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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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信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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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便挑着问了,穆鸠平竟然都答上来。戚少商笑得像看见儿孙出息了的老头儿。
忽然听到有人来。顾惜朝道:“行了,倒也下了功夫。看来不是光剩下力气,”穆鸠平笑了,回位子上坐下。外面的人正好进门,前面是蔡棣,后面跟着两个人。顾惜朝扫一眼,没有动窝,戚少商自起来跟他们寒暄。顾惜朝只是在心里对号:
拿大刀的……真不认识。拿弯刀的嘛。好像去年三月一桩命案压在六扇门案头上,好死不死自己这儿,有那无情找不到的一角……
……
为了侠义而来的,用不着查。他们既能这次来,也可以下次不来。
可剩下的,却不管是什么时候,都须跑这么一趟……说起来,把柄这东西比侠义不仅是方便快捷的多,还要有效的多。可惜惟有一点,就是事情大过了把柄,就只剩下侠义的还会跑来当炮灰。这一点……恐怕没人比那条龙更明白。
顾惜朝淡淡的看那人笑呵呵的脸。若有似无的轻笑,
原来那人就是这幅样子对付别人的?那帮人是瞎子么?
又摇摇头,谁都不是瞎子。只不过谁都不在乎谁吧。

等一帮人把个小屋坐的满满当当,蔡棣道:
“众位今日到此,都是仰慕戚大侠的侠义,顾公子的才学的。如今国家命运正在风雨飘摇之中,各地义军纷纷崛起。我等身怀武艺的怎能连个农夫猎户都不如了?!今日,就是请戚大侠领个头,大家伙儿保家卫国,成就一番事业!”
众人皆附和,看来是早上商量过了的。其中一人站起来道:
“我段祥理是个粗人,看不懂顾公子的书,可是我们帮主军士都说好。今天我来就是代表咱们淮阳镇南海鲨帮给戚大侠顾公子立个字据,只要是为了保家卫国的,海鲨帮听凭吩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来,送到了顾惜朝手边。
顾惜朝接了,只看落款,是两个人名,旁边还按上了手印。
众人各个都起来说了话,把字据都递过来了。
顾惜朝把字据收了,心想蔡棣真是心细如丝。一面抬眼道:
“众位说看了顾某的拙作?”
“顾公子,如今七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阿。我倒看官府怎么禁的住。”
“你们手上的……是从何而来?”
“这……就不知了。”众人面面相觑。有说是买的,有说是受赠的,有说是手抄的。顾惜朝微微皱眉。起身踱步到屋中间道:
“顾某谢众位的救命之恩。既然连字据都带来了,想来戚大侠和顾某都不好再矫情推却。但众位都有门派帮会,我等也不是土匪草寇,断不能混在一处,生出些其他事端来。如今戚大侠和顾某都是带罪之身,众位还能来这一趟自然是置生死于我二人身上了。但抗敌卫国一事,我二人绝不敢独断独行。顾某拙见,以后以书信相联络,通知众位如何行事。至于是否行动,众位禀报各位帮主头领,请各自定夺就是。若各位有什么不明白不清楚地,自可以到杭州西湖南三里杜鹃树下渔庄来计较。众位字据面前,我二人性命今日奉上。我等今后一条心,保家卫国,不遗余力!”
众人听了,纷纷站起身来应和。
然后又定下联络暗号,频率。简单制定了规则,比如一帮遇难,如何求救,盟友又如何施救。抗敌兵力如何分配。得了战利品如何分配。抓了人质怎么处置等等。
最后,顾惜朝道:“如此既成了。若以后需要增补,我二人自然书信通知众位。愿意增加的就遵守,不愿意增加的就不需遵守。我等为的是保家卫民。这规矩自然也是为了保家卫民。若没有其他要说的,不如早散。”
蔡棣附道:“正是,各位分散离开,切勿暴露了行踪。”
看着众人走完了,顾惜朝叫住了蔡棣:
“你还回边关么?”
蔡棣没说话。
顾惜朝道:“你可愿意听顾某一言的?”
蔡棣看着他半晌,遂点了点头。
“你自当回去。一来你带的兵是朝廷的兵,我们多些人手没什么不好的。二来你的卡子位置重要,你不去,新调去的人哪里有你清楚那里的一草一木,到时候反而要坏大事。三来你在官场里,有些风吹草动,不管是我二人,还是众人要协助都容易方便得多。”
蔡棣深深的看顾惜朝一眼,终叹了口气,道:
“旭……跟我说过,你是个心里装得下天下的人。顾公子虽说话句句在理……可是那地方,也是旭最熟悉的……我……”
“公子自当定夺。”顾惜朝微微一笑。“我二人就此别过。不管如何,顾某谢公子冒死搭救之恩。”
“哪里。旭他要在,也会劝我这么做的……二位走好。蔡棣不送。”
戚顾二人翻身上马。顾惜朝看那人又转到屋后去了。轻叹一声。手上一紧,看到那人的手,那人的眼。笑道:
“走吧,到了,正是吃杜鹃醉鱼的好时候。”
一声鞭响,两道尘烟。身后蔡棣的身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4

杜鹃树下的渔庄。
杜鹃在这儿生着不惯。它喜欢冷冽的风,凉爽的空气,不喜欢太阳一天到晚的照顾,不喜欢周围总是温暖如春,不喜欢太过潮湿的空气不等它渴就把水递到了嘴边。
可是为了一个青衣人,他被强押在这儿。生在一片浅水之上。不过那把它移来的人倒还细心,在它头顶撑了更高的一棵树当遮阳伞。
那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柏。同样不喜欢这儿的温暖潮湿,却执拗着用细瘦的枝叶为它遮挡头上刺眼的阳光。
它的花落入身下那一池浅水中,醉了其中的鱼,也醉了头顶上那一片荫凉。

杭州曾是多么的美丽,可能已经没人记得了。这过去的一年,方腊起义,与北辽之间的战火和连年泛滥的潮水,早把这一边风华烧成了灰烬冲成了污泥沟槽。大批难民已北上涌入汴梁等地。而国土北疆上辽被金迫向西,反而轻松了些。可战火却一定会重新在宋,金之间燃起。汴梁如今,倒真成了这一片国土上唯一的明珠。似乎不管什么都影响不了那里的人享受美酒佳肴,朱唇纤腰。顾惜朝长叹一声,当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保这么一个天下。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无数人醉死在温柔乡里。
戚少商看他紧蹙的眉头,无话可说。只是微微倾身让他倚着。
不就是去年,他们留连在这一带,正赶上方腊起义,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被处死,知州赵霆逃走,偌大的杭州,歙州竟无官管理,也无民可管。浩浩荡荡的十几万大军,多么义气昂扬。
正月没出,童贯为首几路大军南下,集结往睦州。
他们二人竭力劝说方腊应先收拾整顿已经攻占之地,在当地布置民兵卡哨,以江南之富庶与汴梁相抗。汴梁没有了收入还要撑着二十万大军的吃穿用度,用不了多长时间必然溃去。加上辽金如今激战,天祚帝音讯全无,就这么急急忙忙推举了个新皇帝,根基不稳当的很。等金灭辽,义军转而攻南京。不但可化解于汴梁之矛盾,行缓兵之计,再者燕云十六州也必然是一场恶仗,以南京为突破口适时号召,百万人马不过一夜之间。到时候江山易主,斩蔡京童贯高俅等贼人头,金也休想再行不义。燕云十六州收回,将蛮族打回漠北,天地之间,宋可能没了,但仍旧是汉朝一统。
可那方腊一意孤行,童贯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到了睦州,仍然将十几万人兵分两路。一路北取崇德县,后与宋军会与秀州,不胜又退回杭州。一路南曲衢州,至广德县。
宋军二月围困杭州。他二人见此,知道大势已去。即抽身离开。果然三月,方腊率部从衢州攻杭州不胜。童贯手下杨可世,刘镇两将取歙州,王禀部攻取睦州。四月,衢州失守,至同月十九,方腊已被逼退回帮源峒,二十四日,方腊被童贯手下小吏韩世忠捉拿。虽然义军余部如今还在各地作战,但已经不成气候。
半年以前,方腊从帮源峒起兵时,可想过不过两百天不到,就在帮源峒落马。
他的一意孤行不仅断送了他一家大小的性命,光是义军死伤何止十万,加上中间死伤的宋军,光是这短短半年时间的内战,就搭上二十几万的性命。江浙一带遭破坏严重,吏治民生至今一年尚未恢复。宋经此一闹,已经再无往日风光了。
如今,辽天祚帝传出消息被逼困夹山,而童贯带领十万大军驻扎城下,胶着已经近半月。事事都如意料,却没有了那本来能称帝的“圣公”,本为年号的“永乐”,也没有了几百万的雄狮去收回燕云十六州,抵御金的入侵。
身边这人说方腊就是个打着好听名号的土匪,跟他这条龙一个货色。
他笑,他可从来没有霸占过那么多女儿家。
韩世忠捉拿方腊之后,从其巢|穴中逃出来女子以百计,赤身裸体,自缢于林间百里相望。想到此处,倒也用不着惊讶十几万义军半年时间不到便灰飞烟灭了去。
大概那人在那时,很希望自己也是个山野农夫吧,否则又如何会说出:
“一个莫须有的原因,竟连我也无可奈何。”
他们都知道,这名号当然是一定要有的,所谓名正而言顺。是以他们看透了农民义军之目光短浅,便转道上京。
“我赌咱们会被公开斩首,那人……赌咱们能掀起多少波浪来。”他轻道。
“起码老八会来的。”他笑。
听到一声轻哼。
戚少商笑,他哪里不知道,若不是蔡棣和无情,就是穆鸠平来了又能如何。他虽然现在识得些字了,却还是个土匪草莽。如何知道先造声势,半真半假,把半个城的人都卷进来。再以百姓装扮劫了他们二人去,又在暗巷中隐身,好像救人的当真是对地形最熟悉的老百姓一般。又以障眼法吸引了官兵四散。最后竟然还在官兵的老窝准备好了坐骑盘缠,预备下了一条谁都想象不到的逃生之路。更不用说早将六扇门里的各人个个撇干净了干系。只恐怕这计算,除了无情,蔡棣也出了不少力气。

可身边这人,是否也早就想到了这一步?否则又如何在这儿突然买下一片房屋……还有过去的五年不到的时间里,是否都在经营算计六扇门的众人……蔡棣,林兆旭……
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腿上那刀是白扎了。龙泪也白流了。又有些难过这人还是不相信他……更难过自己的心思还是慢那人不知道多少步……
“回去吧。”他没有叹息,只是轻轻说。
那人看着远处湖面上,立着三座小石塔,淡淡的开口:
“上一任杭州知州苏轼疏通西湖时,留下了那三个小塔。夜晚将中间点上烛火,所谓‘月光映潭,塔分之三’,是以名为‘三潭’。”
顾惜朝回头看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塔……是为我母亲而留。”
“……晚上要来赏月么?”戚少商握他的手。
那人仔细打量他的脸,忽然笑了,
“也好……看看和土匪窝旁边的有什么区别。”
戚少商吻那人的额头……那是他,第一次提起他的母亲……

“大娘来信了。你的好兄弟也来信了。”一只笼着月光的手递上两个纸条。
戚少商直接看穆鸠平写了什么。一看,一惊,朗笑起来,
“好个老八,这么快都当爹了。”
顾惜朝挑眉轻笑,“从这点上来说,你脑袋里可能一点豆腐渣都没留下。大娘那么好的女子都能让人家从手边抢去。”
戚少商笑,端起酒杯。顾惜朝抬眼又问:
“怎么不看大娘写了什么?”
“大概是说为什么没能来京城的事。”
“那有什么好说。人家现在不是那个痴心等你的女子了。用红线系着的,该不会是有郝连小小妖了吧。”他笑。
戚少商便打开,看一眼,又看一眼对面的人,苦笑道:
“真被你说对了!是个女孩子,取名郝连淳淳。”
“后悔了吧,不过若叫戚淳淳倒好像夺了你的名字一样。戚蠢蠢。”
戚少商把信收了,端了杯子挪身到那人身边,靠在那人身上,仰头看天上的月亮,半晌,喃喃得道:“我要是不放她走,岂不是更对不起她等我那五年……”
顾惜朝喝一口酒,想起了心底那女子温柔的笑脸。微蹙了眉头。忽然一双胳膊抱住了他,那人在背后低吼:“我说你,在汴梁卖艺那么久,难道没听过戚帮么?怎么非要等到后来才跟我认识。”
“戚帮?那个贼窝子原来也是你搞的?天生就是个土匪到哪儿哪儿不安宁。”
“你听过?”
“嗯,你们还砸过我的场子。”话里带着因回忆而温暖的笑意。
“阿?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号。只要报上是戚帮的,谁不要赶紧听话。”
“……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一天有几个兄弟回来满身的血,把大家伙儿都吓坏了。说是跟个小子干了一架。……我当初应该加罚他们跪几个时辰的砖头的。”某龙深感后悔……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我应该好好听雷老夫人的,多念点书,或者到这儿也能碰上你呢。”他不死心。
“就拿你那土匪脑子读书?”顾惜朝轻笑,停了停又道:“我本没在塾里读书,你去了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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