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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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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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团上的少女转过身来,微白的脸颊依然娇媚如花,神情却显得十分的寞然麻木,青丝被束在帽里,看上去就像是个潜心修心的尼姑,正是花痴陆晨迦。

……

……

天启十六年深秋,烂柯寺一场大战,悬空寺戒律院首座宝树大师当场身死。曲妮玛娣心恸难安,念及道石之死,更是心灰意冷,归国之后,她向月轮国主要了白塔寺里这间庵堂静修,渐成槁木。

花痴陆晨迦经历诸多变故,也自绝望,情根渐断渐萎,便随姑姑一道隐居在这庵堂里,整日对着佛像吃斋颂经。

就此,月轮国最著名、地位也最高的这两个女人,就此斩断红尘,不问世事,只在庵里求清静,平静地过了一年时间,与外界再没有任何来往。

她们不知道宁缺和桑桑还活着,更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来到朝阳城,便是先前响遍全城的钟声,也没有让心如死灰的二人有任何反应,直到宁缺来到白塔寺,走上窄桥,杀死那两名苦修僧后,她们才反应过来。

“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居然会来月轮。”

曲妮玛娣擦掉唇上的鲜血,怨毒盯着宁缺的脸,忽然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癫狂笑道:“看来你和冥王之女被追的很惨,这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位佛宗辈份极高的姑姑,这一年里确实过的心如止水,甚至如死灰不动,然而仇恨实在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此时看着自已最恨的宁缺出现在身前,她的神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陆晨迦也没有想到宁缺和桑桑居然还活着,看着宁缺背上的桑桑,如冰中花瓣的漠然神情微动,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又显得很惘然。

宁缺看着二人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没有必要说话。

西城门外那道极为强大可怕的气息,让他被迫折回,朝阳城里的居民还有佛道两宗的修行强者追的他实在无路可逃,所以他才会来庵堂暂时休息,并且等待着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变化,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只是他的人质而已。

冬天来白塔寺学佛读经,他暗中查探寺中环境时,便注意到后寺湖心岛有些问题,虽然他无法靠近,但看到一名手持铁杖的苦修僧时常进出这座小岛。当年在荒原上他便见过那名苦修僧,知道是曲妮玛娣和陆晨迦的护卫,其后他又观察了数次,便基本上确定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应该是隐居在这座庵堂里。

庵堂外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宁缺拿出用坚硬牛皮硝制而成的绳索,把曲妮玛娣和陆晨迦捆死,然后背着走到窗帘,目光穿过那些花瓣形状的纱洞向外望去,看见了那些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黑色乌鸦。

去年秋末,宁缺带着桑桑住进那间小院时,便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栖在枝头,其后十余日,每天都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诡异而令他非常不安,只不过其后双方相安无事,他也渐渐不再在意这件事情。

谁能想到,今日这些黑色乌鸦竟成了他和桑桑最大的敌人,先前在朝阳城里,如果不是这些黑色乌鸦,他说不定早就带着桑桑藏了起来,甚至有可能已经逃走。

宁缺不明白这些黑色乌鸦为何会出现在小院里,今日为何始终跟随着自已,最大的可能自然是桑桑身上的冥王气息,但如果黑色乌鸦代表不吉,难道不应该帮助桑桑?为何却要用这种方式,把桑桑所处的位置暴露出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必须把这些黑色乌鸦弄死,不然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就算他等待的变化终于到来,最终他和桑桑还是会走进死路,先前在逃亡过程里,他就想把这些乌鸦给弄死,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也腾不出手来。

他的右手落在窗楼上,微微用力,捏断一块窗木,然后碾成十几块碎砾,默运浩然气,向着斜上方空中的黑色乌鸦掷了过去。

很轻的窗木碎砾,蕴藏着浩然气,便顿时变成了坚硬的石块,嗤嗤破空而飞,声势有若恐怖的劲弩,那些黑色乌鸦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重重击中,只听着几声惨叫,黑色的羽毛纷纷掉落,乌鸦向地面坠去。

宁缺稍觉心安,然而令他感到震惊不安的是,片刻之后,庵堂四周再次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云层下的空中再次出现那些黑色乌鸦的身影!

这些黑色乌鸦难道是杀不死的?

白塔寺里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后寺湖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甚至有人被挤的落入湖中,窄桥周遭更是出现了无数箭手劲弩,逾百名佛宗弟子还有十余名神卫警惕地看着湖心岛上的庵堂。

从庵堂窗口向岸上望去,一眼便能看见黑压压的数百人,宁缺知道人群远不止这些数量,后面还有数千人甚至数万人,那些人都恨不得冲进庵堂,把自已和桑桑身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咬下来,然后再用火刑烧死,不由眉头微皱。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愚蠢到躲进这个死地。”曲妮玛娣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刻薄嘲讽的神情,声音沙哑难听说道:“难道你以为,拿我们两个人做人质,便可以让人们放冥王的女儿离开?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宁缺没有回头,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就像天上那些乌鸦,如果你想看我和桑桑待呆怎么被人撕成碎片,我建议你这时候先闭嘴。”

曲妮玛娣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开心,她确实很想看宁缺和桑桑怎样去死,所以她选择暂时闭上了嘴。

……

……

与白塔寺相距不远的皇宫里。

月轮国主看着身前担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挥舞着手臂厉声说道:“统领大人,你明不明白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庵堂里是我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如果你要求强攻,玉石俱焚之下,她们极有可能死去!”

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虚弱地躺在担架上,咽喉处裹着厚厚的纱布,根本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神依然是那般的凛然而强横。

七枚大师站在担架旁,对着国主单手合什一礼,说道:“陛下,请你明白当前的情况,佛道两宗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为的究竟是什么。既然此时宁缺带着冥王之女进入死地,我们便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罗克敌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鼻子冷哼一声。

七枚缓声再道:“为了拯救世间苍生,我想没有人不愿意牺牲自已的生命,朝阳城里的百姓都如此勇敢,曲姑姑和晨迦公主又怎会怯懦贪生?”

月轮国主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双拳紧握,而目光却开始闪烁不安,显得极为挣扎犹豫——月轮国乃是佛国,深受佛宗影响甚至可以说被直接控制,而西陵神殿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此时佛道两宗都表明了态度,就算他再如何强硬,也根本没有力量来阻止这件可怕事情的发生。

月轮国主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安静的皇宫里,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话。

忽然开口,阻止月轮国主马上做出决断的,是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不是月轮国的宰相,也不是心疼女儿的皇后,而是位苍老的红衣神官,此人正是先前走出皇宫的三位红衣神官之一,却不知何时又返回了皇宫。

红衣神官神情平静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宁缺和……冥王之女既然已经进入死地,那何必急于一时?”

躺在担架上的罗克敌听着这话,勃然大怒,用手指着那名红衣神官,愤怒的浑身颤抖,然而却是说不出话来。

另外两名西陵红衣神官走上前来,完全无视罗克敌震惊怀疑的目光,,看着众人面无表情说道:“我们也是相同的意见,上天有好生之德。”

七枚神情骤变,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来自西陵神殿的神官,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门何时变得如此温和慈悲?

这些西陵神殿的红衣神官,前些天才赶到桃山,手里拿着掌教大人和天谕神座的诰示,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据说这三名红衣神官皆通神术,西陵神殿担忧朝阳城百姓死伤惨重,所以特别派他们过来。

罗克敌忽然眼瞳微缩,想到某种可能,几乎同时,七枚也想到了,微微皱眉,看着这三名红衣神官,问道:“你们来自哪座神殿?”

为首那位苍老的红衣神官平静说道:“光明神殿。”

第十四章谈情分,说是非

安静的皇宫内,七枚大师静静看着那三名苍老的红衣神官,看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说道:“冥王的女儿不是光明的女儿。”

为首那名苍老红衣神官缓声说道:“不知大师此言何意,我们只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冥王的女儿,昊天也会愿意给她时间反省悔悟。”

七枚大师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出自不可知之地,一旦踏足人间,便是佛宗最尊贵的人物,可以与西陵神殿的三位大神官相提并论。然而终究这是昊天的世界,道门的地位要远远高于佛宗,而这三名红衣神官修行西陵神术,乃是神殿的重要人物,即便是他,也很难强行压制。

“你们的话能代表西陵神殿的态度?”七枚大师问道。

那名苍老的红衣神官淡然说道:“为什么不能?”

裁决神座叶红鱼不在朝阳城,裁决司的人还在赶来朝阳城的途中,几名地位尊贵的道门客卿更是远在葱岭之间设防,此时的月轮国皇宫里,道门便是这三位红衣神官地位最高,他们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神殿。

唯一地位比红衣神官高的罗克敌,此时重伤躺在担架上,眼眸里的疑惑之色,早已被寒冷所代替,只是他无法说话,也无法阻止那三名红衣神官。

除了大唐帝国,世间其余国家,都被道佛两宗隐隐控制,但毕竟自身的力量也极为强大,先前面对佛道两宗的共同压力,月轮国主完全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此时看道门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稍觉心安,说道:“那便再等一等。”

七枚大师深深看了三名红衣神官一眼,转身向皇宫外走去,他已经隐隐猜到,这涉及到西陵神殿内部的争斗倾轧,身为佛宗大师,他不想参与到这种争斗之中,而且首座马上就要到了,他相信这三名红衣神官根本无法影响大局。

……

……

皇宫某处露台上,一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里黑压压的人群,伤感说道:“自神座被囚,我光明神殿日渐衰败,便是连一个知命境的大修行者都找不出来,面对当前的局面,我们能够改变什么?”

另一名红衣神官黯然说道:“先前说出那番话,哪怕之后什么都不做,也已经违背了掌教的谕令,想来回桃山后,我们会被关进幽阁,再也见不到昊天。”

为首那名红衣神官,寒声说道:“当年光明神座被偷袭伏击,无罪而被囚幽阁十余年,我光明神殿便过了整整十几年猪狗不如的岁月,好不容易神座在长安城寻到了传人,光明之女重现人世,结果掌教和其余两座神殿居然勾结佛宗,陷害大人为冥王之女,面对这种局面,我们难道还能束手旁观?”

“师兄,可如果大人真是冥王之女……那该怎么办?”

“光明永远不会错,因为光明代表着昊天,大人归座之路充满了血腥和阴谋,而光明神殿想要重放光明,亦是艰难,我想这便是昊天对我们的考验。”

为首的那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内的人群,苍老的面容上现出激动狂热的神情,说道:“我把在齐国数十年攒的财富,全部献了出去,才得到了来月轮的机会,所以今日即便是死在这里,我也要把光明之女救出去!”

……

……

逃进白塔寺,闯入庵堂,制住曲妮玛娣和陆晨迦以为人质,这是宁缺备用计划里最后也是最不想动用的那一个,正如曲妮玛娣和皇宫里那些大人物们的看法不样,这种举动等若是把自已陷进了死地。

但他需要争取时间休息以及等待,他此时非常疲惫,握着刀柄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身体内外都受了些伤,真正重的那些伤,还是在小院外与罗克敌及七枚大师的战斗中造成的,在街上逃亡虽然被砸的有些痛,实际上没有什么事,然而此时想着先前在街上的遭遇,细思竟渐生极大恐惧。

庵堂里安静无比,能够清晰地听到湖对岸传来的呼喊声、咒骂声甚至还有哭声,曲妮玛娣沉默不语,陆晨迦忽然问道:“这一年多时间,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宁缺点点头。

陆晨迦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的回答,看着指间那朵白色的纸花,怔怔说道:“难道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

“不怕死的人还没有出生。”

宁缺从窗边走了回来,拣了张蒲团坐下开始休息。

此时湖对岸上的人还没有冲上窄桥,那就说明他手中的这两个人质确实在发挥效用,他必须争取这段时间重新回复念力以及体力。

桑桑把腿往前伸,搁在他的膝上,然后从后面环抱着他,把脸靠在他的颈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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