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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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莲-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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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醉了啊,先生……” 

他满满的抱着你,声音柔得能将人化开。你叔在场面上转惯的,一见就知道如何行事,蹑着手足退下去了。 

她一脸宿命的看着他把你抱到屏风后的那张贵妃椅上——在劫难逃——她对你是又怜又忧。怜的是你那残了破了的躯体,忧的是过后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他面对那些针一般戳上来的目光:你那么薄的脸皮。话说得偏了都要脸红的你。 

镜头在她面前拉长,变得真正的年代久远,好多东西都在一百五十年后灰飞烟灭,却独独留下这个飘飘忽忽的镜头陪她过下去,猜下去。 

他轻轻轻轻的拍着你的背,看起来竟像个哄着孩子入睡的“娘”。她想从这母性泛滥的举动嗅出点阴谋来,却意外地发现了里面的单纯。 

太矛盾了。他费尽心力不就是为了将你收归己有吗?怎么临到你成了“砧上鱼、案上肉“的时候,他却不愠不火了? 

他在笑。 

这笑竟是暖的呢!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十八岁的石家长公子,年纪轻轻便有了三十四条人命债背在身上。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作派。这作派里头包藏的是血腥杀戮、勾心斗角,需要的是冷冰冰的当机立断、残忍狡诈,没有别的。这套面厚心黑的学问他悟性那么高、参得那么透,连人都整个冷下去了,那笑怎么还可能是暖的呢?! 

可这笑还是暖的。这笑起来的时机也凑巧——就在你头昏恶心,分不清眼前光景吐了他一身的时候——很纵容,像是在宠一只懵懵懂懂中犯了错的宠物。性质,和一时大意让猫儿的爪子挠了一下没什么不同。 

可这笑还是暖的。这笑起来的时机也凑巧——就在你头昏恶心,分不清眼前光景吐了他一身的时候——很纵容,像是在宠一只懵懵懂懂中犯了错的宠物。性质,和一时大意让猫儿的爪子挠了一下没什么不同。 

他很仔细的把你的衣衫除下;清掉秽物;替你擦身。 

然后,那个晚上,他就这么放过你了。 

   

那个晚上,只是那个晚上而已。你一夜好眠,不过是他成竹在胸的反衬——你怎么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他干吗着急? 

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在这世上…… 

比如说,你不知道: 

人一辈子里头,有许多动作是不能做的。像现在这个——这个回头。 

你听闻他几声惨淡无比的短号,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一念之差,就让你看着他头破血流的光景。你也从来不会想“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谁让他动手来着?!”连怎么简单的自我开脱都不会就只会“回头”,把责任和麻烦一同揽到自己身上去。 

就说实话吧,凭你那一下子还能打出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他是,硬抓紧了你那点怕事,使劲的折腾,料定你必有“回头”这么一出。 

一念之差。不忍舍人一条性命的一念,不敢惹出麻烦的一念,一辈子犹豫无定的一念,原来你就是这样万劫不复的! 

你给他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回了头奔往他身边去,满世界的找能给他捂上伤口的东西。“哧啦”一声布帛裂,你就着自己的衫子撕下往他头上缠去,缺了一大幅的袖在你身上造出一身破败的效果,大半截细瘦的臂挂着零零星星的布从头上绕过去了——你想在他脑后打个结,先把汩汩流的血给止一止:来不及想你亮给他的是什么。一个大破绽。 

也许很多人都弄不明白,包括她自己在内:他那股凶险的欲望是从哪里开始的。 

难道就是这半截青白细瘦的手臂?!这猜测已不仅是荒谬而已了。 

可,若不然如何解释呢?他毕竟在你醉得一塌糊涂的那晚放了你一马。那晚你已然是他砧上鱼、案上肉,全身都是大破绽,只“待宰”而已。而他居然满不在乎的放了你! 

也不知是谁太天真了——是她,还是你?想想看,高门大户的石家长公子,十八岁上,什么风月都见识过了。他算到死都算不上是个多情种,一辈子只动过两次真感情。他啊,他把这两次一股脑的砸到你身上去了。他找你,他等你,他为你抗住整个庞大的石氏家族,他为你不肯娶妻生子视天地正途如无物。那,他找到你的时候,你以为你还跑得了么? 

他把你叼在双腿中间,出声就是冷冷飘飘的威胁:“行之……你想看我死是么?那别跑啊,完事后我给你把刀,你往我脖子上那么一划……血啊……慢慢慢慢的流,你就看到了,多好……” 

你被他满头满脸鲜血制造出来的效果惊怕了,不,应当说是又急又怕——你每每不知该如何脱身,到了死结上,你也不是驯顺羔羊,也会拼了死力去护自己。可他们总知道打蛇随棍上,轻轻就捏住了你的七寸: 

你爹当年便是这般鲜血淋漓的死在你面前的,那年,你只得三岁。十几年了,那血带了股铜锈味一直新鲜在你的记忆里,底层。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是,三岁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生离死别,不知道天伦已无,甚至不知道伤心。但,三岁的孩子会在下意识里把“味道”藏起来,他知道“怕”了。知道这味道里的危险,他会恐惧,恐惧后是照样是三岁孩子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能力,或者是说是暂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这是你三岁那年得来的伤,一辈子好不了,伤在那里,破绽便从那里漏出。 

她眼见着这样一个失去反应能力的你。 

你一脸凉凉的泪,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襟口,硬逼着自己说话,一开口啊,那声音都颤得不成调了: 

石公子……我不愿…… 

他是这样回你的:行之,你不愿?……你不喜欢?……可以后我们每天都要这么做啊……你怕?不怕不怕……不怕啊…… 

十八岁的学生在诱哄十六岁的先生。学生的一把声里含了不知多少疼怜,可背后呢?依然是那股冷冷的精明,依然是不肯轻饶的算计。 

她一直都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想错了。二十出点头的女孩儿,还很天真的,以为就算是一方对另一方用了暴力,那也是因为爱惨了对方,无可厚非,无所指责,从头到尾都是浪漫。似乎假“爱”之名就能通行无阻,暴虐与凶厄都能进行得天经地义。 

他就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罐,抹开面上,挑了一小块放到你嘴边 

“行之……我知道你怕的,来……吃点儿福寿膏就好了……来……听话……” 

你汪着一泡泪,奢想能逃过一劫 

“公子……柳桥……是柳桥不对……开罪了您……挂职求去,事先也没来得及禀告一声……是柳桥不好……” 

你始终认为他是在报复,还以为只要他气消了你便能逃过这一劫,免了这顿“痛”。 

他听了,把嘴角一掀,给你一个温煦如风的笑“行之,我喜欢你呵……” 

你听出来了,他实际是在说,你逃不掉的,认命好些。 

说完,他就钳开你的嘴,硬硬将那黑色膏体塞到你咽喉深处。 

她看见你弓起瘦骨嶙峋的一张背,勉力挣扎,连额角的血管都暴起来了,只为呕出那块黑色膏体。 

他不许,捂死了你的嘴。看看,从捡你回来到今天,这套动作得费他多大力气——只是为了把你收归“己”用。再看看,石家公子那张静起来赏心悦目的脸此时显出一种动态,除了“狰狞”这个极端反派的词,她竟再也想不起任何足以将它彻头彻尾地刻出来的言语。 

你瘦长的手惨惨的死守在襟口,徒劳罢了!先天体弱后天缺吃少穿的你能有多少力气去抗那双阴狠灵巧的手。好了——襟口你是守不住了,你还很天真的想把时间拖一拖,谁想拖也拖不了,还被褪得只剩一件蔽不了体的中衣。 

福寿膏,阿芙蓉,鸦片。叫法再多也只是一种东西。她知道这东西,甚至可以说得上了解,为了你这个一百五十年前的人,她去了解,还特意选了一门叫《毒品学》的课。 

她就是这样为了了解而了解。所有的准备就是为了这刻的记录。 

姑且叫它鸦片吧,一个物总要有称呼不是。明中到清末,它完完整整记下了一个民族是如何在狂欢中堕落的。看啊,那花一朵一朵尽态极妍的摇曳在春风里,很好养活,好到几乎无耻的地步,别的花花草草在它旁边生生死死,它却不动声色的长,长到秋天结个骷髅般的果,像是预先知道并把死亡的样子长出来——然后一切生生死死都结束在人的手里。她更愿意相信那毒人的果是花对人的报复。是对“人”这整个种属的报复,模糊的,没有具体方向。 

你何其无辜的软在这些花的报复中,化掉了,让他尝尽甜头,你吃足苦头。 

你怕丑。到死都怕。 

等那石家公子受用够了,你强撑着把自己从一团烂泥一块一块捏回原形。衫子破成哪儿都遮不住的烂布了,你还要穿起,穿完后就这么蹲在门边,出不敢出留不敢留,眼瞅着天边就要浮白了,天浮白了撞见人,不是更丑?! 

你简直恨不能不自己压成一片干干的影子——光开门这个动作就让你出了满身的汗。 

出得门去,像是天大的造化。你忍下痛,忍下泪拼了命把自己跑得都飘起来了…… 

你始终觉得像是犯了王法被人"黥"了个斗大的"丑"字在脸,进进出出都抬不起头,看个人目光都不敢放坦荡。 

其实真真正正把你“叛卖”了的倒不是你过街老鼠般的谨小慎微——是面色。眼边起的乌青,圈起来的就是石家公子不动声色的残酷——他都快把你的骨血熬干了啊! 

谁可怜你?谁曾为你想过。闲言碎语慢慢爬过来了。一开始还只是在你背后指指戳戳,到了后来,晓得你是个谁的主也做不了、穷得连锅都揭不开的丹青先生了,就开始指桑骂槐。你也还未寻着一门营生,加上石家那几个听了令的处处随着,回家的念头再想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唉……你叔那么重的势利习气,下人还不是有样学样?石家公子在时还知道要作张作致,逢到他出去那几天,他们看你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把所有的动作都做成两个字给骂出来:“下贱”! 

他们也就吃准了你闷葫芦不敢得罪人、不愿惹麻烦的性子有事没事找你麻烦。有次你一天只吃了一餐早饭,还是剩下的,送来的小丫鬟骂骂咧咧的将东西拽你面前 

“有手有脚的就不会自己去做么?还给人养着!个大男人家没脸没皮的!”你死死咬住下唇,告戒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啊……都已经是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忍忍就过了吧”。 

你明白她不过是跟着人做,十一岁的这么小个人,多数人的话就是她的是非了,怎么去计较。道理明白,心里过不去。就这样,你越来越怕出你那扇门,怕见人。到了实在没法的时候,你就只好天没大亮就出到外头,在街面上晃荡到夜将深未深的当口再回去。 

夜将深未深,是归不得的…… 

夜将深未深,是归不得的。 

归不得的…… 

你看看你现在。路怎么那么长,早该到了啊,脚都快给走断了。你在前头一棵歪脖柳旁停下,想歇一歇,边歇边自己给自己言语:“从市集那头的巷子出来,拐过这头,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就该到了的,怎么走着这么乏呢……” 

雾起得遮天蔽月,前头的景让你伸手你也摸不着,不然,你许早该发觉了,这地方于你是何等的熟识。看到了吗?前边要倒不倒的小破屋。屋后连着“不见天”的野莲海。 

你到家了。 

可那时的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希奇,遇着“鬼打墙”的人基本都这么浑浑噩噩。 

是它。它就留了这么一条道让你走,一直走回你那养着一朵硕大的红莲的家里。 

你已盘算着望回走。夜太深了。夜一深你就晓得害怕。 

首先让你觉出异样来的,是你那个掉头的动作。你看见了之前没看见的——五个人,就这么吊在树上。你认识。就是得了石家公子的令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的那伙人。 

眼睛先是扫到一双靴子,顺着往上爬,你的声音就这么被扼死了。 

她知道为什么。你眼前那五个人,脖子上都打着绊子,舌头吐出好远,眼珠暴凸,整张脸是被东西勒住后血液不畅的紫青色。很明显,他们死得都硬了。 

她站在那头,冷静地分析你安静的原因:视网膜先一步接收到违背常理的信息,通过一系列的传导系统传到大脑,分析,发出危险预警,全身进入戒备状态,同时压迫声带,一个完美无缺的尖叫应该是这么造就的。你安静正是因为你还在接收信息。 

她料定你会有个“大爆发”,可她没料到你的“爆发”就这么终结在它手上。 

它就站在离你不到三丈远的地方,后头就是那片野莲海。 

你看你多奇怪,都认出野莲海来了,却认不得它。野莲海原本一派清宁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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