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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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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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道人说道:“就算找到夫子留下的木棒,你也只能再支撑七天。”

大师兄看着他说道:“能多撑一日也是好的。”

青衣道人说道:“天命已然注定,何必徒自苦恼?”

大师兄说道:“人间没有命中注定,谁也不知道七天后会发生什么。”

七天的时间,足够大唐西军击溃月轮国的入侵之敌,足够宁缺掌握长安城这座惊神阵,足够书院做很多事情。

青衣道人说道:“七日之后,书院将不复存在。”

大师兄说道:“老师上天而战,我们这些弟子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西陵神殿掌教已经亲赴书院,根据道门的计算,书院已经没有任何能力逆转,然而看大师兄此时平静的神情,似乎另有蹊跷。

青衣道人微顿,说道:“你应该知道道门真正的攻击方向在哪里。”

西陵神殿的大军在大唐南方,在清河郡,在青峡外。

大师兄平和说道:“我不如君陌,所以我在这里。”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君陌在那里。

青衣道人说道:“你不要自谦,君陌虽然潜力无穷,便是我也看不到,他在战场上能走到哪一步,但你依然是书院里最强的大师兄,你的境界最高,对道门的威胁最大,所以我会来看着你。”

大师兄说道:“观主对大唐的威胁也最大,所以我一直等着您来看着我,而且观主境界远在我之上,如此算来,我书院总是占了便宜。”

越五境,不等于无敌,比如天启境界的修行者,在昊天神辉灌入体躯后,可以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然而却不见得能够胜过天下人的围攻。

唯有无距境界,高妙莫测,千里之外可夺上将首级,用在战场之上,那便是最恐怖,最难以防范的手段。

青衣道人说道:“我可以不理你。”

大师兄脸上露出极为少见的自信神情,说道:“您必须理我。”

青衣道人说道:“何出此言?”

大师兄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已经学会打架,观主若不理我,若不来看着我,我便可以杀死很多人,比如裁决神座,天谕神座,叶苏。除了柳白和掌教,我没有信心,其余的人,我都可以杀死。”

青衣道人说道:“我也可以杀死很多人。”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您非常清楚,您杀不死长安城里的人,杀不死书院里的人,那么对这场人间之战,便没有意义。”

青衣道人说道:“我说过,你最多只能撑七天,七天之后我便可以放手去杀。”

大师兄说道:“我也说过,人间没有命中注定,谁也不知道七天后会发生什么。”

…………书院后山的风景,变成了一幅假的画,画中所有的事物看似在动,实际上一动不动,就像是棋盘上那些变化万千、实质却规整不变的线条。

黑白的围棋世界里,双方阵营渐融渐凝,然后中间出现一大片空白,在那片空白边缘,一名悍勇兵卒,颓然倒在一侧。

棋盘正中间的那名骄傲国士,满身灰尘倾覆。在那名国士的身后,万乘之车破损严重,无法再前进,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

风景渐渐重新活了过来,远处崖间垂落的银溪,与潭水相撞发出轰鸣的声响,满山遍野的树林,重新伸直了腰身。

辇畔的十余名西陵神卫早已死去,身上出现了无数道密集的直线。但辇上的身影依然高大,破局而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后山某处山林里,小白狼蜷缩在一个洞中,不停地舔着受伤的前肢,鲜血染红了洞里的绸被,精神看着很是黯淡可怜。

打铁房后的清溪上,大白鹅依然高坐于水车顶端,曲项向天,却没有歌之咏之,显得极为愤怒不甘,有血渐渐染红它白色的腹羽。

远处草甸上的老黄牛,显得愈发疲惫苍老。

崖坪畔松树下的棋盘,已然碎裂成无数块。五师兄和八师兄看着桌上的碎棋盘沉默了很长时间,鲜血从他们的唇角淌落,受了极重的内伤。

师兄弟对视无言,看出彼此眼眸里的淡淡悔意。

真不该因为喜欢便把半生时光尽数耗在棋盘之上,若这些年随老师真心学些打架的本事,岂能容这道门老神棍如此嚣张?

掌教大人放声大笑。

辇上的万重纱幔颤抖不安,有风自山间骤起,拂起一片松涛,响起哗哗的声音,流云一头撞向远处的瀑布,碎成丝絮。

他的笑声极为豪迈,意满神足。

先杀许世,再灭书院,后破长安,大唐再也不复存在!

毫无疑问,这将是他人生的最巅峰。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腰云雾里行来一人。

正是书院三师姐余帘。

她在山道上缓步行走。

余帘很娇小,容颜很清秀,气质却很温婉成熟。

如果只看她的人,你会以为她是个少女。

如果你仔细看她的眼睛,你会以为这是一个阅尽世事的女子。

看着山道上的她,掌教大人的笑声渐渐敛去。

“三先生,我知道你的不凡,洞玄境界只是用来欺瞒世人的手段,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晋入知命,所以这时候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余帘没有说话,继续前行,随着脚步起落,非常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头黑发渐渐要垂到她的腰下。

但不是她的黑发在变长,而是她在变矮!

余帘行走在山道上,每走一步便变矮一分,本就极为清稚的容颜,眼看着变得更加幼嫩,最后渐渐变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她身上的气息也在发生着变化提升,果然如掌教所言,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洞玄境的门槛,晋入到了知命境的层次!

隔着纱幔,看着余帘身上发生的变化,掌教漠然说道:“我说过……”

他的声音忽然止住。

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因为余帘晋入知命境后,气息还在向上提升!

山道漫步,转眼之间,她便从洞玄境,来到了知命境巅峰!

第一百一十六章二十三年听蝉声

书院后山在修行界里一直很神秘,三师姐余帘更是低调,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存在,西陵神殿知道的多一些,也只知道她是洞玄境的强者。

天书日字卷上也是如此记载。

但掌教大人以及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从来不相信这一点。

书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大师兄朝闻道而夕入道,一天时间便从不惑连跃两级晋入知命境,二师兄初悟十四日便不惑。

余帘是书院三师姐,仅在大师兄和二师兄之下。

虽然说书院二层楼按照入门时间排序,但大师兄和二师兄是何等样的人物,在烂柯寺秋雨里力压佛道二宗的天下行走,逼得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不敢出剑,她又怎么可能是弱者?

道门也有很多天才。叶苏年纪轻轻便勘破生死关,叶红鱼不屑于和陈皮皮争夺晋入知命境最年轻者的名声,以极大毅心极明彻地道心,把自已的修行境界强行压制在洞玄境数年时间,直至圆融才在雪崖上随意踏过那道门槛,和此时的情况差相仿佛。

所以看到余帘在山道上缓步走来,瞬间突破洞玄境,晋入知命,掌教大人没有任何惊讶,直到她的气息继续提升……知命境巅峰!

掌教大人终于变得神情凝重起来,但声音依然显得威严自信。

“昊天赐我神力于人间牧羊,万丈光芒之前,即便你那两位师兄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你今日即便展露真实实力,也只能成为祭品!”

掌教大人看着幔纱外那个稚美的少女,说道:“道门尊敬夫子,看在你老师的份上,交出阵眼杵,我饶尔等三人不死。”

余帘从袖中取出一根被布裹住的事物,放到山道旁的木凳上,望着巨辇平静说道:“刺眼双眼,看在你这么愚蠢的份上,我饶你不死。”

掌教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震动重重幔纱,回荡在幽静的书院后山里。

“观你矮小如女童,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

掌教笑声渐敛,喝道:“你真以为有实力战胜我?真是可笑至极!”

他的声音寒冷而宏亮,就像是深冬的雷鸣。

余帘此时已经走到巨辇之前。看着纱幔里那个高大的身影,微笑说道:“你比我还矮,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明明辇上的身影是那般的高大伟岸,但她却说他比自已还要矮。

掌教大人忽然安静。

他盯着幔外的青稚少女,缓声说道:“你是谁?”

掌教的声音十分凝重,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不安。

余帘淡然说道:“我一直知道你是谁,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都说你我是修行界最神秘的两个人,如今看来这种说法实在可笑,”

安静的书院后山,忽然响起一道蝉鸣。

此地四季皆春,并没有真正的秋天,随着蝉声响起,便到了秋天,有秋风起兮,黄叶落下,因为这蝉是秋蝉。

松树下的五师兄和八师兄有些吃惊,又有恍然之感,对视而笑,然后向着余帘施礼,悄然离开崖坪。

掌教大人的声音显得愈发不安,寒声道:“你……究竟是谁!”

他听到了蝉声,隐约猜出了一些什么,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余帘的气息骤然变得冷漠,稚嫩精致好看的五官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霜,显得极为神秘,又有极高傲的意味。

她明明抬头望着辇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像是在低头俯瞰一只蚂蚁。

一道极为冷冽的声音从她唇间传出。

“熊初墨,你这个死矮子有什么资格站的比我高?”

…………话音落处,书院后山里响起无数蝉鸣。

知了知了,它们知道了什么?

满山遍野都是蝉鸣,秋蝉凄切而令人心悸的鸣叫。

秋风渐盛,黄叶落。

无数片黄叶,落到巨辇之上。

辇上有万重纱,与许世一战没有尽毁、破书院棋局而无损伤,然而在片片落下的黄叶前,显得那般脆弱,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碎纱飘拂而去,辇上再无余物。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身,没有几个人见过。

所以他才被称为世间最神秘的两个人之一。

此时他的真身终于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出现在万山蝉鸣之中。

辇上出现一名容貌很普通的老道士。

但这老道士长的很有特点。

他很矮,比八九岁的男童还矮。

他很瘦,比饥荒年的灾民还要瘦。

看上去就像是由数根枯柴搭在一起的玩偶。

显得那般可怜,又那般可笑。

这,就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实模样。

…………掌教很不适应天光。

他的脸上流露出惊慌的神情。

因为他无人知晓的俗家姓名,被余帘喝了出来,因为他发现再没有万重纱帘遮住自已的身体,高大伟岸的身影不复存在。他变得很慌乱,就像是被剥去了衣服的赤裸女子,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打铁房后水车顶上的大白鹅,看着这幕画面,不耻地嘎嘎叫出声来。

而满山蝉鸣中,余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还在往上提升,瞬间之间越过五境之上那道高高的门槛,一片空明!

掌教大人终于醒过神来,看着辇外那个少女,一道极凄厉愤怒的厉啸,从枯干的双唇间迸出。

“林雾!”

“二十三年蝉!”

“你居然藏在书院里!”

“你居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书院后山有十三名弟子,最不起眼的便是三师姐余帘。

其余的同门都是各自领域的绝世天才,只有她好像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她很少与人们交谈,而且很少在后山里面呆着。

她天天坐在旧书楼二层楼的东窗畔,安安静静描着簪花小楷,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她的兴趣,她自然也很难引起别人的兴趣。

不要说修行界里的人,就连宁缺和别的同门,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已还有这样一位师姐,因为她实在是太安静,太容易被人忘记。

值此危难时刻,大师兄安排书院同门奔赴各地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却把她留在了书院里。

不是他不担心书院会被偷袭,也不是像宁缺和皇后放弃贺兰城那样的心理,而是他相信只要三师妹在书院,那么书院便会安好。

因为她曾经用过一个名字,叫林雾。

她,就是二十三年蝉。

…………夫子曾经对他的弟子们说过这样一番话。

极西干旱之地有一种蝉,此蝉匿于泥间二十三年,待雪山冰融洪水至,方始苏醒,于泥水间洗澡,于寒风间晾翅,振而飞破虚空。

当时陈皮皮听的悠然神往。

大师兄和二师兄微笑不语。

当时余帘也在场,晚上她为老师煮了碗青菜面。

…………他是百年间,魔宗最天才的人物。

莲生大师,一心一意想让他继承自已的衣钵。

但他的父亲是死在莲生的手中,所以他平静地拒绝了这个机会。

他选择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道路。

他要练一种魔宗无数代来,都没有人练成功的绝学。

他是魔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也是最后的宗主。

他收了几位学生,年纪都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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