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问:“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疲惫的笑笑:“不是。下个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我要搬出去打工,赚钱给你买礼物。”
江远笑得很开心:“傻小白,不用什么礼物了啊!你能在我身边,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我坚持道:“不行,一定要送的。”
他一愣,说:“你今天很不对劲啊!就算是要买礼物也不用搬出去吧?”
我看着他,说:“一定要!”
他有些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很危险,我会不放心?!”
“江远你要明白,我回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的。”
江远被我激怒了,一把把我推出门去,吼道:“好啊!你走啊!”
我没有力气再跟他争吵,只是转过身离开。
9
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和江远联系。他也没有和我联系。我们好像两条平行线一样,生活在城市的不同的角落,没有交集。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我想一切都会有个了结。我打电话给他。
他静静地听着我决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就在我要挂断的那一刻,他说:“小白,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他的声音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温和。
我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他的温柔里。
我们见面,如同很多年的朋友,聊着周围发生的事情,聊着台风,聊着一切可以聊的事情。一个桌子的距离,却远的好像隔着一片海洋。
傍晚的时候,我说:“江远,带我去海边吧。”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也很想去呢,还是被你抢了先。”
我们甩掉皮鞋,卷起裤管,拉着手走在细软的沙滩上。
我突然大叫着,指着远远的海边:“看,日落呢!”
他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感慨起来:“真的很漂亮。”
我们相互依偎着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底,天渐渐黑了下来。
我说:“江远,当初要杀我的人是你吧。”我的声音平静的我自己都吃惊。曾经想过,如果找到凶手,我一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个狗血淋头,再好好的揍他一顿。可现在的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觉得很累。
他也没有了当初的冲动,只是将我抱紧了一些,说:“不是。”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们一直坐在海边,像两具石像。
如果真的能这样成为石像,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看着表,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到十二点的位置。
“生日快乐!”我说。
他松开我,慢慢地拉开我们的距离。他说:“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么?”
我有些诧异,歪着头问:“今天?”
他眼睛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凶残的光芒:“不是。是这个月20号。2006年8月20号。”
我顿时如遭雷击,全身血液倒流,我也许将听到这一生听过得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笑着看着我,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干净的笑容,而是狡猾的笑。他说:“叶白,那天借尸还魂的不止你一个人。”
“你是。。。”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天冒着浓浓黑烟的卡车。
他大笑起来:“你想起来了?那场事故里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司机,你还记得么?”
我浑身颤抖起来:“你。。。你恨我?”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恨你呢?以前的那个我,为了一点点学费拼死拼活,干的狗一样的活,过的猪一样的生活。可现在呢,你看看我,要什么没有?我真的很感谢你啊!”
他一步步逼近我,我往后退着,脚一软,摔倒了地上。
他不放过我,两手撑在我的身旁,凑近我说:“这个身体的主人真的很爱你呢!爱到疯狂,爱到想要一起去死。我读着他留下来的日记,每一篇都是关于一个叫叶白的人。他的笑,他的苦,他的孤单,他的寂寞。读着这些日记,我觉得自己好像跟随他度过了二十多年,和他一起爱上一个叫叶白的人,爱了整整二十多年。”他低下头,疯狂地亲吻我。我躲避着,他就狠狠地咬下去,口腔里有了鲜血的味道。
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吼道:“我不是叶白!”
他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狰狞。他说:“对,你不是。同样,我也不是江远。在香港,我每天都在担心。如果叶白没有死,我要怎么办?我不想去坐牢。我在飞机上一直在思考,怎样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去。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放心了。你看着我的眼神,那不是看着一个几乎杀死自己的人的眼神。但我害怕,害怕你会有想起来的一天!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钱、地位,不能就这样失去。”
“所以你找人来杀我?”
他露出嗜血的笑容:“是啊。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啊。居然连职业杀手都没有杀得了你。我突然不舍得就这样让你死了。”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豁然开朗。当初那个凶手,不是不想至我于死地,只是他自己自顾不暇。
江远没有在一回来的时候就动手,也不是因为他爱我,他只是要寻找最好的时机。
那天海边的那个电话!
为什么他突然在最后要人去送沈祥回家?!那只是一个暗号。他本来想要“送回家”的人是我!我一直庆幸他没有听懂我说的“借尸还魂”,但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了。一个和他一样莫名其妙被卷到这件事里的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一瞬间失去了杀的理由。反倒是从小了解他的沈祥和苏青,或许有站出来指出事实的一天。
其实,很早以前,沈祥就已经发现了,以他近乎动物的直觉。他说:“你和小远都变了。”
是啊,连他都发现叶白的变化,和叶白关系那么密切,来往过密的江远怎么会没有一点发觉?
可怜的沈祥,那个整天将“几十年兄弟”挂在嘴边的小子,那个整天口无遮拦的小子,只是因为一句无心的话,招徕了杀身之祸!
还有苏青!
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你把苏青怎么了?!”
他冷酷地笑着:“你说能怎么样了?她和她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只不过,是永远一起在鱼腹里。”
我狠狠地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那个女孩,那个一心以为可以幸福下去的女孩,那个站在船头说,能活下来就是恩赐的女孩,那个我自以为拯救了的女孩。事实上,我却没有救出一个人!
他冷冷地看着我,说:“收起你的那些假仁假义吧!他们对你来说,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他们真正的亲人早就在你来的那一刻死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繁星。叹了口气,说:“叶白,你知道么,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为什么,所有的阻碍都除去以后,你却要离开我呢?”他将手缓缓伸入西装口袋。我知道,他这次掏出来的绝对不是香烟。
黑色的枪管指着我,他说:“叶白,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你知道么,我舍不得你。”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我突然笑起来。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的海滩。我说:“江远,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看他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不理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说:“这是一整瓶安眠药。我们回到事件的起点好不好?那个江远为了能和叶白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要。现在,我也愿意。我愿意和你一起回到所有事件的起点,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沾满鲜血。”
他疯狂地吼叫起来:“住口!”一枪打在我的手臂上。药瓶掉在地上,鲜血滴到沙地里,迅速被吸干。
他咆哮着:“我不要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没有钱,没有势,比狗还下贱!”
我绝望地看着他,泪流满面,哽咽着问:“你爱我么?”
“你以为连生计都维持不了的人会可笑的去考虑什么爱情么?!我要这种生活,没有人能阻碍我!你也不行!”
我闭上眼睛。
听到枪声响起来。
end
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身前传来一声闷响。我睁开眼睛,江远胸口“突突”地冒着血,枪掉在旁边的沙滩上。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爬过去,抓住他的手,他嘴唇奋力张了张,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
不远的沙滩上,那个年轻的警官跑了过来,用枪指着江远,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的脸:“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们接到举报有两个奇怪的人一直坐在海边,恐怕是要跳海,便赶了过。。。”
他剩下的话我再也听不到了。因为,我晕了过去。他尖叫一声。最后的记忆是一片温暖的胸膛。
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去过gray,他们请了新的歌手,演奏着疯狂的摇滚,却再没有人坐在吧台前,用带磁性的嗓音唱:
I always pray that we will stay with eath other forever。
我去过他们一起长大的孤儿院。走在他们嬉戏过的树下。听着孤儿院的院长絮絮叨叨讲着顽皮的沈祥、活泼的苏青、温文的江远和沉默的叶白。我离开的时候,院长问:“小白,他们三个还好么?”
我苦涩的笑着点点头,说:“他们都很好。”
院长布满皱纹的脸笑得伸展开来:“那让他们有空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吧,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我点头:“会的。”
我去过沈祥的墓前,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他。我和他说了很久很久的话。我告诉他,我要离开这里了。这里再也没有我牵挂的东西了。我说,你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吧?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几十年的兄弟呢!我仿佛听见他大大咧咧的声音:臭小子,医药费还了再走!
我去过送走苏青的那个码头。美丽的少女站在海风中笑得神采飞扬,她说,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可她现在却沉睡在深深海底。和爱的人在一起,她会幸福么?
我去过那个海边。一个人走在傍晚的沙滩上,回忆那个人手指的温暖。一个人坐在海边看着落日,想念那个人胸膛的温度。我想起那个人对我说,祥子爱了苏青多少年,我就爱了你多少年,恐怕比他的时间还要长。
江远的父母把他的日记给了我,他们向我道歉。请求我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要让他们的儿子死后背上骂名。
偏激的少年,离开自己的恋人,却得不到恋人的理解,恋人不相信他只是短暂的离开,不相信他会回来。绝望之下,竟然想着要和他一起殉情。
心里某个地方开始疼痛。原来,他们的爱情,我从来没有参与过。
火车站,那个年轻的警官来送我,眼里是深深地不舍。他红着脸说:“我以后可以去找你么?”
我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地方停留下来,一切随缘吧。”
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还有一丝受伤。
我想带走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带走。
剩下的,就让它留在原地吧。
火车开动的一瞬间,我将手机从车窗内扔了出去。恍惚间,回到了那个早上,又听到了那个柔柔的声音,仿佛春天里温暖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