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村底……村底的屋子里。”
那男子终究还是瘫软了下来，手哆嗦着，朝着不远处山坡下的小院子一指。
“哼，你要是敢骗我，我便踏平整个村子！”
抬首间，那位凶煞的女子丢下这样一句狠话。马蹄一扬，卷起干燥的尘土。
那男子久久缓不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前方的马队。方才真是好险，只是不知道这帮人为何要找邹大婶家那位仙女。看她们这个样子，肯定不怀好意。
“惨了，我肯定是闯祸了。”
那男子心中一惊，只是此刻，退也不是，进也不得，该如何是好。
“嫂嫂，我们为何要到这个小村子来？”
慕云终是忍不住问出来，望着若安嘴角的笑意，眼前的小院愈来愈近。
“慕云，你见了便知。”
这样的笑意，叫慕云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她做错了吗？
莫名的躁动自远处推近，屋外的马声，如此凌乱，如此来势汹汹。
“小姐，这该怎么办？”
惟肖立在芷萧身边，所有的征询朝着芷萧而去。
“芷萧，这该如何是好。”
身后的里屋中传来由远及近的担忧，芷萧一回身，正对上邹大婶关切的目光。
“夫人，果真是纳兰若安。”
木窗后的惟妙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若安一行，已逼近院门。
嘶叫声愈来愈靠近，传入屋里每个人的耳中。
“纳兰若安？怎么会是她？她来这做什么？”
惟肖一连串的疑惑响起在屋子里，只是这些答案，谁都想得到。
聚集着众人目光的芷萧，悠悠地走至惟妙身边，顺着木窗的方向望去，眼前那袭令自己恍惚的红衣，满是敌意地冲进了小小的院子里，马蹄无情地踏过院子中平静的尘土。
“她是寻我而来。”
淡淡的，到了此刻，还是这般吐气若兰，手却是紧紧抓着窗缘。
“慕延所受的那一箭他日我定会双倍讨回！”
当日的冷笑仿佛又回荡在耳边，有些热意的空气中陡然掺杂起丝丝寒意。
“好，芷萧定等着离国未来尊贵的太子妃。”
心中的那个“等”字，被芷萧轻轻地念了出来，眼前的若安便在这“等”字中失去了耐性。
“夫人，她们有备而来。”
惟妙拦在芷萧身前，她有些看懂夫人脸上的决绝。如此的决绝，虽比不上当年魑魅宫前的那一眼，还是令她心中蓦然一惊。
“何芷萧，我知道你在里面。”屋外传来若安的叫嚣声，生疏而又冷绝，“何芷萧，你出来，现在到了我们两清的时候了。”
“嫂嫂，你这是？”
身旁是慕云摸不着头脑的疑惑，原来萧姐姐真的在这，心中既惊又忧。
“何芷萧，你若是不出来，看我如何踏平整个村子！”
挑衅，便是这样自若安口中而出。她的善心，她的包容，早已随着当日被她亲手撕碎的画卷而去了；她的愤怒，她的仇恨，早已由何芷萧射向慕延的那一箭而腾起。
“小姐。”
“芷萧……”
身后是惟肖略带梗咽的叫唤，身后是两位老人殷切的目光。
“爹娘放心，此事因芷萧而起，终究该有个了结。”
芷萧走近两位老人身旁，目光一顿，说不清的情愫。
“芷萧，也许，我们不该告诉你那些。”
邹大婶忽而出手握住芷萧微凉的手，是啊，也许，真的不该告诉她那些陈年旧事。邹大婶的目光中满是不忍，这孩子，就是太爱将所有的事由着一个人扛了。可是就是她这个为娘的，将这孩子唯一的依靠送走了。
“娘，莫要这样说，当日在延西关上，我对不起慕延太子，眼下，也到了该与若安太子妃两清之时了。”
芷萧挣脱邹大婶紧握的手，目光对着紧张的惟肖投去。
“惟肖，我记得马车里有一件红衣，可是放进了屋子了？”
这话，牵扯了惟肖暂时的担忧，不安地在脑中回想着。
“夫人，确有件红衣，收在里屋的木箱里。”
还是惟妙镇定地回答了芷萧的问话。
“芷萧，你这是要……”
邹大婶不舍地望着芷萧自自己身旁擦身而过，这孩子并不红润的脸色里，就是没有一丝退缩。
“惟妙，你去院子里等着。惟肖，随我进屋来，帮我换衣。”
仍是淡淡的一句，没有波澜，没有退缩。
“这孩子……”
邹大婶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句，只是眼前，没有回应，自责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邹大叔。
“小姐，那个纳兰若安不怀好意，真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她了，小姐不会真要出去吧？”
惟肖自箱中取出那件红衣，似血的颜色，扎得她眼前恍惚一片。
“惟肖，你还不懂。”芷萧脱去了外衣，伸手对着惟肖浅浅地笑着，“替我换衣吧。”
“小姐……”
晃眼的红衣在里屋里绚着，悠扬地一转，衣袂微微扬起。
眼前的红衣悠悠地附在了芷萧身上，灿烂的色彩骤然照亮暗淡的里屋，吹散惟肖眼中的恍惚。
红衣，似血，却更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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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今时随风伫石阶
敌方在院，所见之人就在眼前。
叫人目不转瞬，唯有定睛细看的红色，随着屋门的打开，一刹那，便攫住了众人的视线。
红色，随着主人的步伐，愈益逼近院中的马队。
红色，照耀着渐趋灰蒙的天色，照亮坡底的山间小院。
红色，盖过若安身上的暗红之色，就在若安眼前明晃晃地亮着。
无以附加，无可比拟，无法丈量的红色。
“何芷萧，你终于敢出来了。”
若安倏然跳下马来，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神色间，映满凝重。
“芷萧见过太子妃。”
立在若安眼前的芷萧微微施礼，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回应挑衅的情愫。
“萧姐姐。”
慕云激动地跳下马来，正欲上前，却被若安挡在了身后。
“萧姐姐。”
身后是慕云低低的呼唤。
“何芷萧，我说过，”若安微仰起下颚，目光狠狠地盯着芷萧，只是一眼，便想将眼前之人吞下肚去。
“慕延所受的那一箭他日你定会双倍讨回。”
芷萧悠悠地念出了那日若安的誓词，脚步更是往前跨了一步。
“呵，幸好你还记得，不然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肆意挑衅。”
若安也不示弱，亦往前跨了一步。四目相对，一方肆意，另一方，却是毫无畏惧。
“若安。”
“不要这样叫我！”
腰间的佩剑锃锃作响。
“纳兰若安！”
一刹那间，惟妙的手按在若安的手上，制止了她拔剑的势头。两力相挡，便是那么千钧一发的瞬间。
院子里传来一阵拔剑的声音。
“嫂嫂，不要啊。”
身后是慕云急急的恳求，夹着隐隐的哭腔。
“惟妙，放手。”
耳畔传来芷萧的命令，淡淡，却带着不容否决的肯定。
“夫人。”
惟妙的手仍是顿在若安手上，丝毫没有懈力。
“惟妙，放手。”
耳畔再一次传来芷萧的吩咐，这一次，是比方才更为浓重的坚定。芷萧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若安身上，在惟妙望来，心中油然而生视死忽如归的担忧之情。
惟妙的目光扫向院中的马队，还有一些，尚在院外。若是阿福在，胜算许会增加几成。可是，周遭没有阿福的身影。
惟妙缓缓地松开了手。
“锃”的一声，银白之剑划过眼前。
“啊！”
“芷萧！”
木窗背后传来几声惊呼，尽管隔着一定距离，却可以清楚看见，那剑，抵在了芷萧脖间。
脖子上传来凉凉的铁器之感，耳畔有惟妙虚实待发的杀气，眼前是若安势如破竹的杀心。
“何芷萧，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若安的脸上满是厉色，手紧攥着佩剑，微一施力，刀锋在脖子上划出一条细微的痕迹，有血丝淡淡地渗出。
“嫂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那不是萧姐姐的错，不是啊！”
慕云心生不忍，目光紧紧盯着若安手中的佩剑，仿佛那剑是朝着她的心而刺去的。可是，萧姐姐就是无动于衷。
“小姐……”
屋内的惟肖紧紧攥着窗槛，反倒是一旁的邹大婶，紧紧握着惟肖带着冰凉的手。
“怎么，何芷萧，你不是有一身武艺吗，怎么不反抗？”
若安得意地一笑，原本促狭的眉眼展了开来，那本是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如今却染上了不该有的仇恨。
“你不是能说会道，你的身边不是有很多能人吗？”
愈显轻蔑的口气朝着芷萧脸上吹来。
“若安，我早已武功尽失。若是杀了我，真能解你心头之恨，心头之痛，你便动手吧。”
那么淡然的目光对着若安，仿佛一切还是云淡风轻，还是过往岁月。
“心头之恨，心头之痛？”若安的心生生一抽，仿佛有一张天罗地网将她重重包围，“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该将你带回，慢慢，”若安的身子往前一移，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折、磨、你。”
“夫人。”
惟妙在身旁唤了一声，眼中的暗淡陡然散去，目中有疾驰而近的兵马。
“呵，何芷萧，这里果然有埋伏，难怪你如此笃定地出来。”
佩剑仍是死死地扣在芷萧脖间，稍重一分，恍若便会香消玉殒。
“夫人，阿福来救你了！”
屋子里的担忧随着围攻而来的兵马渐渐散去，只是邹大婶仍是紧紧握着惟肖冰凉的手。
小小的村子里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刀戟声相继而出，在小小的院子里，溢满了剑拔弩张的攻势。
首当其冲的阿福仍是一副憨厚样，只是，今日的他，目光中泛着炯炯不同的光亮。
阿福的目光与惟妙的目光一相接，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油然而生。两颚微微相点，方寸在些微的举动中流动。
几乎是同时，院子里的尘土飞扬而起。刹那间的屈指一弹，只看见若安持剑的手微微抖动，何处飞来的石子在剑身上擦出一道扬尘。
“太子妃，是我。”
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
惟妙的手陡然间移动，停驻在若安手腕上，凌厉一施力。
长剑在眼前一翻，发白的光亮倏然坠落在若安脚边。
“你！给我踏平这院子！”
刀戟声在平静的院子里嘶哑，凌乱的身形在芷萧眼前混杂。
她定定地看着阿福的招式，每一招，仿佛都是如此熟悉。
有血光四溅在众人的眼前，尘土染上血丝，变得暗红一片。杀戮声，填平了忧愤。
“夫人快回屋！”
耳畔是惟妙抵挡间的疾呼，手掌在身后一翻，芷萧已退至木屋门口。
“小姐，快进屋！”
惟肖探出身来，拉过芷萧的衣角。
“惟妙，你当心。”
芷萧的这一句提醒，霎时湮没在打斗声中。
木门重重地一掩，仿佛隔断了所有的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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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承安画梁落香尘
承安殿，高国文武百官列席上朝之殿，仍是沿袭了皇族尊贵的明黄之色。只是那亮丽的明黄之中，微微掺合了薄薄的土黄。一览承安殿，凝重之感油然而生。
“靖涵。”
石阶的尽头，承安殿前，展着一张盈盈的笑脸。
“靖涵，你终于回来了。”
邹靖涵的脚步顿在最后一级石阶上。
若是这笑，是在她的脸上，若是这话，是由她说出，此刻，该有几多美好。
“靖涵，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紫烟上前几步，身形定格在邹靖涵眼前，“那日听闻你匆匆回京，我也急着回到了京城，可是没想到，你又回南国去了。眼下可好，你终于回来了。”
紫烟的心中早已抛去了等待的焦灼，只要一看到他，哪怕他不笑，哪怕他不语，她也心满意足。
“多谢宫主担忧，臣诚惶诚恐。”
邹靖涵低声一语，脚步跨过最后一阶，擦过紫烟身边。
不管经历多少次，他对她的态度始终不改。
“靖涵。”紫烟转过身去，急急跟上邹靖涵的步伐，“靖涵，你知道今日皇兄……哎，不说了……”
紫烟的目光中有着些微的躲闪，更多的，却是难掩的害羞之色。何必这么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