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因将盛了水的杯子递给了银花,接过时,明因分明看到银花脸上挂着的泪珠。
伺候了陆原躺下,明因见紧闭双眼脸色如蜡,唯有嘴唇嫣然一点的红,明因心中一颤,什么也没说便跟着谢禾退了出来。门才合上,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坠。
下午,陆黎来了,进了陆原的屋子便将其他人全赶了出来,关进屋子便是一个时辰,谢禾来时,银花正在院里择菜,面色担忧地对谢禾道:“老爷最近总咳血,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怕是受不了啊!”
谢禾闻言皱了皱眉,点头道知道了,便往陆原的屋子去了,行至门口,却忽然从屋内传来一阵呜咽声,举起的手停在了门边,里头的谈话声忽然高了起来。
“明因便是你的女儿!便是你的女儿了!”陆黎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绝望。
“我何时说过明因不是!我同慧儿自始至终将她视如己出,何来的不是我的女儿!”陆原似是激动了起来,这几句说的有些力竭声嘶,话音刚落便开始猛咳了起来。
过了一阵,好容易停歇下来了咳嗽声,陆黎低了声音,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爹将明因交给我的那日起,便认准了明因便是我的女儿,这点慧儿更不用说,十几年来视如己出,我让明因嫁与禾儿,不止是因为你是她亲娘,更是因为禾儿的为人实在得我心,是个可靠的好男儿…我不想给明因添麻烦,这病…是治不好的…”
“你若是执意不去,那才真的是让明因为难了你可知道!”陆黎不禁又提了音调,谢禾听得胸口狠狠一震,眉头一蹙,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了自己。
“哥哥!”谢如儿也不知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在身后大声道:“嫂嫂说了,今晚便在这里吃了!”
谢禾一惊,退了一步,里头的话语闻声而落,随即安静了下来,谢禾赶紧跑回院里捂住谢如儿的嘴,“嘘——”地示意了谢如儿莫要开口,谢如儿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没头没脑的,谢禾手一松,还在追问着怎么了。
陆黎忽然开了门,脸上阴沉的神色惊住了谢禾两兄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陆黎是这样的神色。陆黎半点不理他俩,也全然不管陆原愿意不愿意,叫了人直接将陆原往谢府里抬了去,如何也不让他一人守着医庐了。
谢如儿见着那些人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很是疑惑着喃喃:“娘这是怎么了?”
谢禾也不理她,心中耳边却直回响着那句话:“你是她的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 病急
这几日,陆原看着倒是有些好转,明因却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儿,每日困顿呵欠连连,便是连刚回府的谢如儿也发现了。
“嫂嫂,你这是昨夜没睡好?怎的看着这样疲乏?”厢房中,谢如儿来看陆原,正将这回到八里庄的事跟母亲舅舅嫂嫂说着,却见明因黑着眼圈,一双眼皮重得快撑不开的样子。
明因笑笑道:“许是天开始凉了,总有些犯困…你接着说,那庄老爷如何了?”
谢如儿被这一问,来了兴致,笑着道:“见着苑儿的时候啊,庄老爷便那么哭了!哭的跟个孩子似的,我是从未见过,竟有老爷这样大年纪了还哭成这般的!像我爹爹便不会,上回我离家了那么久,爹爹一见到我便先是大骂一顿,我倒也不指望爹爹能像那庄老爷似的哭成那样,好歹给我个好脸子也得了,别骂呀!”谢如儿说着有些抱怨地撅起小嘴,惹得在座的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那样偷偷跑出去,还想让你爹爹给个好脸子,真真是不知悔改!”陆黎笑着臊她,心中想着,若不是早知道她安然无恙,还是同甄管家出的门,也不知道谢叔恒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可苑儿也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啊!”谢如儿依然是不服。
“你没瞧见,她回去的时候可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瘦成那样,哪个爹娘不心疼?你这丫头,自己惹的事人家没有怪罪你便已是大喜了,还敢在这里嚼舌根,说你不知悔改是轻的了!”陆黎无奈摇头,谢如儿倒也无话可说,嘟着小嘴很是不满。
一旁的明因却是一直听着笑着,没有开口,这时困意又上来,伸手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
陆黎看着她,心中忽然一颤,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陆原道:“要不给明因把把脉,看她这样累的。”
床上靠了个引枕坐着的陆原似乎明白了陆黎的话,笑着点点头让明因过来。从那日被陆黎连劫带抢的来了谢府,陆原倒也再没说要离开的话,前些日子看着明因每日过来看自己,早赶慢赶的,也实在辛苦,早便是心疼了的,这几天在谢府住着,明因也缓了许多,陆原便也不再多有异议。只是咳了这么长时间,陆原早已是没气没力,说句话都费劲,明因怕他累着,摇着头直说是没睡好。
陆黎道:“也就是把个脉,你爹爹行医这样多年,不用多思也能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的。”
明因一顿,这才走到陆原榻边,伸了手,道:“只是没睡好,爹爹你随便看看便是了。”
陆原点点头,手搭上明因的腕,闭目把脉。
须臾不到,陆原还未睁眼便微微地扬起了嘴角,陆黎看得心中一阵激动,陆原缓缓睁眼,道:“是了。”
明因怀孕了。
这是近来谢府最大的好事,阖府上下,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便是连每日都沉着张脸的谢叔恒竟然都往厨房的院子逛了逛去,交代几声要多做好吃的。当然,对于这事儿,最最欢喜的莫过于将要当爹的谢禾。
明因算着谢禾回府的时间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谢禾刚回来便见着府里的一派喜气,连门房的阿平阿海都乐的合不上嘴的样子,不禁被感染了笑意,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明因扭捏着,半天也没说出来,门房的阿平忍不住开了声道:“少爷你要当爹了!”
谢禾一愣,见着明因羞红着脸也不开口,笑着大叫道:“真的?娘子,真的?”
明因羞赫着点了点头,乐得谢禾在门口便连声大喊了起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身后的行人也不知认识不认识,竟有人大声应道:“谢少爷,恭喜了!”
谢禾更是毫不吝啬,边笑边道:“要来喝满月酒啊!”
明因更是羞得红着脸,直直转身便进了府门,谢禾这才赶紧追上哄着去了。
……
夜里,陆黎帮着谢叔恒梳洗更衣过后,又斟了盏茶,坐在桌边静静地望着桌上烛火明灭,谢叔恒喝了茶,见她出神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忙了一日,也该累了,睡罢。”
陆黎见谢叔恒起了身,急急伸手拉住他的衣摆赶紧道:“老爷,我有话要同你说…”说着便又低了头,心中纠结万分,知道这话这时不讲,往后便没了什么机会讲,只是不知这究竟该怎么讲,毕竟骗了他在先,是她的错。
谢叔恒见陆黎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倒也不惊奇,开了口道:“若是要说儿媳的事,那便可不说了,我…知道的。”
陆黎闻言一惊,抬头道:“你知道?你如何知道?”
谢叔恒伸手轻轻拉开陆黎抓着自己衣摆的手,道:“我知儿女虽不如你,但我知你,却是无人能及。”
陆黎呆呆愣住,好半晌才回了神,却不知觉已是满面泪流,抓住谢叔恒的手直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怕你知道了会不自在,也不知道孩子们若知此事会如何,我…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谢叔恒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以袖为巾,拭去了陆黎脸上的泪痕,只道是:“我都知道。”又伸手拍了拍陆黎的肩,道:“睡罢!明日不是说还要亲自给儿媳炖了汤么?再不睡便要起晚了。”
陆黎只管泪流满面,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谢叔恒没有放开她的手,直往了床边,揭开灯罩子,轻吹口气,熄了灯。
……
“姑爷!姑爷!”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喊声,让本睡得不沉的谢禾惊醒了过来,才准备下床,身后的明因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着问:“怎么了?”
谢禾只道没事,让她睡着,自己穿了鞋,披上外袍便开了门。
才开了门,便见着外头神色匆忙的阿虎直拉着他急急道:“老爷咳血咳得严重,快请小姐来看看啊!”
谢禾还未反应过来,后头明因已是穿上衣裳急匆匆地往外走了,便走便问阿虎道:“爹爹咳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快半个时辰?”明因一声叫了出来,有些怒道:“怎的到现在才来叫我?”
“因平常半夜也会咳,老爷从不让叫小姐的,只是今夜实在严重,我们看不下去了,这才找了小姐来的…阿虎知道小姐身怀六甲本不该惊动小姐的,可是老爷…”阿虎声音越说越低。
“你是说每夜都会?”明因本便眉头深皱着,这时闻言身下一顿,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谢禾差点刹不住脚步,赶紧扶着她的肩膀道:“娘子你小心些,轻点走。”
明因还在等着阿虎的回答,便也没去理睬谢禾,阿虎低着头,小声地应了句是。
明因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径直着往陆黎院里的厢房走了去。
待到他们到时,谢叔恒和陆黎已在房中,陆原躺在床上,一张脸白如纸,除了微动着的鼻翼,明因在那张脸上找不到半点生机,未语泪先滴,一进了门,明因便直忍不住,憋红着眼眶忍着不哭出声来,谢禾在后头轻扶着她的肩,既是安慰,也是怕她一时情绪激动站不稳,只被她感染得心中也极为难受了起来。
陆黎本便看着心疼,这会子看明因这样,自己也忍不住低低的呜咽着,谢如儿更是早就抽抽搭搭地哭上了。
谢叔恒本也是心烦意乱,见着这样的情景,不禁心中有些怒气,道:“这样哭着也没用处,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医治的办法!”
被谢叔恒这气势一压,一屋子的人却都是安静了下来,谢如儿被吓得一时收不住声音猛地打了个嗝儿,也忙捂着嘴不敢开口。唯有这时才算稍微缓过了气来的陆原悠悠睁眼,暗哑着嗓子几乎只出气地说道:“你怎的还是这样子,别吓着孩子们了。”
“爹…”明因见他醒来,赶紧坐到床边,拉起陆原的手,止不住流泪这道:“爹,你告诉我,要用什么药?我现在立马去配了煎了来,你是神医,你定会有办法的!”
陆原吃力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傻闺女…便是神医,也医不了自己…现在除非是大罗神仙…”
陆原话还未完,明因却是一下清明了起来,耳边自动自觉忽略开了陆原讲的什么话,脑中拼命想着那时竹林中遇见的仙道说的地方…
“此处东去八百里,潼淮山谷有位足仙道人,行医善道,乐为济人,若是实在无法了,那便去他那处求药罢!”应了灵一般,那仙道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
明因起身,趁着大家都关切着陆原的时候将谢禾拉了过来,耳语几句,谢禾先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后又沉着下来,点头道:“倒也不是全然不能信,可此去甚远,这样舟车劳顿,我怕爹的身子受不了啊!”
明因红着眼圈,极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情形,再拖下去也只剩归西路了,还不如信了那仙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谢禾未开口,沉吟了一番,点头道:“那…我陪着爹去,不论如何,路上也要有人照顾着。”
明因急道:“我也得去的,我知道该如何照顾爹爹,我…”
“不行!”谢禾连听都未听完,直接打断了明因的话,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便是往常出外都要格外小心,何况这几百里路,颠簸到那里去,便是孩子没事,你也是要受罪的,何必自找了这不舒服?”
明因还想反对,却被身后谢叔恒的声音打断。
“禾儿说得对!你这样的身子,是不该出了远门去的。”
见着谢叔恒开口了,谢禾也不多了那些个弯弯绕绕的,直接了当着将这事说了一遍,谢叔恒本还犹豫着,却听得床上的陆原强撑着要坐起来,一旁的银花赶紧扶住了他,只听他开口问道:“你们说潼淮山谷,可是说要找足仙道人?”
明因惊喜着道:“爹爹你知道这道人?”
陆原沉思,久久道:“那是个仙人般的道人,讲求缘法,一般人,不愿医治…”
听闻这消息,众人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确有这样医术高明之人,忧的是这缘法,究竟要上何处去求?
正是一屋子人沉声思虑之时,守着大门的阿海却忽然进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潼淮
“老爷,方才外头来了个衣衫褴褛的道人,要我将这东西即刻交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