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芷萧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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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芷萧吟-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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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德三年二月廿八,风和日丽,草长莺飞,南国上下无不张扬着浓重的喜庆气氛。能歌善舞的南国百姓纷纷聚集至宫殿外,旷野上已摆满了用于夜间狂欢的篝火,随处可见的都是欢欣的笑颜。

    红色地毯自行宫一路铺至南国皇宫,依照南国的风俗,新娘当着传统的嫁衣独自一人走完整条红色地毯,以示大婚的吉利。

    “公主。”

    明月替紫烟整了整衣装,眼神中流露着不舍。

    “明月,不要担心,我相信她们一定会来帮我的。”

    紫烟定定地望着自脚下绵延的地毯,一抬脚,却又似有些不放心,回身望了望正欲上马的邹相,眼中没有一丝留恋。

    “公主请移玉足。”

    耳畔传来内官的提醒。

    紫烟再不回头,朝着红毯的尽头走去,心中默念着他说的那句,或许一切远没有她想的那般难以接受。

    紫烟每跨一步都在盼,盼着那一直不肯眷顾自己的目光能突然变得眷恋,盼着他玄青色的身影能倏然出现,带她奔离南国,不回京城,不见凡尘的烟火,带着她从此逍遥快乐。

    宫殿外渐渐变得沸腾,翘首等待了宫殿周围的南国百姓已能远远望见盈盈走来的红色身形。

    “啧啧,我们未来的王妃可真真漂亮。”

    不停有赞叹声自人群中传来。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便见不少少不更事的儿童骑在自家爹爹肩上手舞足蹈地“啊啊”直叫。

    “那邹靖涵真会舍得炸掉三江水库,炸掉水库能有什么作用?”

    隐于人群中的萧魊朝着身旁的暗夜侠巧笑着望去。

    “萧宫主,这些你到底不懂了,这三江水库,在地形上……”暗夜侠忽而收住话语,目不转睛地望着紫烟公主身后的邹靖涵,“我们还是耐心地等会,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嘈杂的人声顿时吞没两人的对话。

    主殿内的南王一身盛装,十足的帝王之气遍照整个宫殿,红色的喜气与轩昂的帝气交相辉映,映衬着南国皇宫熠熠生辉。

    南王的视线越过殿外的白玉栏杆,拾级而下,追随着紫烟公主红色的曼妙身影。目不转瞬,心绪只随着她移动的步伐而汹涌澎湃。至高无上的高国公主,即将要成为他南王的女人,成为南国无尚尊贵的王妃。

    渐渐看清她的眉眼,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她的一颦一笑,皆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南王的眼中,一切都耀眼到如若苍穹上朗朗之乾坤,如若南国境内长年冰封的巍峨雪山,都是这天地间的唯一。

    紫烟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洗礼,接受着来自红毯尽头愈益灼灼的锁定目光。金灿灿的宫殿已映入视线,耳畔满是不绝如缕的称赞声。

    邹靖涵始终骑着马跟在紫烟身后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神情凝重地望着一路兴致高涨的围观百姓,心中略有些惴惴不安。

    “相爷,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着大婚的吉时前一瞬。”

    方夜凉方才便是如此禀报。

    矛盾的心绪挣扎在邹靖涵体内,每每遇到这样的境况,脸上的神情便愈是肃穆。清冷的目光凝视着愈益清晰的宫殿,已然能望见翘首等待的南王。

    微抬眼望向接近中天的暖日,柔煦的光芒照进邹相肃穆的眼中。

    接下去要面对的是无尽的动荡,无限的疮痍。

    时辰差不多!

    胜败就在这一举!

    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自南国东北隅传来,金碧辉煌的殿宇内外顿时陷入一片疑惑的安静。

    来不及反应之间,眼前的恢宏与豪迈开始变得摇摇欲坠,灼热的金碧辉煌刹那间凝结成霜,冰冷如雪。

    “公主上马!”邹靖涵趋马上前,俯下身,单手抱起怔怔呆立的紫烟上马,“坐稳了!”

    话音刚落,邹靖涵双腿已夹紧马腹,身下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刺耳的坍塌声,惊呼声,逃逸声,一切声响恍若惊涛骇浪般此起彼伏,刺激着马上两人的耳膜。

    两边是无边无际的摧毁之景,是山崩地裂的触目惊心,沿着马上两人远离的路线,步步蔓延。

    紫烟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转身望去。目之所及的半空中,只余着肆意蔓延的灰色尘土,一瞬之前还是桂殿兰宫、玉宇琼楼的南国皇宫,顷刻之间已隐匿于一片灰蒙之中。

    “靖涵。”

    刺目,刺鼻,刺痛心的感觉侵袭着紫烟,这一幕,任谁见了都会惊诧至极,都会为之动容,都会无法忘怀,“这……”

    紫烟抬头望向身后仍是一脸平静的邹相,似想从他口中探知些什么。

    “这是引爆水库引起的地动。”

    愈益平静不带半丝波澜,仿佛不曾见到身后的一副惨象。

    “引爆水库引起的地动?”

    紫烟不解,面带疑色,难道这就是昨日他口中的不确定。心悸未定,只差那么点,自己就要葬身于那石殿之下了。

    一转眼,骏马飞驰,渐渐将惊慌逃命的幸存百姓落在了老远之外。邹相清爽的男性气息传来,倒让紫烟惊魂未定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耳畔传来他依旧镇定的声音。

    “是我命人在三江水库周围埋下炸药,吉时将至之际引爆水库,引起的南国地动。”

    莫非他也不希望她嫁给那个南王?他这样的举动都是为了救她?

    背脊不禁往邹相身前一靠,和风自身边掠过,紫烟心中最后一丝震惊与恐惧被心中的暖意所遮蔽。

    是这样的吧,紫烟见专心赶路的邹相没有拒绝,放心地合上双眼。不管他们这是要去往何方,能够像眼下这样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休憩一会,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此都能睡着。”

    邹靖涵苦笑一声,她终究只看到自己脸上的镇定,看不到内心的起伏不平。如何镇定得了,如何坦然得了,他的耳边还萦绕着一路的颠簸,一路的凄惨,他眼前的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身前之人如何知道,就在她合眼安睡的时光里,南国的政权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六十三章  断鸿声远长天暮(三)
    朝阳殿后的院子里,立着高高的戏台。吊脚而起,飞檐而生。台前柱熠熠生辉,连带着正壁上方本是随意书写的匾额“久看愈好”都沾染上了皇家的风韵。

    “久看愈好”,芷萧就坐在皇后身边,颇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台上的布景。粗略一看,猜不着戏名,只觉得久看心中愈是不知名的不安。

    “芷萧,”歆然皇后将手覆在芷萧手上,“今儿个你算是赶巧了,这些可都是皇家的御用班子,平时啊,不到喜庆日子,是很难看上的。”

    眼角瞥到皇后淑仪的笑容,似乎并没有为月妃的事烦心。

    台上已经开演。

    “庭院深锁花凋残,回首城池不复返。

    片片丹枫复哀怨,朦胧澹月催思乱。

    娥英倩影步云端,轻歌曼舞惹人醉。

    香消玉殒情仍在,唯向苍穹诉断肠。”

    甚是哀婉的曲调自两戏子口中传来,身形愈来愈近,皆是复古的长袍,绣以团簇古朴的花样,连发式都一模一样。形似的渡船,在灰白的布景下,如是行于惊涛骇浪中。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原来竟是古时娥皇女英的故事。

    台上那两人举目四望,纷纷现出失望之色。盛装之下,竟是没有等到欲见之人。再踮足,再翘首,再远眺,再企盼,仍是一无所获。

    因是离得近,即便是无心,也看得清两人眼底的忧伤。

    “这九歌唱得真不错,把湘君和湘夫人的感情描述得极其细致,令闻者忍不住潸然泪下。”歆然忍不住浮了浮手中的罗帕,“芷萧以为呢?”

    “确是不错,这一段说的是湘夫人久等湘君不来,以为湘君失约忍不住隐隐作痛。”芷萧出声敷衍几句,“皇后可曾听说……”

    不提娥皇女英,偏以湘夫人代之,南国之事也几欲出口。

    “妹妹莫急。”歆然打断芷萧之话,轻抚其手,“接下去还有更好看的。”眉眼一挑,专注地望着戏台上的戏子。

    台上的布景渐渐变得暗沉起来,渡船兜转了一圈,又回至原位。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女声复又变得婉约,恍若已自爽约的失神中走了出来。

    “好,唱得好,演得也好,全部都有赏!”歆然皇后忍不住连声称赞,“小葵,

    带她们下去领赏。”

    “本宫也不知芷萧爱不爱看戏,怎么样,芷萧可还满意?”

    歆然将全部的目光收回至芷萧身上,看她的脸色,似乎仍是不好。

    “缠绵悱恻的爱恋,芷萧自然也是喜欢的。”

    身旁的小葵领着戏子下了戏台,离了后院,顿时陷入沉寂的后院中只余下皇后和芷萧两人。

    “哦?既是喜欢,那么娥皇女英的故事芷萧也定是赞许了。”

    柳叶眉一展,心中似是有些沉沉的东西落了地,轻轻地呼出口气。

    “娥皇女英。”

    芷萧望着起了身,朝着戏台走去的皇后。尊贵的背影,到了此刻,入了芷萧眼中,怎知泛起阵凉意来,叫她今日本就难静之心久久不能平静。

    “是呀,娥皇女英。”歆然忽而一转身,朱砂红的衣袖于眼前拂过,那么触目,那么明晰,“她们共掌凤印,共同母仪天下。”

    再没有笑意,所有的笑意为身后的布景所吞没。

    “皇后所言,可是指新入宫的莲妃?”

    芷萧亦起身,缓缓地踱向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歆然。她不明说,她便也不猜透;她不再进一步,她退一步便是了。

    “莲妃?芷萧怎会认为是她?”有些冷冷的笑意开始浮起,那面容仍是不容亵渎的尊贵,“本宫说的是你啊,芷萧。”

    伸手一指,正对着定在眼前的芷萧。

    天光一暗,阴沉将至。

    “芷萧如此聪明之人,怎会不明白本宫所指之人?你以为皇上真喜欢那个莲妃?从那日的画中,本宫早已明白过来,那莲妃不过是因为和你有几分相像,才会为皇上选中。仅此而已啊,芷萧。”

    暗暗摇首,心中笃定的不相信。

    “皇上自是喜欢芷萧。”

    谁知眼前之人竟是承认了下来。

    “不然也不会将芷萧赐婚于相爷。”

    芷萧仍是顾自抵挡,共掌凤印,母仪天下,又有几分是眼前人的真心?

    “芷萧真会说话,非要本宫挑明不成。皇上会将你赐婚于相爷,还不是将当年的秀女画像当成了真。不然以芷萧如此之容颜,当年怎会入不了君心?本宫可是无意中见过芷萧于敬武二十一年的画像,就置于皇上书房内。”

    只是这事,她也不过知晓不久,难怪皇上每次见到芷萧的神色都闪着异样。

    “皇后娘娘,秀女画像,岂容作假。一旦作假,那便是欺君之罪。芷萧自知不及皇后端庄贤淑,不及如妃艳若桃李,不及月妃娇羞可人,当年未入皇上法眼,实在普通不过。皇后眼下空口无凭,芷萧何时有过那样一张画像。”

    衣袖一拂,在暗寂的天色中划下一道红色的痕迹,笔直而又坚硬。

    “芷萧,可是你夫君终究还是为了那幅画去了南国,你可知道皇上交付邹相的是什么?”

    开始分不清皇后脸上的笑意是喜还是悲,是怒还是怨,只知道那笑透着阴森,泛着磷光。

    “制造南国混乱,一举收复南国,以除南境干扰。”

    南国,每一声都朝着南国而去,都向着高国而回。芷萧的视线穿过眼前的皇后,定定地望着阴沉的南边,动乱已经发生了吗?莫非今日的心惊是为此而起?

    “夫君确是答应了,不过夫君答应我定会平安回来。”

    宽慰自己,可是到了此刻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芷萧,你以为就算邹相平安回来,皇上还会如曾经那般对他吗?你以为,在邹靖涵的心中,从未觊觎过高国的江山,从未觊觎过泱泱三国的热土?你了解他几分,知晓他几分,可知他又有几分是真心对你?”

    真心?歆然扯出一抹淡笑,浓眉如山般沉重。在这深宫之中,也又有几人是真心相对。

    “多谢皇后的提醒,芷萧懂相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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