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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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天下-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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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事实,他并不想让元玮跟着活受罪。于是温言道:“小玮不想去就不用去了,你伤势未愈,本该多将养些日子才是。”

    元玮点头,转身便要离开。他脸色苍白如纸,天庭中透出一股子青气死灰。瞧模样,这几日用药调理,身体不但没痊愈,反而好似还加重了几分。赵长歌皱眉,伸手去搭他脉门,诧异地问道:“怎么回事?气血亏损得如此厉害!”

    “无妨,歇歇就好。”元玮一颤,赶紧用力甩脱。那日他破禁施下血咒,此后每天便以心头热血秘密养蛊。只等七七四十九天蛊成,便要制敌于死地。此物歹毒,一旦施法,蛊主与被害之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普天之下无可化解。故,除非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否则即便是苗疆养蛊高手也不敢轻易使用血咒。此事自然不能叫赵长歌查觉了。

    长歌见他疏离,也无话可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他的心里从来就容不下两个人。抬头看了看窗外,月华流转北斗惨淡,已是夜深了。便柔声对元玮说:“明日,我叫人送些血参给你。”

    元玮听他虽然说得温情脉脉,但言语间只有旧友之谊并无半分爱怜之心,肚里只是冷笑,“如此多谢了!”

    赵长歌还想再说,忽见赵月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叫道:“小峰病了!”

    重峰白天本帮着赵月一道在训练降卒,中午时分突然心头狂跳,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怕赵月担忧,就咬紧牙关,故作无事的支撑到最后。晚饭后,一个人独自留在屋内看书,耳朵又开始嗡嗡乱响。重峰以为是这几日劳累过头,真气出了岔子,连忙坐到床榻上盘膝运气。他不动内力还罢,一动便立时觉得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放了一面牛皮大鼓,一声声,敲得那样响而浊重,隐约透出不祥,口鼻处却似多了一块棉花,堵塞住呼吸,拼尽全身力气也吸不进一口空气来。

    恰好赵月来找他说话,见他蜷缩在床上颤抖不止,赶紧上前搭脉诊断。发觉体内真气混乱,似有走火入魔之相,吓得飞奔来向赵长歌求救。长歌顿时失色,拉起赵月,施展轻功如箭般飞驰而去,却没有发现元玮在他两人身后露出深刻入骨的恨意。

    重峰感到血液发了疯一般在血管里左突右撞,忽而又一层层地上涌,涌上头顶,像快要冲开天灵盖喷射出去似的。全身上下又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四肢百骸酸痛难忍,眼前五彩光芒闪烁交叠,晃得他头晕,呼吸也越来越艰难,整个人煎熬得都要炸开了。他突然觉得很害怕,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双手接住了他,滚烫而温柔。重峰拼命睁大眼睛,清晰地看见赵长歌失去了惯常的镇定从容,一张脸被慌乱吃惊所占满。

    长歌将重峰抱在怀中,一缕纯阳内力从左手送入,牵动他内息,沿足太阳经而下,经承扶、殷门诸穴而至委中,与他自身真气激荡,再向上而行,先护住心脉。这一番探查叫长歌吃惊不小,重峰体内真气紊乱并非中毒也不是受伤,竟活像是阳寿已尽,肉身兵解的前兆。他心中惊惧失魂,却不能显露出半分来,只说:“小峰这些日子累坏了,真气逆行经脉,我方才先替你顺一顺,待过几日你养足了精神,再行导气归元。这几天里万万不可用力,知道了吗?”

    说完将他放在卧榻上,动手脱他衣裳。重峰抓住了他的手,难堪地叫道:“长歌!”

    赵长歌嘻嘻一笑,“你如今正虚着,不比往日,出汗不换衣服怕是要生病的。”说话时手脚不停,三两下已把他剥了个精光,修长健硕的少年身子,便一点点呈现在眼前。越重峰满面通红,不自觉地又露出稚嫩羞态。长歌替他换过衣裳,又拉了丝被盖好,这才招呼赵月一同离开。

    出了门,赵月连忙问他究竟。长歌不答,仰首望天,半饷后眼中流出两道清泪来。赵长歌何等人物,若非重峰危急且已无可挽回,怎肯在人前落泪,赵月一颗心顿时凉透了。长歌再次开口时,嗓音已暗哑涩涩,“阿月,你传信给二叔和子堇,就说我不能离开济宁,京城那边的事由他们俩看着办吧,不必等我。”

    赵月眼泪哗地落了一地。哽咽道:“他向来体壮,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法子解救了?怎么会这样!”

    “小峰,小峰他~~”长歌说不下去了。这话太残忍,小峰未曾及冠,还是个孩子,老天不公啊!赵长歌一路荆棘,终于即将登临绝顶,这些日子里非但没有品味到成功的喜悦,反而越来越感到无所寄托,再想着日后长夜漫漫,只影孤独,这躯壳中顿时升起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原来不知不觉中,这颗心已被重峰滋养得如此娇气任性,再也离不开他了。他沉默良久,忽而一笑道:“以前是他要死要活的来陪我,这回是我陪着他,总之两个人不会寂寞了就好。”

    赵月听出他竟有与重峰携手黄泉之心,吓得立时又哭,直把两只眼睛哭得与水蜜桃一般。赵长歌露出怜惜之色,伸出食指轻抚他的眉心说:“真可怜!老天既让你生了一双慧眼,怎么就不再给颗冷心呢!白白为我流了这么多泪,叫我拿什么来还报这情深意重?阿月,若有来世,你千万好好找个人来爱护你,莫要再遇见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了!”

    “哇~~”赵月坐倒在地,哭得如同黄河泛滥。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包括自己那一点从不敢泄露人前的小心思。只是他以前既然不曾挑破,那就是打定主意要两人做一辈子好兄弟好手足了,如今特意说了个明白,难道是在同他诀别吗?想明白原由,赵月的心都快要粉碎了,哭喊道:“长歌,长歌!你的冷心呢!”

    世事无常。重峰好不容易把他被元玮刺碎的心补好了捂热了,老天爷却要用生死活活拆散两人。江南十里万顷碧波,苍凉大漠离离原草,你们还未曾携手同游!不要就这样认输了呀!
第六十九章
    那一夜之后,赵长歌日日与重峰厮守,再不曾离开半步。越重峰并不愚笨,见他抛下诸多大事不理,隐隐猜到自己必定是命不长久了,只是有感于长歌深情,倒不伤心自怜,反而心满意足地与爱人缠绵,立意要积攒下足够多的美好回忆,带到奈何桥的那一头去。

    今年秋季十分短暂,前几日还有暖意,满园的粉菊争艳,忽然一场雨雪便就此入冬了。细雪下的景色免不了带着落寞情调与萧索意境,直把人看得黯然销魂。尤其是赵长歌,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峰总会一如既往的陪在他身边,那日发现重峰不妥,这颗心顿时如草芥浮萍,没处着落了。权谋争斗,久历生死,自以为早将满身血肉之躯换成了铜盔铁甲,原来人世间自有一种温柔如刀,任你百炼钢,也作绕指柔。想到这些,一时间整个人都了无生趣。王图霸业,国恨家仇,百载之后俱为尘土,不过镜花水月里的一场春梦罢了,还有什么值得去争的。如果可能,他宁愿抛下尊位权势、荣华富贵,与重峰的安危相比,这些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蜉蝣纤尘,不值一哂。

    此后重峰病势渐重,赵月为他找来灵药无数,吃下去也不见丝毫起效,似有鬼怪暗魅夜夜吮吸他的精血元气一般,一日憔悴甚一日,每天只有靠赵长歌以内力为他续命。这样拖了数日后,长歌运用真气过度竟至逆行吐血,把大家都吓得不轻,最后被赵月用药迷翻了强制他休息。

    照料过长歌后,重峰与赵月两人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赵长歌的性子他们都晓得,认准了绝不回头,哪怕明知会力竭而死,此刻也万万不肯对爱人撒手不管。这样的长歌与其说是强势,还不如说脆弱得叫人心痛。

    重峰看看赵月,踌躇着说:“阿月,你心里一直有他的,这个我知道。我死后,不如你帮帮他吧!过一段日子,等把我忘记了,也许就好了。”

    “哇~~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赵月放声大哭起来,“一会儿是长歌嘱咐后事,一会儿你又要来托孤,我为什么不头一个先死了,也叫你们这没心没肺的俩东西尝尝煎熬滋味。”

    见他如此伤心,重峰哑然,只得轻拍其背以示安慰。赵月抽抽搭搭的出门后,有一人走进了重峰住处。伯尧低眉顺目,语气哀怨地说:“长歌命人准备了一具梓木棺椁,两人并卧在一起的那种生死同心棺,陛下可知道了?”

    重峰听闻心里满是苦涩与痛楚。天不假年,纵有如海深情亦是枉然,何况他怎忍心要长歌为他殉情。伯尧掏出帕子擦拭眼角后又说:“长歌虽然情深意重,可人力岂能无穷?他若是再这样逞强下去,真气枯竭,只怕还要走在陛下前头了。”

    重峰一阵茫然,低头不语。此话不假,赵长歌再强也不是神,面对生死一样只能如同常人般徒呼奈何。伯尧要说的话都已说过,也就不再多嘴,假装擦着眼泪走了。半饷后,重峰双手握拳,似下了决心。一声轻嗽,立刻就有个全身黑衣的侍卫幽灵般钻出来,向他跪下行礼。“去找雅寄生,告诉他朕要回国,立刻就走,不准惊动任何人!”

    赵长歌醒来时已近第二天晌午时分。天空里的云层越积越厚,就像铅块般快要压向人的头顶,而阴霾混合在雾气中滚动,起风之后,更是白茫茫,灰蒙蒙的一片,眼看着就是一场大雪。他惦记重峰,赶紧起身,不及换上厚实一些的皮袄便急急朝东院奔去。未进院门,就听见有人在争吵。赵月扯着嗓子大骂,“他病得这般模样,怎能冒寒赶路,你这老头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长歌顿时僵住了。雅寄生与赵月听到声响一起回头,见到是他,脸上同时显出不安的神色。雅寄生最先恢复镇定,朝他一拱手说:“陛下启程前留下口信给小王爷。我朝神宫中供奉有秘药可治百病,他好些了便会再履中原。小王爷大可不必为陛下挂心,静候佳音就是了。”

    赵长歌点点头,低声笑道:“很好!连小峰也学会骗人了!若真有灵药可以医治,只需飞鹰去取,既快又便捷,何必拖着病体冒死赶回西越?他这是在躲我呢!”他心里落寞伤神至极,这几句话却说得云淡风轻,竟似已到了所谓“情到深处方转薄”的境界。

    赵月忍不住又开始抽泣。重峰怕连累长歌,执意要离开济宁,竟连他都一并瞒过了。想到两人兄弟一场,此后阴阳相隔再不能见面,这眼泪便如断线珍珠般落下。雅寄生见谎言被当面揭穿,干咳两声,好不狼狈。正要想法子辩解,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人,正是昨日护送重峰启程的西越侍卫之一。那人满身的鲜血淋漓,只喊出四个字便力竭倒地,“陛下遇袭!”

    雪,终于还是落下来了。细碎的雪花随着朔风飘舞缤纷,一阵卷扬一阵浮掠,打在人身上,冷得透骨。那侍卫身上中了一箭,有巨毒,来不及解救。拔出毒箭后,乌黑箭头上分明铸着九只金乌,此乃天命教教宗的独家标记,别无分号。赵长歌的脸霎那间僵硬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难怪重峰病得如此蹊跷诡异,隐秘离开济宁却立刻遭人劫持,自己身边必定潜伏有天命教的眼线细作。赵月从没见过他如此畏惧失态,赶紧握住他双手连声呼唤。半饷后,长歌回魂,哑着嗓子对赵月下令,“快去看看元玮还在不在?多带些人!”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西院已空无一人,桌上留有秦王书信一封,纸上带着“凤栖”飘渺而又神秘的香味。当年元玮带人抄了元琛的太子东宫,见此奇香觉得喜欢便留下了一些在身边。至于拿它来转移视线,让赵长歌误以为天命教教宗乃是燕王元晖,只是他灵机一动,信手拈来罢了。

    信写得很直白,毫不客气,若想保住西越皇帝性命,赵长歌就必须独自一人到济宁城外的凤凰山上与他见面。长歌看完后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齿血横飞,溅出去二尺多远。赵月在旁看得心痛却并不阻拦。这一巴掌还算轻了,是他引狼入室,是他害苦了小峰,明知那人狼子野心却仍一厢情愿的以为元玮是真心悔改了。

    赵长歌一甩袖子,连兵刃武器都懒得拿,就准备只身赴约。赵月终于急了,这是去救人还是送死啊!长歌笑了笑,说:“他要的不过就是这江山还有我的性命,小峰一时半会儿他不敢动的,你不必担心。”

    这还叫人不要担心!赵月恨得心腔子里流出血来,于是把那日对重峰说过的话再翻出来,又哭又骂,“你们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还是让我先死了吧,也省得你们俩老拿生死来消磨我的小命。”

    赵长歌神情冷淡不为所动,上马绝尘而去。赵月无奈,只得尽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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