的!你知道他那眼睛是怎么瞎的?都是算假挂给算的!骗人的!”
“哎呀!怪不得!我儿子娶媳妇那八字就是他给算的,说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儿,现在可倒好,成亲三年连个蛋都没给我下下来!”
“哦…”
“不过那谢家家底厚,就算是丈夫不顶事儿,不还有那家产呢吗?谢家可就那一根独苗,怎么着都得把那钱啊地啊什么的留给谢少爷吧!”
“哟,您可别瞧错了!那还一小姐呢!别以为小姐不顶事儿,那才是谢夫人亲生的!要说那谢夫人可是个厉害的了!”
“怎么说?”
“都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谢老爷纳妾,这可不是厉害么?”
“哦,也是也是!”
“快散了散了!谢少爷往这边过来了!”
“少爷,这些东西不是昨天才送给表小姐了吗?怎么今天还送这个啊?”马青手里拎了大包小包的,跟在谢禾身后走。
“娘说给明因的,那就给呗,反正这东西吃多了也没坏处。”谢禾这几天就往陆家医庐跑了,谢如儿在大街上与人争吵打闹的事被谢叔恒知道了,两个月都不准出门,陆黎每天忙着给他选媳妇儿的事,也没有办法天天去,就只好由他代劳了。
“少爷,你这就准备娶亲了?”马青也说不上好不好,只知道娶了亲,少爷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无拘无束了,那他马青,自然也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可少爷都已经十七了,赵家的大少爷十四就娶了,那个可恶的赵元也是去年就娶了亲,他可是和少爷同岁呢!少爷这年纪娶亲,也是够老的了。
谢禾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块,没有开口。
马青继续道:“少爷要是成了亲,可就不能常常到荟萃楼了,就没法子天天见着凤儿了,马青也就没有办法常常见着香儿姐了…”
谢禾听着顿了一顿,转身走了。
“少爷!少爷你去哪儿啊!”马青被他没头没脑地转身惊到,赶忙撒开腿追了上去。
荟萃楼。
“这几日,我倒是听了些消息了,只道是人胡传的,没想到是真的。”说话的人对着镜子,拿着笔在脸上比划着,精致的脸上还带着妆,那长相,竟是找不着字词来表达,这怎一个倾国倾城形容得了!只是这看着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却实实在在是个男人,看着颀长的身上也只着中衣。
“凤儿,你说我该怎么办?”谢禾手里把玩着凤儿上台用的扇子,整个人斜靠在摆满道具的箱子上,“我爹娘这回可是来真的了,你都没瞧,这几日我们家的门槛都快被那些媒婆给踏烂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凤儿放下手里的笔,拿起首饰盒里的簪子,比划着该插在哪撮头发里,“你不也十七了,不算小。”
“你倒是能说,哪天你爹要给你娶媳妇儿了,你可别来我跟前哭号。”谢禾有些不平,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怎的这事儿就他一人受着?
凤儿微眯着督了他一眼,“你可是谢家大少爷,樊城人尽皆知,谢夫人捧在手里怕摔了,还在嘴里怕化了,我却是个多余的,还是个戏子,怎的能相提并论?”
望着镜子里的凤儿,谢禾微觉有异,深知凤儿对他爹心有芥蒂,也不去应他,只转了回来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娶了悍妻,可就没法子想玩就玩,大约连这荟萃楼都得少来了。”
“哟,现在就开始想着不来荟萃楼了,你说你这是惧内呢?还是嫌弃我们这荟萃楼微小,容不下您谢大少爷和未来的谢少夫人呢?”凤儿这一番话夹枪带棒,说的好不利索,连气都没带喘一口的。
“你这小子…”谢禾本想讽几句回去,可看凤儿这样子,怕是在家又受了什么气,便也收了嘴,不再说下去,反倒问了句:“你这是又打算几日不回了?”
描眉的手一颤,画的线推出一些。凤儿拿起一边的干手巾拭淡了颜色,再往上多敷了层粉,算是把那小小瑕疵盖住了,可似乎还是不满意,小小的一角折腾了好一会儿。
谢禾看着坐不住,几乎要起身走了,才听得凤儿慢腾腾地开口道:“不知,看心情。”修长的指轻抚过早已画得看不出半点瑕疵的眉,这才离了镜子。转过头看着谢禾,未曾开口眼中已是波光流转:“不过,要是能娶个知根知底的,也好过瞎子摸灯了。”说完站了起来,把谢禾推开,取了件桃红的衫裙便套上了,“我上台了,您就自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练字
从出了荟萃楼,谢禾就一直在想着凤儿的话,要娶便娶个熟识的,也算知道脾性了,只是他谢禾从小就是混来的,哪有什么熟识的女子啊!思至此,不禁挠头抓发。
“这是怎么了?从进来就心不在焉的。”明因推了杯茶过来,看他苦恼的样子着实觉得好笑。
谢禾抬头,正好透过茶香缭绕的雾气,看到明因笑靥如花,心中的烦恼不觉少了六七成。
“没什么。你的脚今日感觉如何了?”
“能沾地了,不用力都能走了。”说着话,手里的活计也没放下。上次收拾衣物的时候,明因就发现陆原的衣服多数已经老旧了,南方的夏天来得早,心里打算着给自家爹爹做几件质地轻薄的中单。本医庐忙,一直寻不到机会,借着这次脚伤,倒是可以完成了。
“好巧的手艺,”谢禾边看着明因手中的针,拿起放在针线篮中荷包称赞道:“绣的这样仔细,该是花了不少时间的!只是,绣的这是什么花?竟是没见过的。”谢禾手中把玩着,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是什么花。按说谢叔恒爱种花,府里不少稀奇少见的花,谢禾虽不热衷,但瞧着还是叫得出名字的,这会子却真是看不出这是种什么花草。
明因瞟了眼他手里的荷包,手上继续绣着,笑道:“这是桔梗花,不采药,当然不认得。”
“桔梗?”
“根结实而梗直,故名桔梗,”明因见他疑惑,便就着书上看得的脱口而出。
“哦…”谢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移了移位子,调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似是思考着问道:“只是,这花虽好看,绣在舅舅的荷包上,不显得太秀气了么?”
明因侧首,好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给爹爹的?”
“这荷包颜色淡,家里又只有你和舅舅,可不就是给舅舅绣的!”在谢禾的印象里,姑娘家的荷包不是粉的就是艳的,颜色好看得很,这个荷包淡青色的底子,不可能是姑娘家的物什。
“颜色淡的就该是爹爹的?偏我就是喜欢淡色的。”
谢禾歪了歪脑袋,“你的?”心下想着,这个明因,倒真是与众不同了,爱读书,知医道,很会做饭,连喜好都是不同于一般姑娘的,心中自是生了一股不知该如何言语的感觉来。
明因见他自愣着神,喝了口茶,想到些什么,问道:“如儿怎么样了,这都快半月了,日日在家呆着,怕是要闷坏了吧!”
“她啊!”说起谢如儿,谢禾简直快笑翻了,前几日被关着又不敢反抗谢叔恒,简直都快闷出病来了。后来家里来来往往的媒婆介绍着各家小姐,谢如儿便跟着陆黎给自己哥哥挑选嫂嫂,哪知才几天不到,那些媒婆的主意就打到了谢如儿头上来,说是要替谢如儿寻个好婆家,吓得谢如儿现在连房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介绍了婆家去。
“呵呵…”明因看着谢禾手舞足蹈的说着谢如儿的事,不知他是替她担心多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些。
谢禾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便站起来在明因的屋子里转悠。
屋子不算很大,但是也不小,门的右边靠里摆了块花鸟素绢屏风,隔开了里间和外间。除了屏风,房里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张书案了。不若其他女子梳妆打扮为首要,明因自小爱读书,书案自然是房内必不可少的。
对于读书什么的,谢禾自认为是生平最讨厌的东西之一了,于是瞄了一眼,正想离开,见案中央正摆着一张纸,上面娟秀端正的小楷引得谢禾目光流连。
“只是随便画的,写的不好。”明因一手拿过那张纸,攥在怀里,却不料桌上还有一张。
谢禾赶忙拿起,又看了一眼,道:“这还是随便画的?”
明因见已被他拿着了,倒也大方,拿出手里的字,指着字末的勾画处说道:“像这里,总觉得写的力道不够,一到尾处便软软趴趴的,写不出半点力道。”
谢禾凑近一看,依然觉得那字娟秀灵气,虽在尾脚勾连处缺了些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