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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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唳-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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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看出了端倪,眸子疑惑的眯起,微蹙着峨眉,淡抿着唇,犹豫着缓缓走进。那墙上的孔有些古怪,虽然四周用黑墨刻画出“百鸟图”,与此间的轻纱软缎确实难以媲美,不易被注目,若非她不经意的一瞥想必也会忽略。

她行路间小心谨慎却婀娜有姿,泛着水光的深潭虽蒙上不解,却在东宫承笑眼望中灿灿夺目。胸中平生出一股热,他黝黯的眸子直直盯着仿若走出“采莲图”的少女,立在朦朦胧胧的纱帘前,不似真的。

佳人常有,却不易得,东宫承一动不动,屏息等待凤兮靠近,独独将由远至近的美景打量个透彻。

梨木的地令得步子一落一响,清脆的落入看客耳中。小心行近后,凤兮俯身望来,清澈的眸子正与东宫承的灼亮对个正着,闷热的呼吸故意喷向她鼻尖——脑中一道惊雷劈过,她双眸突地大睁,难以置信,硬生生跳入这双含着笑意等待猎物的眼中。

惊讶、愣然,却对上调笑、戏谑。

凤兮狠狠咬住唇瓣,仍掩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惊诧不已的连睫毛都不敢眨动。而东宫承这方则轻轻放下了墙上画卷,闭上双目静静回味这片刻的美景,乌发青丝垂于肩,巴掌脸儿红粉晕染,美目盼兮泛幽波,红唇印染惊慌错,细细闻去淡留香,环绕鼻息惹人醉。倾国倾城与否,他尚不敢说,不过此刻却倾了他这个风流看客。

那边厢的凤兮惊异不定的揣摩着究竟被看去了多少,那种肉在砧板上的感觉搅得心没了底,她不敢多留,退了一步又一步,脚下慌乱的出了门,急急退房。柜台那掌柜的还在回味“镇国公”的威严肃穆,念叨着小二:“快去将镇国公坐过的那间儿留下,日后抬高价!”

等凤兮差了下人一过去打听,掌柜的支支吾吾:“不是我不肯说啊,您说京中的大官来了我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泄露半分是不?我这风云楼吃的就这碗饭啊!能去那间房里的都是非富即贵,我小店可一概惹不起啊!”掌柜的神色畏惧谨慎,凤兮心知是打听不出了。

行至风云楼外,凤兮心下仍难安。被风吹拂的发在身后飘摆,纷飞的划过鬓角,以纱覆面的她回身抬首望去,那间屋的窗子虚掩着,一道身影立于窗前,惹得她忙调转回头,坐进矮轿,心慌的扑扑跳。

窗内东宫承笑意不减,大街路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他眼中却只容进锦带翻飞,盈袖相应,如雪巧人的回眸一瞬。

他轻抚额角,抬起双目,脸上的笑容敛去:“去查隔壁间那女子的来历。”而后,经由下人回报才知此女便是京中传闻芳华盖世,却甚少露面于人前的景门四小姐景凤兮。

凤凰,灵鸟也,雄曰为凤,雌曰皇。若景如山对四女期盼高,当称凰兮。

凤?未免期望过高了。

东宫承不禁失笑:“景如山啊景如山,你以满腔抱负赋予一女子身,岂不可笑、岂不糊涂?合该落空。”

这一年,献元十三年。前丞相奉素单因叛国而赴黄泉,东宫承接任丞相一职,权力日趋鼎盛,“奉半朝”去,“东宫盛”起;谈辛之屡立战绩,被封镇国公,手操天下兵马大权三分其二,如日中天;而才被立为太子的奚云浩一派党羽众多,宫中亦有铁腕皇后尹氏、太监总管费忠仁相辅左右,不容小觑。

此等错综复杂的派系林立,致使东宫承这“惊鸿一瞥”暂无下文,直至三年后景如山身丧沙场,景门繁华褪尽,他才再度见到出落的更显妖娆的景氏“凤女”。

至此,奚朝政局已混乱不堪,因由“凤女”身世而引起的争端才刚开始,后人将献元十六年——十八年称为“凤鸣昭”。

第五章

在东宫承面前,凤兮从未谦卑、从未畏惧、从未示弱,亦从不掩饰厌恶之色,只除了三年前的那次初见。而时隔三年后的今天,景凤兮正俏生生立于半开半遮的锦带花海前,背影萧瑟似有愁怀,令再度充当看客的东宫承心下浮动。

东宫承只沉默的看着。三年前的那幕犹如一场最香甜的梦,似醒非醒人自醉,一点一滴渗入渐渐化作刻骨铭心的惦念,潜入了鲜艳的红、暧昧的橘、耀目的蓝、炙热的黑,沾染了各种异样未明的情感拼凑融化,直至今日却连浅尝半分都不得。可大局当前,看,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这锦带花开得可真好啊。”凤兮的一声轻叹打散了满腔愁绪,引得东宫承勾唇一笑。

“此处正是为四小姐准备。”他含着笑意,止住险些溢出的赞美之词,以防佳人又要恼羞成怒。

“为我?”凤兮疑惑的转头,眼神中堆满防备:“强扭的瓜不甜,相爷应该明白。”说话时,眸光闪动幽幽,隐含警告的意味。以她观察,就算东宫承别有居心也不会在此时动她。

东宫承先微怔,遂朗声大笑,俊秀的面上融满了趣味:“四小姐在怕什么!放心……”他突然箭步靠近,目光迷离,语气轻柔:“若非自愿,本相绝不会勉强。”微眯精目,不动声色的将她惊喘出的气融着花香吸了半腔。

凤兮不敢置信他的唐突,突然感到手上一阵温软,正被他执起里引向唇边亲触,心下猛然一震。

手背细滑的皮肤遭受戏谑的摩挲,东宫承温热的唇轻啄了下便放开,徒留眸中势在必得的火热,嘶嘶蹿升。

“你!”凤兮挣开连退了两大步,猛扯回手使劲的在衣衫上蹭,却难以磨灭手背热烫的触感。

东宫承扯嘴浅笑,微眯着眸回味:“本相也是惜花人,一时没忍住。”

凤兮神色尴尬,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气火早已蹿到鼻尖。心知对这等有背后权势助威的登徒浪子仅靠谩骂、指责对付根本毫无用处,就算一鞭子、一个巴掌挥去打烂他的嘴脸也行不通。且不说此人位高权重,士族大家都未必惹得起,就只说景门今时今日的处境,她也必须先忍住一时怨气。

思及此,她稳了稳气息扭头冷声道:“还不快带路!”

她倒想看看究竟东宫承口中的人是谁,竟要他亲自来请,以香车软垫这等阵仗相迎,又配以踩童登车的宫中上礼,想必这人来历不凡啊。

两人一路来到小院深处,入目景象与方才焕然不同。潺潺流水,诡变假山,靛绿青苔,鸣声鸟语,一道门之隔却凭生出迥异的两种景色。凤兮望着稀奇,看得入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院精致巧妙,独具匠心,以东宫承富可敌国来说,确实可以做到这步。

正当欣赏着,琴音袅袅,一曲凤求凰》仿若遍地开,行云流水传入每个角落,不绝于耳。

凤兮心下疑惑,又瞥了眼东宫承温润的笑容,在他有请的姿态下,拐了个弯登上院内小阁。

走了几步,身后那种紧迫感骤然消失,凤兮回身一望却不见东宫承跟来,莫非此处连他这个主人也不得入?迎头看去,就见两身穿白衣丝缎的丫鬟走下来:“给四小姐请安。”细碎的丝带环绕腰间,两丫鬟婷婷行礼,生的娇俏。

凤兮不语,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仰首上行。

酸枝木的梯架,节节玉石铺路,这种建造凤兮也曾听奚云启提过,在云妃生前所住的云留宫内,他最爱赤足踩青青玉石,仰望整只梁木撑起的高顶,诺大的宫殿不见半点纤尘,焚香弥漫徐徐,簇簇繁花环绕在殿外,璀璨怒放。可自云皇妃去后,那儿便再无人涉足。

边想着已行至楼梯转角,只见一幅“青蟒图”,下首盆栽形态有趣,枝叶彼此遥相呼应,却有暗中较劲的意味。

随着琴音越来越近,凤兮莲步登上了二楼小间,一排书架跃入眼帘,放眼望去皆是儒说道学、诗云子云。纤手拂过书目,却在尽头的一架摸寻到兵法要略、战事典籍,凤兮来了兴致雅然一笑,便随意打开一本,却被突插进来的声打断:“四小姐,请这边。”

来人亦是一身素白轻纱的广袖宫装,以艳彩的丝绦为带,头上束着明月髻,点上明霞妆,实有伊人之貌。在凤兮暗自观察她的时候,这陌生女子女子眸子里幽光一闪,也蓄满打量的意味。

掂量间,倒是陌生女子先行了个礼,声音清润:“奴婢巧月,请四小姐随奴婢来。”

既来之则安之,凤兮浅笑垂了眸,心里已有了计较。

由巧月引领着行上了三楼,迎视一幕紫玉帘坠地,晶莹闪动光灿灿的煞是好看,而一曲凤求凰》也已近尾声。

“四小姐,请吧。”巧月淡淡一笑,随手一指后便离去。

凤兮蹙眉,心下犹豫却是骑虎难下,可走到这地步,也该进去一窥究竟。

步子顿了顿,她按耐住心神缓缓吸气,又踯躅片刻后才举步掀帘而入,正见到左方摆着一白玉瓶,上面绘有翅鸟点水图,碧色、白色相应晕染。这皇家的物件独一无二,更不会流入民间,此物正是云妃生前珍藏,奚云启曾说透着日头看去这白玉瓶几近透明,盈盈的绿犹如活水,满目波光粼粼,“白玉碧水瓶”便因此而得名。

“铮”的一声,一曲完毕,低沉淡雅的男声适时从内室溢出:“你来了。”

方入内的凤兮尚在对白玉瓶的疑惑中,听到此声得以验证所有疑惑,心底“咯噔”一声拔凉了半截,慌乱更猝不及防的四溢,瞬息搅乱了心神。

那音、那声,柔且沙哑,淡却不容拒绝。

居然是他!

不!她不该在此处!

凤兮脚下猛地一转,不稳的踩了紫玉帘尾,不管不顾的加快步子,手肘刮倒了白玉瓶,玉器铿锵碎落,她无暇顾及其他直奔楼梯,却在奔到转角处被扯入身后紧追而上的胸膛。

“凤兮……”男子软侬低语,呼吸炙热,毫不顾忌的吹拂过她鬓角、耳际、面颊:“你想逃去哪里?”

“放开我!”凤兮僵直在他怀里,极喘冒汗,脑中一片混沌。

好个东宫承!好个借花献佛!好个一举两得!当她是玩物、禁 脔、还是供他换取权利的牺牲品!难怪他不跟上楼来,是怕打断一春风流还是怕坏了这番设计安排!

怒从胸中难以发泄,妄想挣脱却徒劳无功,禁锢在腰间的手虽轻柔却难以扳开,她气得尖叫:“你滚开!”

挣扎间,那还顾得了许多,一道道血痕印上了男子白皙的指节。凤兮脚下齐踩,招招发狠,挣扎的卖力,却不用软鞭袭向身后。

“呵呵。”男子轻声笑,自背后摩挲以脸她的面颊,温热的呼吸频频吹拂她鬓间,轻叹一声后,他一个施力拦腰抱起凤兮往室内走去,行路间暖唇片刻不离她的颈项。

凤兮扭头挣扎躲不开那热度,那心慌,更别提恼人的羞愧。她蹬翻了小几,挥掉了玉雕,带散了一地的瓷器,“砰”、“锵”接连而响,两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可怜一室上品被如此糟蹋,却无人怜惜。

当她被压在软榻上的那一刻,眼泪愤然而出,手劲一来“啪”的一声,男子白玉般的脸颊赫然浮现红印。

“你无耻!”

任凭她如何捶打,却逃不开桎梏,摆脱不掉男子固执的欺压。发麻的手心被他轻柔在掌内呵护允吻,怜惜心疼自那儿传入了满心。扭开的脸又被他扳回,热吻随即而下翻搅她的推却,撕咬、拉扯均无法阻拦他的执拗。

她恨,她怨,迸发的泪流的更凶,才被吻掉一抹更添两行。三年来堆积的情感如溃堤的浪汹涌而发,窒息的痛,背叛的愤,勃然的恨一股脑儿冲出。

“奚云启,我瞧不起你!”

被唤的男子正是奚云启,阔别三年的二皇子,景凤兮早许芳心的多情人。

“凤兮、凤兮……我回来了!”奚云启低声唤着,俯身埋入她颈间,炙热的呼吸哀伤的传递:“以后你不会再孤单,不会再寂寞了,你还有我,信我,信我。”他的手掌温软的轻握着她的,顺着摸索到腰间将缠绕的软鞭拿掉,渴求的吻密密麻麻撒在颈间,企图化解她所有哀伤。

“原谅我、原谅我,凤兮……凤兮……”

齐泰的手虽暖却含着强硬逼迫,东宫承的手虽暖却让她战栗难耐,只有奚云启的,不费吹灰之力便使她丢盔弃甲。

在他的声声安慰中,凤兮紧蹙着眉望向房顶的图腾,抿紧了唇不愿道出半个字,对他的殷殷呼唤听而不闻,任由冰冷的泪冲散吻的温度。

奚云启回来了,是救她来了吗?

该接受吗?至尊严何在?

可失了救助,景门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取舍难断,爱错难返,覆水难收。她一直凭直觉选择,凭本能而行,可到了此时此刻,“天意难测、人心难辨”八个字她根本无法参透,以后的路也不知该如何选,明白与否都没了回头路。

水雾融满了眼眶流淌进纠痛的心,早习惯了哀戚,她哭着笑着思绪一片混乱。三年前奚云启口口声声叫她“等”,等他踏上贵不可言的帝王路,等他用荣耀编制最极致的凤冠嫁衣八抬大轿。可他终究没说出要等到何时,是等到油尽灯枯,等到尽头,还是等到死。

家族荣辱、个人尊严、往昔情爱,究竟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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