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芷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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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芷萧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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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当日她画的可是自己?”

    慕云望着愈益阴沉的天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她,不过也不是她。”

    后来在返回离国的路上,慕延才把望江楼上发生的一切告诉慕云。

    “逍遥仙不愿收我为徒,他只说我总把太多的心绪摆在脸上,拥有太大的野心。”慕延顿了顿,继续说道,“逍遥仙还说,我们见到的那位做画女子便是望江楼的下任楼主。”

    慕云瞪大眼睛,“她!”

    “正是,你可注意到她的那幅画像?”

    慕云点头,“可是那根本不像她呀。”

    “我起初也这样疑惑,不过现在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逍遥仙执意不肯收我为徒。”

    “为什么呀?”慕云缠着倚在马车里饮酒的慕延,却始终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慕延只说了如此一句,“那画像的右角有一排蝇头小楷,‘何氏二女芷萧之像’。”——

    时年敬武二十一年春,柳皇后主持选拔太子妃,随州郡王之女张歆然以容貌过人,德才兼备当选太子妃。
第二十章 急雪乍翻香阁絮
    大雪霎时笼罩整个衍州城,虽说衍州城的百姓对落雪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谁都不曾见过如此纷扬的鹅毛大雪,即便是已颤颤巍巍的古稀老人,也缓缓地探出头来张望下窗外的雪势,更别提生性调皮的孩童,更是笨拙地跳跃着已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想要偷溜到雪地里和伙伴们玩耍。

    林军医自随身的药箱中取出挖骨刀,放至火上略微消毒,四人中年龄最小的方军医因擅长针灸,在慕延太子头顶扎上三针,以护住心脉。

    林军医俯下身去,用挖骨刀割开伤口处覆盖的衣物,现出沾满血污的箭伤,伤口并未泛黑,所幸箭上无毒。小心地避开细微的血管,割开略微开裂的伤口,

    锥心的痛意凌厉泛起,慕延太子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只含糊不清地叫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透过割开的伤口,隐约见到内中的箭头,不深,却已贴着心脏的最外层。

    “备好止血散。”

    四位军医面色苍然,林军医的嗓音略带颤抖,额头亦沁出点点汗水。深吸一口气,握着半截箭身的力道渐渐加重。

    “嘶”的微弱一声,箭头夹着腥味与慕延太子的胸口分离,一注鲜血溅在林军医的衣裳上。

    昏迷中的慕延就在拔箭的那一刹那意识有了瞬间的恢复,口中竟是清晰地唤了声“芷萧”,随后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五年前望江楼上的惊鸿一瞥,直到今日还犹在眼前。她眉眼间每一缕缱绻的笑意,近在眼前却又如蓬莱般遥远,伸手可及却又晃眼忽闪;她每一丝恬静的举止,摈弃了周遭的纷乱,滋生出无限的宁谧;她每一回顾盼间的眼波,穿透所有的束缚,悠然驻足于风轻云淡的望江楼顶楼。

    只是所有绵长的记忆随着敬武最后一年的秋季而割裂。翾翊山一战的消息传至离国,冬日的严寒已尽数侵袭而出。只知道那日对着帐外隐约的离忧山不知望了多久,天际的尽头凋谢去一缕明红的光辉;只知道此后几日常常对着山脚特为她而造的亭台楼阁暗自失神;只听到每年在昆都为她而栽的鸳鸯菊在雪层中默默哭泣。

    流年偷换,离国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缺,残存的希望终是换来一个令人展颜的消息,只是一瞬之后,落寞,较之往常更为强烈的落寞奔涌而起。

    “儿臣恳求领兵三万,替父王攻下延西关!”

    朝堂之上,豪语一出,招来无尽的非议。

    “高国上下眼下正为首辅的婚礼而忙碌,而且儿臣已觅得位熟知高国军情的高人,他可以助儿臣一臂之力。”

    离王的眼底泛着清灰的迟疑之色,延西关,高国于北疆唯一的突破口,亦是阻拦离国大军的唯一屏障。

    “慕延。”

    离王低沉矍铄的声音压过底下的一片非议,父子间默契的目光交接,决绝之色碰撞上深切的担忧之情。

    “儿臣誓拿下延西关!”

    更为决绝的语气容不下半丝拒绝。

    “慕延,你要知道我离国的如山军令。”

    离王仍不放弃最后一丝规劝,攻了数年的延西关岂是慕延说拿就拿得下的。

    “儿臣自是清楚,如若此行拿不下延西关,任凭父王处置。但若我真拿下延西关,父王也得满足儿臣一个请求。”

    请求,亦是藏在心底多年的宿愿。攻下延西关,直捣京城,将那个左右他整整五年情愫的女子带回离国!

    怎么可以这样兵败!

    所有的回忆地转天旋,慕延无力的身躯像是一叶扁舟,漂浮于浩瀚的海面,找不到一丝依靠,只想靠近对面的那片绿洲,绿洲之上似有个熟稔的身影对着自己淡淡一笑,可下一瞬,绝美的面庞又变得狰狞无比,手持满弓,驱使着无数支羽箭漫天射来,自己已是无处躲避,只能眼看着无数羽箭穿透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

    这一昏睡,不知会持续多久,醒来之后,我的身边是否会有你?——

    林军医自营帐内匆忙走出,四下寻找慕云公主,慌张的脸色似已说明了一切。

    还是慕云眼尖,望见林军医的高瘦身影,忙起身迎了上去。

    “林军医,我哥哥怎么样了?”

    慕云的心一下揪起,生怕听到不详的消息。

    “禀公主,太子体内的箭是取出来了,不过……”

    林军医微微抬头瞥了瞥公主的神情,话顿在嘴边。

    “军医,太子他究竟如何?箭上莫非有毒?”

    韩将军注意到林军医欲言又止的不安。

    “箭上并没有毒,不过和着太子体内参片的功效,却成了剧毒!”

    林军医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剧毒!”慕云听到这两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字眼,惊得差点跳起身来掐住林军医的脖子,“那你们还给我哥含参片,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了?”

    “公主!”

    “公主!”

    韩将军和林军医的声音几乎重叠。

    “公主息怒,我们并不知晓箭身被抹了一种奇特的药物,而且这药是我闻所未闻的。”

    事情的棘手之处就在于此,取箭之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是取箭之后,太子的昏睡愈沉,体温也在不断上升。细细查看之下,竟发现那箭头上居然涂有一层不知名的药物,混着鲜血,早已湮没了初有的味道。人参本性温和,本是治病蓄命的良药,可若与性质燥热的药物混用,病者便会因为体虚燥热,虚不胜补而有性命之忧。

    “我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云径直往营帐内冲去。

    “哎,公主,公主!”全然不顾身后林军医的叫唤,“太子需要静养!”

    慕延就这么虚弱地躺着,额头上敷着冰块,可脸上仍是一片潮红,双手也不安分地露在薄被外。

    慕云径直奔到床边,握住哥哥的手。

    “天啊,怎么这么烫!”

    慕云回头瞪着身后四位手足无措的军医。

    “公主息怒,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且不说不知道那药的名称,即便是知晓,恐怕也无破解之方。

    “我不相信。”一行清泪自慕云眼眶滑下,“我不相信萧姐姐会这样对哥哥。哥,你要撑住,我这就去找萧姐姐,你一定要等我。”

    “公主。”

    慕云一转身,却被韩将军挡住去路。

    “你走开,我要去延西关,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同我一起去!”

    慕云双眼直视韩将军,焦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要去找萧姐姐,此时的慕云心中唯有如此一个想法。

    “慕云,我和你一起去!”

    若安来势汹汹,一把拉过慕云。

    她以为她心目中的慕延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如离国草原上的雄鹰,会带着她翱翔万里;如永是奔腾的骏马,陪她策马红尘。可是,萧楼主的那一箭斩断了她所有的心愿。望着眼前气息奄奄的慕延,她第一次体会到锥心的疼痛,那是一种痛到说不上话来的痛,连呼吸间都带着胶着的痛意。

    尽管知道这样前往延西关需冒很大的风险,尽管知道将军未听调遣独闯敌国已犯军中大忌,可韩将军望着慕云有所期待的目光,心中那根最柔软的弦已被轻轻拨动。

    “好,属下陪公主去延西关。”

    却是并不坚定的回答——

    自延西关赶至衍州,径直朝着东北方而行,朔风呼啸,与马车行驶的路线正好交叉相撞,透过车窗,目之所及皆是茫茫一片。

    “小姐今日在城墙上的一幕可真真精彩啊,嗖嗖三箭,把那个自命不凡的离国太子都射落了。”

    阿福一路上都是笑呵呵的。

    “怎么,延西关上都传遍了?”

    芷萧不禁莞尔,射中慕延太子的那一箭,定是最能鼓舞延西关将士的士气。

    “岂是延西关,整个延西城都块传遍了,我还听他们说小姐啊,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来帮助高国的。”

    “哦?”芷萧眉眼微挑,望向两边渐渐清晰的村庄,知是离衍州近了,“阿福也这样认为?”

    “阿福觉得天仙还比不上小姐呢!”

    不是恭维,原是发乎内心的称赞。

    “只是小姐,你又何必跑这趟衍州呢,那个太子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马车内没了声响,阿福自知多嘴,便不加追问,顾自专心赶路。

    “阿福,你觉得我这是为了什么?”

    阿福思索了片刻,拍散身上越积越厚的雪,顿时恍然大悟。

    “是为了何大将军吧,小姐要去救何大将军!”

    “这是个原因。”车内只传来一句飘忽的轻语。
第二十一章 青松素面雪凝香
    深褐的马车行驶在通往衍州的衍南道上,两旁林立着高耸的雪松,参天耸立,岿然不动。紧凑西风,忽地夹带着漫无涯际的素雪猛烈袭来,清冷的空气中凝集起隐隐的惴惴不安,缰绳紧套的骏马亦警觉地放缓步伐。

    “阿福,就在此地停车。”

    车内响起芷萧坚定的吩咐。

    停在大道中央?阿福略略一怔,却又遵从地一收缰绳。车轮戛然而止,车轮边一路飞旋的雪花止住飞扬的弧线。

    “被萧楼主察觉到了呢!”

    洪亮的笑声自松林间传来,松林轻颤,桠枝上的积雪簌簌抖落。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阁下跟踪了一路,到了现下总该现身了。”

    芷萧伸手揽起车内帘帐,呼啸的北风迎面扑来,披着白色狐裘的身形陡然一怔,却仍是稳稳地跳下,倚在车边,静等着松林内的回答。

    “想不到萧楼主内力尽失,还能察觉到我一路的跟踪。”

    狂风大作,眼前的松林陡然被黑风笼罩,连带着漫天的素雪都染上暗淡的黑色。

    黑袍一收,银白的雪地上赫然立着位黑衣男子,黑布挡脸,深黑的眸子泛起更为浓烈的戾气。

    “你是暗夜侠?”

    芷萧并不肯定地问出,讶异在衍州城外见到这几年江湖中盛传却难以见到的暗夜侠。

    “我还以为萧楼主这几年偏安京城将军府,早已无心过问江湖之事。”

    暗夜侠踩着雪尘步步逼近,马车上的帷幔发出嘶嘶的声响,骏马沉嘶。

    “我也以为暗夜侠只栖身江湖,不会理会京城之事。”

    暗黑的面罩下不知扭结着一张怎样的面庞,竟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我越看你越不似何无风的女儿,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和你说话,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觉困乏。”

    暗夜侠倏地大笑起来,皱起细纹的眼角闪着些熟悉的光点。

    “聪明人和聪明人,我看不然。”芷萧远眺着远处若现的城门,身子仍是倚靠车边。“暗夜侠若已投靠离国,那可就算不上聪明人了。”

    芷萧抽回目光,微微合眼,似是带着几许惋惜之情。

    “这样如何就算不上聪明了?”

    周遭的风势渐渐增强,“扑扑”几声,竟有几个雪团自松枝上坠落。

    “效忠离国朝廷如何比得上逍遥江湖,锦衣玉食又如何比得过天地为家。”

    满目流转的歆羡,多少江湖儿女心中存留的红尘浮梦。

    “说得好,不过萧楼主,噢不,该道一声相爷夫人,还不是一纸婚约,风风光光地入了相府深院。”

    松林内的覆雪被狂风卷走,剩余入眼的仍是一片晶莹,只是晶莹之间透着丝丝骚乱。

    车边的芷萧没了声响,食指轻叩车身,马车发出“扣扣”声。

    “乾位!”

    松林忽而更为躁动,素雪纷扬。隐匿于林间的箭矢陡然穿透覆雪的松林,须臾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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