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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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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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梦境,虚拟重生。她早就习惯了把每晚的睡眠当成看或演一出电影,和醒着的区别在于,她可以不用那么努力控制自己,永远保持在客观的位置,甚至能让感情随意的渲泄,任由其肆意疯狂。她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因为人不用为梦境而负罪,所以,当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被退烧药片医治得有些玄,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喜欢被人称作,伯爵。 

     
    在梦中的晴空万里,天空是纯粹的蔚蓝,太阳成了天空唯一赐予人们遮避不及的神灵,他感伤云的脚步为何始终如此缓慢。他怀念在故土的教堂里,看着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天顶尽洒而下,他喜欢那个描绘着西斯庭圣母的天顶。 

     
    他忽然低头发现自己的脚旁竟然没有影子,几乎在瞬间,所有的神认定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从圣像里透出灼热的光芒穿越他的身体,无数个身披黑色教衣的神父颂诵着圣经,他们反复不停的念着,尘归尘,土归土。 

    他在焚烧后变成灰烬,随着风四处飞扬,于是感受到漂泊。 
    他收敛起嘴角对神最后一抹不屑的笑容。从海滨处几乎赤裸的生灵到枫之谷的红叶,从燃烧着的向日葵田园飞驰向遍植长青藤的国度。他看见农场的女孩子在草原上欢快的奔跑,白色的连衣裙随风高高飘起,这颗年轻、活泼的心灵不多时将慢慢停歇在他的手心,女孩微瞌上双眼,在他为她描绘的神秘世界里沉沉睡去。 

     
    天空是血红色的黄昏,带着农场里女孩子身上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他的眸子变成绿色,闪过一道水光。天色黯淡下来,黑夜就像过一个狭长的山洞,他依然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这道光的幻景。 

    他对自己说:我要回故乡去。在那儿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不止是伯爵,而是瑞。他想念母亲和再也找不回来的家族,没落却温暖。在床边堆砌着五颜六色的积木,满地散落的糖果,铜轨滑车还有木马摇椅。他曾站在竖长的穿衣镜前,面对着镜子中十七岁英俊的少年,母亲替他佩着腰带,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孩子,这个世界都将是你的。 

     
    在他身后,仆人推开大门,那儿径直通往一个盛大、豪华的舞会。在这一天他们将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介绍给上层社会,他的成年礼在初涉繁华纷奢的欢宴中,将所有猎艳的目光杀的措手不及。他在水晶吊灯下飞快地旋转,把众人的眼神舞动的扑朔迷离,他是个天生的舞王,一个适合诱惑与被诱惑的子弟纨绔子弟。 

    纵欲无度,浪荡不羁,寻欢作乐,在他想要但还来不及拥有爱情之前已经把肉体的享用游戏发挥到淋漓尽致。声与色不过是女人裙沿缭乱的花边和凌驾快乐的痛苦呻吟,精神在被残酷的透支,他等不来哪位神的救赎,只得无助的抱着雪白肢体落泪。谁都羡慕他是极乐荒淫的,上等的烟酒,唾手可得的美人和一掷千金的赌博。 

    世界是你的呵,孩子。 
    可世界又是什么? 
    从贵妇人口中得不到答案,她们只要赤裸而不是言谈,从玩伴中也得不到答案,他们要的是醉生梦死。父亲说:没错,那就是你的生活。母亲只是微笑,吩咐仆人递上冰镇的手巾为他醒酒。 

    于是他就此瞌上湖蓝色的双眸,浓密的睫毛像金黄|色的扇形芦苇。之后,那双明眸善睐的眼变成水绿色,迷人里透着渗骨的凉。这中间发生过些什么?能在一夜间,让他永远告别了阳光。 

     
    “伯爵……伯爵……瑞……”她在梦中呼唤他的名字。 
    “怎么。我在,我在你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花信……花信……我在你的身边。” 
    “伯爵……”她醒来。 
    “怎么了?做梦了?” 
    “嗯……梦见你了。” 
    “呵呵,万分荣幸啊。” 
    “有人走向我们,伸出苍白的手指……” 
    “那只是一个梦。”他挑起她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 
    “这中间发生什么了?这中间究竟发生什么了?”她自言自语,觉得后脑里有一根神经一阵阵抽搐似的疼。 
    “中间?”他握紧她的手。“只是一个恶梦,花信,不要去追究,没事了。你醒着,没事了。” 
    他的掌心忽冷忽暖,游息如丝。 
    “现在几点了?” 
    “十点左右。” 
    “晴天……外面都是阳光……” 
    他正陷在一天之中最难煎熬的时刻,眼睛里布满了腥红的血丝。然而他还在克制着自己,用自嘲戏谑的口吻说着:“对,阳光,那是多么温暖的阳光,我曾经丝毫不知珍惜的受沐于它,所以现在,它残酷的惩罚着我,它不愿见我,即使见也是要在倾刻间使我灰飞湮灭,它是吸血鬼的死神,宇宙里唯一的神。” 

     
    “瑞……”她不敢注视他的眼睛。“我觉得你好可怕。” 
    “哗,小姐,我什么也没有做啊,你却会有这种想法。”他啼笑皆非,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的模样。 
    或许正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做吧。她在心里默语,面上还以苦笑。 
    “好吧,我进柜子中去,既然你如此讨厌我。”他无奈的松开手。“真不知道,会是谁才能打动你的铁石心肠。” 
    “是个谜。” 
    “嗯,是个谜。”他欠了欠身,缩进柜子里,躲避已经被幕布减弱了大半的阳光。他像一个流离沛所的亡魂,归属到一无所有的黑暗世界,在那儿才得已找到,付出永生孤独为代价而获得的安全感。可是谁的心里会没有那么一丝可怜?她咬紧牙关,披上衣服离开了月盟的房间。她要求自己所能做到的礼貌,是不去干涉,不去打扰,仅此而已。 

     
    撕下又一页日历。这屋子里满溢出月盟存在过的痕迹,他最爱的圈椅,喜爱趿着拖鞋来回渡着看一纸晚报,那双手指捧过的杯子和拨动过的电话线。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似乎就从身后走来,食指勾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猫咪般可爱的道一声早安。如果他们只是因为血缘里的温存,那么时间曾为她记录下了些什么?月盟……她想着,觉得心口一字一顿的疼痛,忙来到窗口撕去伯爵封起的纸张与幕布。阳光,直刺入眼底,从那心之窗蜿蜒而下,火热的鼓噪。她深呼吸,告诉自己,花信永远不会阵亡于等待。 

    那么好吧,每天的开始都将是崭新的一天。她如常的煮着开水,为自己煎了两枚蛋,吃完饭后乖乖服下了药,然后收拾画具外出谋生。此天,她决定不按照一贯的行走路线,左转,然后笔直往港口码头走去。她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块麦麸面包,打算用来解决自己的午饭,并且还能喂停歇在那儿的鸥。 

    花信走的很快,她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落入像伞怪那种妖物的陷井。她想一个人不会总是太幸运,因为同一种危险而每次都能得到谁来救命。因此她的视线有些下落,沿着脚步前方迅速行进。 

     
    “花信?”结果忽然的,还是有人叫她的名字。 
    没有听见,没有听见!她想妖精总是不需要理会的,如果是熟人,她也不可能有什么熟人或朋友,那就毫不客气的错过一下吧。然而那声音执着的,小跑了几步追上她,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她几乎像发现一个偷盗者正在翻动她的皮包般喊了起来。 
    “嚯。不是吧。”那人被她吓到,往后退了半步。 
    她抬起头打量他,这不是妖精,可她又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了?” 
    “好像,不……” 
    “我每年都有在学校的年庆上表演独唱啊,弹吉它的那个。有一年你排在我的节目后表演朗诵,结果我才开口唱了两句,你突然跳出来为我伴舞,谁也没拦住,当时把后台所有老师都给吓傻了的那次……” 

    花信咬着牙,在他说到学校年庆时一下子记起了他。他应该是叫侬凌,高她一级的学长,喜欢穿白色衬衣,清爽的就像海风,游走在何处都像一道风景。眉色浓郁和红润瓷白的口,有着让男子都迷恋的姣好面容而在学校中得到万千宠爱,女孩则更像欣赏着一种艺术般把他呵护于手心。他的确每年都会在年庆上表演独唱,受欢迎的程度和一场小型个人演唱会般不相上下,她本来可以平平静静的站在后台,温习着马上就要朗诵的诗词,却猛的被妖精着了魔,受他弹唱的煽动,化作舞蹈的姿态突然跃上台去。那场事故,请允许她称此为事故,何止吓到了后台的老师们,包括她自己,也因为无法控制手脚动作而惊悸不已。好在那妖精是精于舞蹈的魂灵,没有让四肢不勤的她把这场舞蹈变成彻底的闹剧,台下的观众们竟然把此看成节目特别安排,如潮似的鼓掌、叫好。她记得他只诧异了一刹那,便泰然自若的把整首歌唱完,甚至多弹了一遍副歌,烟视媚行的眼色在她身上流动,嘴角藏着微妙的笑意。并且他竟然会在曲终时,拉着她的手向观众们致谢,这个比妖精更可恶的男人。 

    “想起了没?”他笑,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眸里暗涌着他与生俱来的媚。 
    “没有。你认错人了。”她回答他,难道记忆会是一种责任吗?她想他一定还把她错当成自己的追随者,一个疯狂的恨不得要在他独唱时突然跑出场作秀的暗恋者。就算最后,她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跑下台去,但在他的记忆里,她依旧是一个单相思的女人,一个能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傻女孩。 

    “我可一直……算了……那么小姐,就当作我认错人了。”他的口吻骄傲的像一世君储。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她手上。“小姐,没有法律规定两个陌生人不可以相识,对不对。” 

    “你……”她有些哭笑不得,想着自己究竟做错了些什么,从身边离开所需要的人,然而靠近的,一个比一个更自恋狂妄。 
    “不行了,我还有事,电话联系吧。”他说完,竟顾自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她还拿着他的名片。一张深蓝色的薄卡,画着代表幸运的四叶苜蓿,还未蕴藏出温度。过去的,又何必再见呢?她觉得给他打电话再联系的提议纯属无聊,于是随手把名片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继续往港口走去。 

     
    在码头,那儿有一家叫做RED 
DOT的露天咖啡屋,撑出一张张绿色的遮阳伞和许多四椅一桌的小空间。她把画摊摆在那儿,用自带的塑料杯问店员要了一杯开水,坐在阳光下慢慢的喝。零星有几个城里人从她的画摊边走过,看看画又打量了她,但是都没有让她画像的意思。于是她架起画板,忽然饶有兴致的默写起一个人的肖像,她想如果今晚拿着这张画回家送给他时,这位屈尊照顾过她的伯爵会是怎样表情?揣测着,便让笔触不免柔和了许多,越发成形的画中人引来一些游客的驻足围观,他们寻问这张画的价钱,但她只是微笑着说不卖。画了一阵后,她开始享用自己买的面包,掰碎了跑到海边扔给鸥和其它的雀鸟,她和自己玩得很高兴。海蓝色的潮水往空中升腾起氢气球般的水泡,密密麻麻直到海天相接的地方,那气泡就像是大海与天空的友谊,俩俩相望,着色一种纯粹的蓝。 

     
    她回到摊位,细心的结束完整副作品,傍晚的天气有些还寒。有一位德国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身边看了许久,随后让身旁的翻译告诉她,画中人有一双无比忧伤的眼神。她捉摸自己画画时的心情,与忧郁二字并无太多关系,或许这就是他的魔力,让一个即使心硬似铁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他的气息。他是一种噬骨的香,除非有人能够不呼吸。 

     
    那么,回去吧,带着给他的奖励。她拍拍身上的灰与橡皮屑,想到今日没有收成,决定回去一定要理所应当的收下他一枚金币,好歹她完成了他的夙愿。她不喜欢听他说起,尘归尘,土归土时凄凉、无助的表情。三日期限,他们就要分手了吧,那就互不相欠,好聚好散。她背上画具往家所在的方向走,继续怀抱一打开门就能看见月盟的希望和他依然不在那儿的失落,不管是怎样的伤痛,那还是家,世上无一物可代替的地方。 

     
    她在路边买了一束经济装的粉色康乃馨,许多都是花苞,如果想要它们早些绽放,可以用手捏松花苞。她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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