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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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娃娃-微微-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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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缠上了葛微的身子,把头放在他胸膛上,闷闷地说:“微微,我……我爸爸怎么样?”
      葛微被他抱得痒,嘻嘻地扭成了牛皮糖:“没事的,我妈妈在照顾他,在帮他热饭。唔,”他抱着耿念遥的脑袋猛嗅;“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香的呀。刚才耿叔叔抱了我一下,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你的就跟他的一样。”他兴奋地给了耿念遥一拳头。
      他这才明白,耿英手帕上的香不是故意弄上去的,那是耿英身上的味道。
      耿念遥突然觉得气闷,一把推开葛微,转过身对着墙角。他怨恨地想起爸爸,是爸爸的错误赶走了妈妈,让妈妈再不能抱自己,害自己被人打、被人骂,一切都是他害的!自己喜欢的,渴望的全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他!现在,连微微也喜欢他,微微的妈妈也喜欢他,他要他们都喜欢他……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微微喜欢自己,他是要连微微也要夺走的,爸爸,是天下最坏的爸爸!
      仿佛父亲真的在与他争夺什么似的,他攥紧了拳。
      门吱一响。
      葛微的妈妈李秀梅推着耿英到了床边,耿英欠身抚着耿念遥的头,轻声说:“遥遥,跟爸爸回家睡去。”
      那双冰冷的手让耿念遥身体一僵,本能地哆嗦一下,整个身体都贴到了墙上,想要离开爸爸远一些。葛微一骨碌翻身起来,笑问耿英好些了没有,问着又张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豁牙子,李秀梅扑哧一笑,尖瘦的脸浮出一丝羞涩的红。
      耿英并没有看他们,手已经够不到耿念遥,语气却有些严厉:“遥遥,起来跟我回家去!”
      耿念遥把毯子裹得更紧,贴着墙一动不动。
      耿英又把声音放柔了些:“遥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天晚了,李阿姨和微微也要休息了,不要再打扰他们,好不好?”
      李秀梅忙不迭地回:“没关系,不打扰,不打扰……”
      耿英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然后又哄耿念遥,可是软软硬硬地说了半晌,耿念遥却仍然是动都不动一声不吭。连葛微都觉得不像话,用力推他,要他起来跟父亲回家。李秀梅有些尴尬地把双手在裤子上抹来抹去,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耿英骄躁起来,厉声呵斥:“遥遥,你油盐不进是不是?自己有家不回,赖在别人家干什么?你起来,你给我回去!你听不听话!你起来!你这样简直是……你……你……”你了半晌,却连一句都骂不出来,他所担心的事情如果说出来,结果或者会相反。
      耿念遥终于有了动静,却是豁地跳到地上,就那么穿着小短裤,光着脚站在地上,抬头盯着怒气冲冲却依旧脸色苍白的父亲,慢慢地说:“你不是我爸爸,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我找我妈妈去。”他闭了闭眼睛,把眼泪逼回去,重复了一遍“我找我妈妈去!”说着,拉起一边的衣服裤子就向外走,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都念叨一句:“妈妈。”
      “遥遥!”耿英连忙去拦。李秀英被那几声“妈妈”叫得心酸,伸手把孩子搂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好孩子,阿姨在这里。”耿念遥咬着嘴唇,拼命地挣扎,葛微也连忙跳下床帮着妈妈拦住耿念遥。耿念遥挣不开那一大一小两双手,终于放声大哭:“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啊……妈妈……”
      李秀梅的落泪,搂着耿念遥向耿英说道:“他叔,别逼孩子,孩子心里头苦。葛微,送你叔回家去吧。”
      葛微摸摸脑袋走过去推轮椅,小声说:“耿叔叔,就让遥遥睡我们家吧。”
      耿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慢慢地转着轮椅回去。
      有些事情,有了开头就没有结尾——比如父子感情上的那一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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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清脆的铃声打破黎明的寂静,被窝里的少年慢斯条理地睁开眼睛。雪白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贴着七八张明星的招贴画,有男有女。正在床头的是那幅谢霆锋的“四月十八日谁令我心动”的广告,英俊的少年活力四射,笑着看着赖在被窝里不出来的耿念遥。
      他低低地嘟囔一句:“别笑了,我起来。”他爬起来跪在床上,手指贴上那张广告招贴,一点一点地抚过那少年的眼睛和脸,墙壁的清凉让他清醒了些,他还是没有动,呆呆地看着,这些招贴画里,他真正想贴的只有这一张,因为画上的人和葛微很象。
      轮椅滑过地面的轻微响声让他很快地把目光收回来,掩饰得很自然,他开始慢慢地穿衣裳叠被子。门被推开,耿英推门进来:“遥遥,饭在锅里,我去睡了。”
      耿念遥知道爸爸又熬夜写稿子了,老城区改造,从前的大杂院成了现下的住宅小区,周围还有不少工地,白天各种噪音不断,爸爸写东西不顺利,没有稿费他们就没有收入,所以爸爸只能熬夜。
      他收拾好床,哗地拉开窗帘。外面曙色正是凄迷,地平线下还倦着的太阳给黑暗镀了一层金边儿,东边有些隐约发亮,各家楼下私搭乱建的棚子挨挨挤挤地拥在楼间,跟大杂院没多少区别的局促。他伸长了脖子使劲张望,楼群的那一边,是一片简陋的平房,平房里住着葛微和他的妈妈。可是那片平房现在掩藏在氤氲的晨雾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要垂头丧气地进了浴室。
      洗漱完了,他悄悄走进父亲的屋子里去。
      耿英的屋子只有一张旧床和一张书桌,整面墙的书柜满满当当,但纹丝不乱,连桌子上的稿纸都叠得整整齐齐。耿英已经躺在床上,正自己揉按着额头。耿念遥咬咬嘴唇,坐在父亲床头,双手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按摩起来。
      耿英笑笑:“遥遥,你出去读书吧,我要睡了。”
      耿念遥点点头,顺从地开门出去。
      “遥遥,”耿英从床上半撑起身子,“好好学习,别跟别的孩子瞎混。”
      耿念遥依然是点点头走出去读英语,然后吃了饭收拾好碗筷,正好是六时三十五分,他马上拽起书包出门。
      楼外清凉的风掠过脸颊发梢,紧跟着风停在他面前的是一辆高头大马的老式自行车,长腿长脚的葛微一脚撑在地上:“遥遥,上来,出发啦!”
      耿念遥笑起来,这小子又耍酷呢,可惜啊……他伸手从葛微头上摘下片芹菜叶子来送到他眼前去。葛微挫败地诶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上车上车!”说着把后座上的书包拉下来甩给了他。
      自行车汇入早行的车流,葛微一边用力蹬车一边讲他和他妈妈去上菜遇到的经过,没有耿念遥的回应也并不在乎,一味滔滔不绝。耿念遥悄悄的用没有抱着书包的右手揽住了他的腰,对着自己笑了。
      耿念遥的手在葛微的腰上一搂,葛微一哆嗦,“咯”地笑了出来,“别,痒啊!”他最是怕痒,叫着躲着自行车手把就是一歪,旁边的中年人喊了声:“小子,悠着点儿!”耿念遥已经借着这个不稳当把头靠在了葛微的后背上。
      十六岁的少年筋骨结实,背脊厚实温暖,不象耿念遥,才过了三伏就浑身冰冷。人说没人疼爱的孩子才身子冷,葛微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妈妈,可就是无论冬夏都象座小火炉子,那在父亲身上得不到的温暖让耿念遥一天比一天迷恋。
      葛微扶稳了把,觉察了耿念遥靠着他,就回过头:“遥遥,没睡醒啊?”
      耿念遥的耳朵和脸贴在葛微的背上,隔着一层血肉,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有力而且规律。那是让人安心的声响,让他不想远离。他顺水推舟地点点头。葛微叨念一句:“昨天熬夜了?”也就让他靠着,更卖力地骑车。可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遥遥,知道吗?我们学校食堂那老大爷是一高手,真正的高手。”
      “你昨天看小说了。”耿念遥闷闷地答,“还是武侠的,李姨没骂你?”
      “真的!”葛微见他感兴趣,更加眉飞色舞:“昨天中午吃饭,高三一家伙也不知惹了谁,冲进食堂里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的。后头跟着仨,看校服也是高三的,一个高个儿拎起把椅子往下就砸,这要砸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你去帮忙了!”耿念遥猛地抬起脑袋攥紧了他的衣服,“受伤了没?”
      “哎哟哟!放手,我的肉啊!”葛微惨叫,幸好已经拐进巷子,没吓着人,“我还没上去呢,边儿上卖饭的老大爷蹿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出的手,就抓住那个拎椅子的手腕子一拧,那家伙咚就跪地上了,接着左脚一抬,右脚一踹,另外俩儿跌那儿爬都爬不起来。嘿,那才帅!比小说带劲多啦!”语气满是艳羡惊叹,就好像出手的那个人是他。
      “你还真想上去着,是不是!他帅是他的,你想怎么着?你可答应了的,不打架,好好学习,”耿念遥气极败坏的跳下车子站在当地,“李姨等着你上大学呢!我……我告诉李姨去,让她给你转学,转我们学校里来!”
      葛微跳下车子,熟门熟路地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搭:“小样儿!又急了,这几年我哪次真跟人动手了?难道不在你跟前儿就忍不住了?真是小瞧了你哥我的自制力……”
      “你不是我哥!”耿念遥打断他的话,愤懑的,说不出的怨。
      “切!”葛微转到他面前哄他,“逗你玩儿的,说实话,哪天不逗你急我心里头就跟猫抓了似的,你不知道你一急那样儿,嘿嘿……”
      不怀好意的笑被耿念遥眼里泛起的泪花儿吓了回去,葛微也急了:“遥遥,谁欺负你了?哥给你报仇去!哥卸了他!啊!告诉我!”
      “你不是我哥!”耿念遥狠狠摔开他的手,“微微就是微微,你不是我哥!从来都不是!”
      哥哥这个词跟亲情太近,所有的宠溺、关爱和亲近沾上了亲情就成了另外一种意味,所谓的亲情他看在眼里总觉得是淡之又淡,他想要的是一种比亲情更真切些的东西,更能抓在手里,更符合书中所说的“永恒”的一种东西。那究竟是什么,他其实想不清楚也不敢想。
      他只是隐隐觉得,那一声“哥”叫出了口,就要永远失去一些权力。
      “不是就不是!哪,我错了还不成嘛!”葛微顺溜至极的乖乖认错,重新带着耿念遥往学校骑。出了小巷拐上马路,耿念遥也不好意思再搂住他,只能紧紧地搂着怀里他的书包。才开学不到一个星期,书包已经有些脏。他想也想得到,七中比一中早放一节课,葛微绝对不会利用这样的时间去写作业,多半是打篮球了,书包当然是往场边一扔,怎么可能不脏?
      一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集中了全市包括县区的大部分精英,少部分“特长生”是用来搞创收的,害群之马依然存在,只是翻不起什么大浪。耿念遥是其中的精英之一,不是数一数二的,却也的确是出类拔萃。他本来不是个笨孩子,只不过在葛微出现之前他的眼里一切都不存在,卷子从来都没有答过,连口也懒的开。因为他很清楚,无论他做什么,谁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不如藏在角落里少人注意。直到葛微挽起他手,为他打了那一架,他才想到自己该做什么,哪怕仅仅是为了那人的一声笑。
      一晃八年,耿念遥和葛微就在一起混过了小学初中,中考结束都得到了一中的通知书。但是葛微妈妈李秀梅八年间一直卖菜,葛微课余只能帮些小忙。小本生意本来没多少利钱,至今还租着等待拆迁的老房子,又得一月不落的还着他父亲杀人之后附带的民事赔偿,根本攒不下几个钱,一中的收费李秀梅望而却步,却又坚决不让耿英帮忙。母子俩在各个中转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七中,葛微进了七中高一第一班,还被免了大部分学费。原因无它,七中是全市最烂的高中,为了招生,总要准备一些个能够争些名声的“人才”。葛微并不在意环境的好坏,省钱才是真的,他说一切都靠自己。
      耿念遥舍不得和葛微离开。可是他没有任何理由放弃一中跟着葛微去七中,葛微也没有任何办法拿着通知书来一中报到,两人只能分开。耿英对能够不住在一起,不让两个孩子上一个学校,有种竭力隐藏却难以掩饰的欣慰,但是葛微每天坚持接送耿念遥上学放学的要求他不能拒绝。
      车子停下,耿念遥把葛微的书包在后座上夹好,葛微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放学我来接你,中午多吃点儿,别躲教室里头愣神儿。”
      “恩!”耿念遥点点头,看葛微把自己的脸抹成了戏里头的花脸,忍不住笑了,伸出自己白生生的手把那两道黑印擦干净,两人从小到大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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