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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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琅玉-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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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




☆、第十三章

  不记得何时因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疲惫感漫身纷沓而来,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片艳粉灿烂的桃花落林中,周围遍是盛开的鲜花烂漫。她的身上依然覆着他温暖的外衣,用手指轻拢起,放在鼻尖微嗅,那柔滑的衣料上面散放着与他的结实身躯一样的龙涎香,令人心间沁满的温馨暖意。
  在她的身边,嬴政半身坐在凸起的小山坡上,背靠着深棕色的树干,偏着头,疲乏的倦容,阖眼歇息,修长的双腿自然曲着,及至她的手臂一侧。那一张冷肃的俊容唯有在这一刻才得以舒展开,显得那样纯良无害。
  她默默凑过去,拾起他为她盖好的外衣,重新覆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胳膊肘处稍微往里掖了掖,在触碰到他滚热身躯的一刹那,他漠然睁开了精光毕现的双眸,而左手已快速抽出了长剑抵在了她喉间,轻轻一动,便可见血。他冷冷而警惕地视着她,腕骨一转,终是克制住力道,及时扼住了下意识沉重落下的刀锋。
  她顺应着他剑锋的走势,仰起脖颈,以好受一些,肌肤上已凝了一道红痕。保持着一攻一防的姿势,沉默了良久,他最后淡淡道:“莫要在我无防备的时候,接近我,你会死的。”他仿佛一直都有很强的危险意识,不知何时起,她便有了这样的感受。
  她道好,他便又阖上双眸,静静地靠在树干上睡过去了。她便是这样远远地望着,隔了十几步的距离,轻轻地踏在绵软的草上,远望着他,眼中的视线却是愈见模糊。明明是自己的良人,却一步也接近不得,心中的痛意,又岂能用言语可以说尽。
  见此地荒无人烟,兼之地势隐蔽,大抵也不会有刺客之流,嬴政应是无任何性命之虞,她便沿着小径一直往深处去,见一条自山上下来的溪流,沉默地坐在一处僻静被打湿的石块上发着呆,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直到了夜幕降临。
  当她恍然醒悟过来时,伸出手,已是难见五指。她自小在漆黑的地处,便看不清事物,这一次她甚至难以分辨来时的路,夜里溪边的风意,凉得刺骨心凉,她打了个颤,畏缩地蹲□,抱住自己的膝盖,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试过大声呼唤嬴政的名字,而不大的声音却很快消散在了风中,无法传达到更远的地方。严寒,饥饿,疼痛,一步一步地侵蚀着伤残的躯体。
  花信也不知去往哪儿,这便是他要领他们暂居的地方吧,忍着寒意,自虐似得,低手拨弄着冰凉的溪水,食指在清澈的水面划着一个又一个圈,沾了满手的莹亮透明,仿佛一滴滴的相思泪。在最寂寞最孤独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之人都无。而在外面沉睡的,被她称为夫君的男子,有的时候,她都在想这样保持着警惕与隔阂的关系,到底是否算得上真正的夫妻。
  如果是吟风在这儿,会好得多吧。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漫过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默念了几遍吟风的名讳,苦然一笑,选择了忘记。难道这样念了,他便会出现么,无非是天方夜谭罢了。可那时的她,真的是不知道,他真的就在她的身边,在不远处的暗处,静静地凝视保护着她。可她却看不到他,因为她天生带着一种被他称为“夜盲”的疾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病症,令她错过的,是一生。
  往后的日子里,时常回忆起那段在荒山野岭暂居的日子,那一夜若是吟风可以现身,或许后来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了,若是他在,那时恍惚的她,也许会不顾一切与他去流浪四海,而非禁锢在咸阳宫,做了秦王的妃。
  如果说,从前的她,屈从于嬴政,是有了夫妻之名的束缚,间接产生的微薄感情;而在荒山里的哪一段日子,便是她,真正的以自己的生命,爱上他的开始……
  那一次与吟风的错过,便是永远的错过了。在他们自荒山归去咸阳之后,大略所有本该发生的事,都晚了。上天注定了,此生,她是他的女人。她的心,只属于他一人。再改,已难。
  而她,早已将吟风临别前赠予她的警戒,抛之脑后。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嬴政,他直到死,都没有册立皇后。
  ——你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他功成名就的光华之下。
  ——祢祯,在那之后,你,也许会死去。
  
  ***
  
  “天如此寒意,你坐在这里作甚?!”带着微薄怒意的声音,自头顶上乍然响起,接着那件温暖的外衣,便又从她的头上垂落下,严严实实地裹着她冻得硬邦邦的身子,他的左手一扯一带,便将她顺势揽进了他的坚实怀抱里。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倚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双手未配合的挽住他的腰际,只是直板地垂在自己大腿两侧,任由他用体温将她冷僵的躯体变暖,脸上亦没有显出过分依赖他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冷漠与抵触。
  “没事了,回去罢。”他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微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话语里尽是毫无感情的漠然。与他相知已有四年了,独处的时间不多,却大多是在黑夜里,他却是全然未知晓她患有夜中盲症。
  他们互相都太不了解对方的心思了,她无法探悉他内心深处的深邃感情,他难以明白她的谨慎与心之所向,这样的人在一起注定是悲哀的罢。
  也罢,她苦苦凝视着模糊中,他远去的背影,殇然不止。那一刻,她甚至无法违愿地说出口,政,你等等我吧。于是,便又迷失了方向,渐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一人孤单地独守在风中,看着天空的圆月,由中天落下了西方。黎明,将要到来了。
  以手抚过颈上刀锋的红痕,有微微刺痛的感觉,刀伤流出的血已凝固成了一道很深的暗红色,兼之一袭素色飞舞的白衣,在黑暗里,像是一具受过断头之刑的女鬼罢,她自嘲地笑了笑,将他披过她身的外衣,随手扔在一旁的草丛里,任凭它被晨露打得湿漉不堪,然后重新坐回到原先的大石块上。
  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都未再等到他回来接她,在骤冷的温度下,她大抵是冻晕了过去,醒来时平躺在柔软青油绿草上,身上覆着的竟是一件紫色镶着白色花边的长袍,她认得那是吟风所有之物,诧异之余,环顾四下,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自打那夜与他算是最终别过后,他便不愿再与她相见,仿佛是与谁有过承诺与约定一般,纵然昨日在马上受到箭袭,他挺身而出救她于危难之后,便将她击得昏迷,待她再次醒来时,他便早已消失无踪,情形与这次是如此的同出一澈。
  她将他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卸去了随身携带的医药,将它叠好放了进去。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珍惜这件衣裳,但心里仅有一个想法,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将之还给他。
  天亮了便可以视得清这里的地形,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却仍然未见着嬴政,就连拴缚在木桩上的骏马也一道不见了。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恐惧感一层一层漫上来,莫非他是独自离开了?留下她一人流落在荒山野际。
  再一抬头,却望见了一身紧身黑衣的他出现在她的眼前,深黑色的眸子由冷漠转为柔缓,有那么短暂一刻,他的眼睛里划过深深的自责,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受伤的脖颈处。“哭什么?以为我走了吗?傻瓜,我怎么可能抛下自己最……抛下你。”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将“爱”字说出了口。
  “彼时发现有敌人入了这片荒岭,便骑马引开了他们,然后弃了马,徒步折回来,途中花了些时间,想过去接你,回来却看到你在这里哭了起来。”这便是他将她弃在茫茫黑夜里而不管的解释,说明得十分生硬,他天生便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误会了便让人误会去,他置之不理,也懒得多此一举。可是这一回,为何却要独独对她详细地解释过程,她示意不明的看着他,可他却将头别扭地瞥向了别处,幽如深潭的黑眸中,神色难辨。
  她蹙起的娥眉终是展定几分,心中便也好过了许多。至少他并不是将她弃之而不顾,只这个理由,便已经足够。
  他们的关系因为政治联姻,被束缚到了一起,彼时两人都有着深深的厌恶,却顺着时间的流逝,命定的巧心安排,将本来平淡无爱的婚姻,升华到了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境地上。他并非是个无爱的君王,只是没有历经过真爱,便一直冷漠地排斥着。
  他们自小都深居在皇宫中,未见过平凡的夫妻是如何生活的,于是在荒山的那一段日子,一开始便充满着生涩,夫妻间相敬如宾,便是主宰的所有。
  ***
  驻守北疆的军队,途中受阻,至少还须十几日才可到达,吕不韦站立中立的立场,按兵不动,弘凤兮率领余部,在与嫪毐拼死抗争,企图支撑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花信还告知他们暂避风险之地,在深山里的唯一一处人家,那户人家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仅有一年过半百的老人与一出生仅半年的婴儿。老人的儿子,死于战场,而媳妇在诞下那名婴儿后,便也过身了。此二人,皆势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与他们暂处,应是无大碍。
  老人的家在一处十分隐秘的山脊背后,四下草木丛生,枝延蔓展,若是稍不注意,便会无法察觉到那座茅草屋的地址所在。老人早早等在显眼的山头上,冲他们招手,然后将满脸尘埃、落拓疲惫的他们领了回去。
  据花信所述,吟风曾有恩于这个老人,她才敢冒着大不讳的生命危险,将他们收纳容身。但是事先须与她约法三章,若是她有了个三长两短,他们中只要还有人生还,就必须将她尚在襁褓中的孙女抚养成人。嬴政立下应允,金口玉言,便绝无再变。
  那座山间的茅屋内部并不宽敞,甚至于狭小得不行,仅两个房间相互连着,没有门阻隔,一条深蓝褪色的破布悬挂着,便算是隔帘。老人将里面那间看起来稍微整洁干净的屋子让给了他们,嬴政也不客气,二话不说便掀帘入内了。
  一张窄小的榻子,一方破旧的案几,便是所有。房间里散发着茅草清新的气息,嬴政显然处得十分不适,栖身软靠在榻上,眉头紧锁,却也隐忍不言。他躺□便占了大半以上的位子,她也是十分疲乏了,让他往榻里边挪一挪,却见他一双犀利可怕的眸子瞪过来,又瞥了瞥破烂不堪的锦垫,示意她的榻子在地上。
  她哭笑不得,嗳,纵然是睡地板,也该是他吧,她还未嫌弃与他共同挤着这么一张又窄又小的榻子,他倒是先排斥起她来了。她不甘示弱地爬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死命扯了扯,见他毫无所动,便心一横直接倒在他身上,闭目假寐。
  他终于认输,侧过身,空出的间隙勉强可以容下她瘦小的身躯。他一手慢慢环住她的腰侧,手指均匀展开轻缓地贴着她的后背,以免她落下炕去,然后喃喃地附在她的耳畔,吞吐着性感诱人的气息道:“敢这么扯着寡人的衣领不放,甚至毫无礼节地将寡人压在身下的女人,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了。”
  他单手扣过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滚热的侧脸贴在她的颈间,淡淡喘息着,他在极力地把持着什么,努力平缓呼吸,呼出的氤氲暧昧的气息,丝丝贯入她的衣领,撩动寂寞人的心弦。他浑身散放的气息是热辣辣的,那样的热度是强悍而霸道的,她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却看见了他正在低头亲吻着她散落的乌黑发丝间的唇微张,暧昧不明地在她耳边轻声道:“莫要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在这荒郊野外、要了你。”
  同一时刻,她正好转了个身,寻个舒适的姿势躺好,将手腕环抱过他的腰间拥抱住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抬眼便对上他□迷离的黑眸,她知道再也不能更加触碰他了,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他再怎么无情寡义,也是个正常的男人,那种欲望怎么说也是需要的,更何况是她将其压在身下,才触及了他的底线,错由皆是因她而起,于是乖乖地闭嘴,闭上眼,安静地与他挤在狭小的地域里,枕着他的手臂入眠,才是上策。
  饶是在陌生的地方,连睡眠都十分不踏实,大略总不过多久,略微风吹草动与人声话语,便会警觉地惊醒,看看身侧的嬴政依然在酣睡着,便又盖好被褥蒙头睡了过去。如此往复的数十次,终于睡意全无,睁眼视着天花板。
  或许是她太过谨慎了,容不得外面的一点响动,起身掀起帘子,见窗外依旧日头高照,便向老人家要了件干净的衣裳,循着溪流去稍微隐蔽的地点,清洗下风沙落拓的身子。山岭里的溪流十分清澈,她将素裹慢慢脱了下来,走向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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