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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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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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容渐敛,看着他平静说道:“生死之忧多徒劳,但身后之事需要提前安排,朕已想好,皇位传给小六。”

黄杨脸上的恼怒神情骤然凝结,过了很长时间才清醒过来,吃惊说道:“如此大事,怎么这般随意便定了,而且陛下为何要先让我知道?”

皇帝说道:“你先前不是担心遗诏的效力?你便是遗诏的执行人。”

黄杨声音微涩说道:“我哪里有这等能力,这本应是书院的事情。”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书院不得干涉朝政,这是夫子定下的铁律,原先还有个宁缺,我本属意他来执行朕的遗诏,但现在这小子为了自已的老婆,正在和整个世界甚至包括朕作战,哪里还用得了他?”

黄杨想起那个传闻,眉头蹙的越发紧,向后方楼台望了一眼。

皇帝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说道:“听闻书院余帘教授前年收了位女弟子。”

黄杨说道:“是,据说是魔宗行走唐的妹妹。”

皇帝看着他说道:“书院不在意此事,朕不在意,大唐便也不需要在意,至于你和青山的担心……回长安后,我会让小六拜大先生为师。”

黄杨双手合什,真诚赞道:“如此便没有任何问题。”

第四十五章夏天将要到来

黄杨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御驾亲征。”

“在世人眼中,在朝臣眼中,在你与青山眼中,朕此番御驾亲征,必然隐藏着很多想法,很多人都在猜,然而其实只是因为很简单的一个原因。”

皇帝大笑说道:“朕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便在长安城里住了十几年,错过了人世间太多风景,若冥界真的入侵,永夜自北方袭来,那必然是千万年来最壮观的画面,朕自然不愿意错过。”

黄杨闻言失笑,然后无奈一叹,心想陛下倒确实是这等人物,便在他正准备继续问些事情的时候,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皇后娘娘牵着位小男孩从楼台里走了出来,不时轻声说着什么,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时,显得那般温柔怜爱满足。

皇帝陛下迎了过去。

那名小男孩穿着明黄色的衣衫,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模样清俊,只不过神情显得有些微怯,这不是继承了父母的性情,而是被父母性情所影响,不过看他脸上清稚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很喜欢和父母在一起。

黄杨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微微一笑,望向城楼外,只见落日照荒原,峡谷幽暗,风中的寒意却不再刺骨,看来夏天快要到了。

…………长安城,皇宫某座偏殿内。

李渔看着正在写毛笔字的那名青年男子,神情显得那般温柔怜爱满足。

曾经的少年皇子李珲圆,已经步入自已的青年阶段,与前些年相比,要显得稍微瘦了些,愈发清俊,而且眉眼间颇有英武沉着之气。

李珲圆这两年要比以前变得更加沉默,似乎多了很多想法,李渔以为这并不是坏事,相反她觉得很好,觉得自已总算是对得起死去的母亲了。

在这种时刻,她不再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公主殿下,而只是一位姐姐。

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荒原,她奉旨监国,每日在正殿里负责处理奏折,看似应该很繁忙,实际则不然,大唐帝国朝政自有定规,绝大多数事情,由宰相和各部朝臣便能决定,她更多扮演的是一位监视者,偶尔会当一下裁决官。

李渔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自已应该越沉稳,所以她很平静地执行着监国的使命,得到朝中很多大臣的赞美,而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用在与大臣们看似随意的交流,和别的一些事情上。

“姐姐,你看我这字写的怎么样?”

李珲圆像献宝一般,把刚写好的条幅举到李渔面前,得意说道:“皇学的老师都说我写的好,父皇肯定喜欢。”

李渔赞扬了两句,然后看着他说道:“即便父皇喜欢书法,你也不应用驿路传书,如今前线战事将启,当心影响邮路。”

“一张纸又能费什么功夫?”李珲圆毫不在意说道:“我要开宫里的传送阵给父皇寄信,又没有人会同意。

“父皇喜欢书法,但更在意的还是大唐的未来,那传送阵何等重要,开启一次消耗颇巨,岂能任由你胡闹?”

李渔声音微寒说道,然后不知想起什么,神情显得有些黯然,轻声说道:“你看宁缺当初多得父皇宠爱,如今依然成了国之弃民。”

李珲圆说道:“我们是父皇的子女,宁缺哪能和我们相比?”

李渔没有接这句话,看着弟弟极为严厉说道:“如今宁缺已经指望不上,书院也不便再站出来支持我们,眼下似乎局势不错,你我愈发要小心谨慎。”

李珲圆见她神情严肃,心头微凛,连忙应下,只是眼神里却明显有不赞同的神色,微微扬起的唇角,似乎显示着他有着李渔都不曾有的信心。

“我打算去南门观看看国师。”他说道。

李渔眉头微蹙,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年国师明明与皇后交好,为什么从一年多前宁缺出使烂柯寺路经清河郡后,却开始支持自已姐弟。

大唐国师李青山,至少可以影响南门观和天枢处一半的倾向,无论怎么看,他态度的转变,对李渔姐弟都是极好的消息。

她说道:“国师如今重病卧床,我不便出宫,你是应该多去看看。”

…………天启十七年,长安城里丧事不断,白幡难撤,很多三朝元老,旧时重臣,都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袭,黯然告别尘世。镇国大将军许世和大唐国师李青山,也都患上了重病,令很多人都开始感到不安。

“我一生修道,在别的方面没有太多长进,能够做大唐国师,那是陛下看在当年情份上,给我的面子。我唯一能够得意的,便是棋盘推演的手段。”

南门观道殿乌黑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李青山斜躺在软被间,看着窗外的深春明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对窗旁的何明池说道:

“我一直有些不服天谕神座,甚至觉得歧山长老都不过如此,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天意不可测,那两位的智慧远在我之上,比我看的清楚多了,我强行以棋盘推演将来,咯血渐密,身体渐虚,昊天神眷渐褪,早逝也是正常的事情。”

何明池微露戚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陛下御驾亲征,深入荒原,按道理,李青山身为大唐国师当然要在御前随行,只是因为重病,所以他留在了长安,替代他的是御弟黄杨大师。

“我不担心自已的生死,黄杨和尚在陛下身边,还有那么多军中强者,所以我也不担心陛下的安危,我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李青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说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竟是把皇后娘娘和小六都带去了贺兰城,却把公主殿下留在长安城监国,很多大臣甚至是长安百姓,都以为陛下是通过此举,表明皇位将传给李珲圆。”

稍一停顿后,他继续说道:“然而有谁能比我更了解陛下?陛下不是那种靠所谓谋略手段统驭江山的枭雄君王,陛下是真正的英雄人物,有英雄气概,如果他定下心意要传位给谁,绝对会明诏公告天下,绝对不会试探,更不会用这种吹风的手段,因为这种手段太小家子气,他不愿、更不屑于用。”

何明池闻言身体微僵,低声问道:“师傅,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李青山看着窗外茂密浓肥的青叶,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夏天,缓声说道:“我担心这是一场空欢喜,而空欢喜之后往往很容易出问题。”

这时道殿外传来声音,何明池起身前去,片刻后带着皇子李珲圆走入道殿,和声说道:“师傅,皇子来看你。”

李青山看着李珲圆那张越来越像陛下的脸,心头微温。

…………李珲圆探视完后回皇宫,何明池领受师命要入宫办事,便随他一道乘大轿而行,南门观距离皇宫极近,二人能够说话的时间不长。

轿内很是幽暗,李珲圆清俊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他看着沉默坐在对面的何明字,沉默片刻后说道:“前年何先生曾经对我说过那件事情,后来我让人去查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查到任何证据。”

何明池微笑不语,但依然看着李珲圆的眼睛,看神情并不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是想要听李珲圆说的更清楚一些。

李珲圆眼中微恼的情绪一现即逝,问道:“娘娘……真是当年的魔宗圣女?”

何明池要听的便是这句直接明确的话,点头说道:“虽说没有证据,但家师知道这件事情,书院也应该知道,而且总能找到证明,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南门观世代敬奉昊天,自不愿魔宗圣女的儿子成为大唐皇帝。”

李珲圆闻言神情骤松,眼中流露出喜悦兴奋的神情,又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有些烦恼无奈说道:“为什么国师始终不揭穿妖女的真实身份?”

“因为陛下不会同意。”

何明池看着他平静说道:“殿下,请您一定要记住,再强大的武器也只有在适当的时刻才能发挥出作用,所以请您当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公主殿下在内。”

李珲圆微微皱眉,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皇城已至。

何明池随他进入皇宫,先去拜见李渔,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出殿后便自行向宫中某处走去,这些年他时常随国师进宫,可以随意出入,而且那些太监宫女知道这名南门观道官很受公主殿下和皇子的尊敬,哪里会有人阻止他。

片刻后,他走到御花园深处的一幢小楼前,伸手分开楼外茂密的青树枝丫,踩过那些无人理会的野花与野草,走进小楼里。

顺着小楼底部那条幽暗的通道,何明池走了下去,走到空旷的地底大殿间,举目四顾,只见夜明珠如繁星悬在空中,照亮整个空间。

他知道这座地底大殿是什么,也知道需要什么才能启动,只是宁缺只怕已经把阵眼杵交给了书院保管,无论是国师还是他,都没有什么办法。

何明池站在空旷无垠的地面上,想像着阵法启动后的画面,缓缓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仿佛自已正站在夜空下,拥抱着整个人间。

第四十六章永不消失的冬天

何明池的脚下,便是惊神阵的阵眼,或者说,他的脚下便是惊神阵,所以他觉得自已只要张开双臂,便能够拥抱整个人间。

然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便从这种情绪中清醒过来。

先前经过那条幽深通道时,他本就应该被通道石壁上刻着的那些符纹击杀,因为除了身揣国玺的皇帝陛下和拥有阵眼枢的执阵人,没有人能够进到这里。

何明池能够来到这里,自然有他自已的办法。

他先前对皇子李珲圆说,再强大的武器也需要在正确的时刻使用,才能发挥作用,此时站在世间最强大的惊神阵间,他沉默想着,再强大的武器也需要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才能生出真正的意义。

世间只有唯一真神昊天,长安城这座大阵名为惊神,那便是对昊天的亵渎,何明池认为,这座大阵唯一的意义,就是应该被毁去。

…………春意渐深,即便是荒原极北处,也终于有了暖意,山林渐绿,青草渐长,然而只有等盛夏到来,大概才会有青葱一片的景象。

宁缺和桑桑在荒人部落里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日子,在这些天里,除了照料桑桑的病,他最主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地写字写符,修行浩然气与刀法。

荒人部落深处后方,数万名强大的荒人战士正在南方做战,即便是佛道两宗的强者,也没有办法来到这里对他和桑桑造成威胁。

但宁缺知道荒人不可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且他向来不习惯把自已的生死寄托在外界,所以他愈发刻苦地修行学习。

枯树枝在刚刚解凝的泥土里轻轻划过,挤出泥屑,留下深刻的痕迹,看上去和毛笔在纸上写过没有太大的区别,那是一个二字。

宁缺静静看着那个字,提起树枝又写了一个二字,在很短的时间内,他至少写了三十几个二字,每个二字都各不相同,各有意味。

他写的越来越潦草,直到最后几个二字的两横竟似要连起来,但他依然不满意,觉得两横间连的不对,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肯定不对。

他沉默看着泥地上那些笔画,眉头微蹙,显得极为认真。

“吃饭了。”

一名戴着帽子,穿着兽皮棉服的荒人妇女走到他身后,低声唤道。

宁缺醒过神来,跟着那名荒人妇女向帐蓬走去。

说来很巧,其实不巧,荒人元老会派来服侍他和桑桑的这名荒人妇女,便是几年前他和莫山山入荒原时见到的那名荒人妇女,只不过当年参加冬礼的那名荒人小男孩早已成为了战士,并不在部落中。

荒人祭拜冥君,又恐惧冥君,所以他们对桑桑的态度十分敬畏,其中至少有九分是绝对的畏惧,那名荒人妇女也不例外。

尤其是随着桑桑而来的乌云和十几只黑鸦,让留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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