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祥鼻腔里“哼”了一声,“如此,倒还说的过去。”
纪厉看一眼刁鸥,开口道,“刁鸥,安排一下,明日就押着那两人去京郊大营,无论如何,要查出是何人指使。”
刁鸥依然笑嘻嘻的,“是。”
几人各怀心思,略又用了一阵子。等散了,已过掌灯时分。
在门口送自家兄弟,纪厉醉意渐轻。
纪宏落后几步,对纪厉悄声说道,“那两个俘虏,四弟好好审审,没甚意外,大哥做下的可能性最大。呵呵,”拍拍纪厉的肩膀,“咱自家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四弟尽管吱声,日后我们兄弟必是会更加熟稔亲近的。”
纪厉闻言,心中诧异。他不明白纪宏此时的示意究竟为何?貌似有着铁定他就会站在他们那边的意思。当下不好说什么,只略一拱手,送走纪宏不提。
只剩下自己。纪厉醉醺醺的往回走,脑子里一会是席间兄弟间的剑拔弩张、含沙射影,一会是纪威神色倦怠的身影,姚玉欣一双似水的眸子也总是晃在眼前。
又走了几步,顿住脚步,纪厉抬眼,前面不远就是姚玉欣暂居的院落。怎得不自觉的便走到了这里?
瞧着眼前已然一片漆黑的屋脊,纪厉握手成拳。罢了。明日探探她的意思后,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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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明亮的南书房,外面骄阳似火,里面却因放着多处的冰盆,而凉意阵阵。
纪昀屏退众人,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长得越发和自己肖像的儿子,不由的感慨万千。
站起来,走过去,双手扶起自己的四儿子。“在外六年,战功赫赫。你没有让朕失望。想是就是你母妃看见你现在这般样子,必也是欣慰的。”
纪厉站起来,视线放低,声音却平静而清冷,“是父皇栽培。”
这孩子还在怨怼自己吧。也许连他母妃,他也是怨怼的。想着自己那最疼爱的妃子在自己眼前香消玉殒的情景,纪昀心中依旧还有隐痛,那就是一根刺横在那里,随着时间流逝,反而痛感越发清晰。
摇摇头,事情早已过去,无论眼前这孩子是否还怨怼自己,为着天朝江山,为着黎民百姓,亦也是为着自己的私心,总是要往前看的,“你这次回来,朕便决定留你在京。算起来你如今也二十了吧,该成家了。皇后的侄女,叶氏,年方二八,正是大好年华,人也秀美,才情品行亦都还说得过去。朕有意将她指给你做正妃,你意下如何?”
纪厉目光沉静如水。先太祖就是借着叶家的势,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铲奸佞的大旗,与各路英雄之间,脱颖而出,取得皇位。父皇也是娶了叶家女,坐稳江山,指挥千里。而现如今二哥、三哥都是皇后叶氏所出,父皇却要把叶家女许配给自己,意欲何为?
想着昨天二哥的示好,莫不是已然得了这个消息?这他只要应允了迎娶叶家女,无疑便是和二哥、三哥的关系,又亲近了一层。估摸着,是不是由此,二哥、三哥便认为自己会助他们登上大宝了?
见纪厉沉默不语,纪昀拍拍他的手,接着说道,“你二哥、三哥,倘若登上皇位,恐叶氏一门势力独大,到时候难免动摇我纪氏江山。这样会外戚独大,乃至改朝换代的事,朕是决不允许的。纪宏、纪嵘自托生在皇后肚子里,就注定与皇位失之交臂。而你大哥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纪昀略一顿,目光隐有寒意,“他母妃也是个糊涂的,多年的沉珂,也快到了结的时候了。”
看了一眼自己最疼爱,却六年未见的四儿子,纪昀轻轻的吐出一句话,若不是纪厉耳目过人,恐也是不易听清的,“很快了。朕知道你一直再等这一天。”
“事发的时候,朕也并不想息事宁人,只是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任着自己的心意来。等你也到这个高度,你就有体会了。”事发当时,倘若伤了李宗一脉,叶氏势力就必然会独大,继而江山不稳。只有两方势力互相牵制,他们才能坐稳江山。“你现今战功赫赫,武官中威望甚高,我朝马背上打下天下,到你这才堪堪三代,你要想坐稳皇位,战功与你必不可少。只是,治国并不是只有武力支持就可。朕将叶家女许配给你,叶家在倾力支持你二哥、三哥的情况下,必也会考虑进你的因素。倘若你势力渐丰,到时弃纪宏而择你,也未尝不可。”
纪厉挑眉,他万没想到父皇打得是这样的盘算。虽是依旧面色不动,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他原以为父皇是因为愧疚,为着避免时时刻刻见到自己,想起那不堪的一幕,才眼不见为净,将他调去南疆……
如果父皇所言为真,那父皇为自己铺路,六年前遣自己去平南蛮之乱就开始了……一切都是父皇的筹谋么?一筹谋就是六年,也许会是更久。
看着眼前已然白发苍苍,有些老态的男子,纪厉原先的记恨之心,微微有一点点松动。
“昨日,二哥他们为儿臣接风,私下里有过示意。”
“哦?如此更好,他们必是以为朕将叶家女许给你,是为他们登位铺路。”纪昀微微一笑,“去年朕着纪威去江浙一带办差,差事办得漂亮。你五弟虽是个不喜朝权的,却是个实实在在能办事的,借纪威的折子,朕将江浙一带,你二哥、三哥的门人悉数该调的调,该撤的撤,打压了那富庶之地他们的势力,截断了他们的财路来源,提拔了一些个清流一派的纯臣顶替空下的位置。虽未换上你大哥的人手,但百官们见此也以为我是在为纪祥铺路。”
纪昀顿了一下,“纪祥本就是个不争气的。扶来何用?现下朕又将叶家女许你做正妃,恐那些个人就又要斟酌再三、徘徊不定了。这回必是要以为朕是在为纪宏树势力。两厢里,便会驻足观望。昔日貌似是你大哥势力略强,稍微压制过叶氏,待你迎娶了叶氏女,看着就貌似是纪宏势力略胜。如此,百官嘴脸尽显,你倒是可以借机看个清楚,究竟何人是哪般嘴脸,将来如何得用。”
看着纪厉听见这些个话,依旧没什么浮动的脸色,纪昀点点头,“不喜形于色,朕知你是个可以托付的。可朕知道,旁人哪里知道这最不被看好的你,却是朕最为属意的储君人选!厉儿,朕为你铺路已然谋划许多年了!”
纪厉心里微动,纪威去江浙之后朝堂的变化,他虽在南疆,自是也有耳目得知这些消息的。原以为这次回京要筹谋许多,哪想到父皇已为自己做到如此?
“你在南疆立战功,朕为你在朝廷牵制两方势力,现下朕精力越发不济,终是要让位于你。”略一顿,“不管你相信与否,你母妃终是朕最爱的女子,自你一出生,朕便着意立你为储,只是朝堂各方势力混乱,那时立储,无异于将你送上权力争抢的顶端,必是会害了你。你之一系势力单薄,朕原本就是想让你先蛰伏于朝堂,之后待时机成熟再立你为储的,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件事……也罢,朕终是将你不着痕迹的,推离了权力纷争之地。朕为你选的人手,你在外虽然辛苦,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你在外韬光养晦、历练这许多年,确实也未辜负朕的期许,是个能担起大任的,现下你羽翼渐丰,可以和你的兄弟们一挣天下了。”
时值朝堂,除靠纪厉打拼获得的武将们的拥戴,就是以李宗为首的文臣一系,和以叶氏为首的皇后一系,两方势力均衡,倘若纪厉在有武将的支持下,又获得叶氏一门的支撑,便要稳妥许多,只是相比纪厉,叶氏恐更愿意扶持纪宏。“厉儿,叶氏能不能弃纪宏而择你,还要看你实力,倘若你能获得李宗一脉的相助,想必叶氏也不会以卵击石,待你登上大宝,武将拥护,两系文臣均都臣服,必是要比朕当年顺遂许多,不像朕,当时太过受制于叶氏一族。”
纪厉抬眼,压住内心的激动,只回道,“谢父皇为儿臣所做的一切。亦是今日,儿臣才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叶家女,父皇尽可安排,我定尊她为我四皇子府的皇子妃。只是,相爷一脉支持的是大哥。父皇的意思是将五弟拉拢到我这?以五弟的性子,岂是那般容易的?
“威儿是个纯厚的孩子。只是,你以为当年受害的只有你母妃吗?朕疼爱你母妃是真,可你看威儿的样貌,便知他生母相貌几何,天妒红颜,说得轻巧,无非不是人心险恶。”
纪厉目光闪烁,“莫非五弟生母……”
纪昀略一点头,“只是现下还苦于没有证据,当年的宫婢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一一个找到的,也是个哑巴了,否则威儿知道真相,必是会舍弃你大哥的。届时,李宗的势力除了极小的一部分,其他的就都会随着威儿而动,即使不是虽威儿而动,李宗也不会再支持你大哥。”纪昀微微一笑,“不过,以威儿性情只怕不帮纪祥,便会撒手不管,当个闲散皇子。可是如果威儿能走到你身边,对你无疑不是一大助力,叶氏也会随之扶持于你,这要比你自己动手筹谋,长自己势力,拉拢叶氏或是李宗一系,要容易的多……威儿性子纯良,知恩图报,……前些个时日,威儿为着个商女,弄得满城风雨……厉儿,你可是带回了个女子?”
心口突的一跳,竟是什么也瞒不过父皇吗?
约莫有片刻的功夫,父子两人谁也未再开口说话,可也只是有短短的片刻,纪厉目光暗沉难辨,声音冰冷异常,“是,父皇圣明,那女子是儿臣凑巧在枞阳县救下的。”
看着儿子略微沉痛的脸,却这般没有回避坦然的回答,纪昀很是欣慰,放柔声音,“恩,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停住,细细的看着眼前一身冰冷肃杀之气的儿子,“你终是要成为帝王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有木有?嘿嘿,看在这章肥的份上,苗青要请假。。。请假理由:出门旅游数日,周日回来,没意外的话周一恢复更新。。。
46第二十二章 到京黯然神伤(下)
“姑娘,你再睡会吧,昨个夜里不是没睡好吗?”梅香进屋,原以为姚玉欣还会在睡觉,哪里想到这才半柱香的功夫,姑娘就坐起来了。
“不了,睡不着,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心神不宁的。”姚玉欣坐起来,眼神还有些迷离,怔怔的望着门外,像是在自言自语,“四爷去面圣,看时候……应该回来了吧?”
梅香闻言抿了下唇,虽是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但跟着姑娘时日这般久,梅香自是知道这是自家姑娘心里惦记着那四皇子,看姑娘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模样,恐四皇子在姑娘心里已然占了个不算轻的位置,可毕竟姑娘与五皇子有婚约呀。“……应该是回了,奴婢看见徐盛了。”
徐盛回来了,那四爷必是回来了。可回来了却没来见她,是因为还在忙着?
姚玉欣压下心慌的感觉,之前原想着既然知晓了纪四爷的身份,那其实对他俩来讲,见与不见都没什么意义了。可现下自己是怎么了?这么的期待能见他一面?明明知道见到了,就要摊牌,就将面临分别,却还这样念念不舍着。
想想这一路的时光,即使没有交谈,只是单单看着那个策马在前的背影,自己心里就觉得甜蜜和踏实,姚玉欣心里短叹一声,原来自己早已感情深陷至此,恐在见到纪四爷第一面的时候,为着他冷硬英俊的脸和通身肃然霸道的气质,自己就留了心吧,否则怎么在他们三人中,偏偏的就选择了向那看起来最严苛肃冷的人求救?
就是因为用情已深,所以才这般的拿不起放不下吧。姚玉欣心脏处微微一动,满腔的悲伤一点点的涌上,心口微微悲凉。
再是放不下,她与纪四爷,终也是有缘无分的。
“姑娘,徐盛过来了。”兰雅撩帘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脸表情很是怪异的徐盛,“姚姑娘,四爷叫我来传话。说是让你们收拾一下行李,明儿个便送你们去五皇子府。”
食指蓦地一动,他都知道了?
他们回来这才短短不到一天,知晓她的事可能就是半天,或是半天不到的光景,他就如此轻便,未有任何犹豫,果断的就做了决定吗?虽说自己已然做好道别分开的准备,可这还未说出来,便被别人抢了先,姚玉欣不知何原因,听见徐盛的话,心里突的难受起来。
他叫徐盛来传话,便是不再打算见自己了。这一路的相伴,自己感受到的种种情谊,都是假的吗?姚玉欣抬眼,很是平静的说着场面话,“劳烦你跑一趟,不知四爷可还说什么了?”
徐盛直视着姚玉欣,面上多有些无奈神色,“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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