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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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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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西陵神殿联军输送粮食的是清河郡诸阀的民夫,那些粮食想必也是清河郡的存粮,而就在不久之前,那些都是大唐的粮食。

北宫未央厉声说道:“总有一日,要把这些叛贼统统杀干净!”

西门不惑沉声说道:“诸阀子弟必须死光。”

他们二人来自极南海岛,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唐人,但在书院生活了这么多年,早以唐人自居,甚至表现的要比四师兄等人更为愤怒。

四师兄举着沙盘计算了片刻,说道:“如果将来要收复清河郡,至少要杀二十万人,才能把诸阀势力清除干净,才能真正把这口气出掉。”

听着要杀死二十万人……北宫与西门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僵。

他们是把生命奉献给音律的雅士,这辈子便是连鸡都没有杀过,虽说今天有千余重骑死在他们的琴箫之声下,但实在无法想象自已要做去血洗屠杀的事情。

篷下一片安静。

书院弟子守青峡,为的是长安城,是大唐,便是杀再多人,他们也无所谓,然而如果将来真有一日,需要他们举起屠刀……北宫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不是还有小师弟嘛。”

西门不惑恍然,连声说道:“不错不错,小师弟最擅长做这种事情。”

四师兄和六师兄也纷纷点头,心想书院若要杀遍天下,舍小师弟其谁?

二师兄没有说话。

王持在菜板旁说道:“凉菜拌好了,有没有带芝麻?”

二师兄说道:“吃饭吧。”

这时候众人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

七师姐叫唤了一声,急忙走到灶旁,一看饭已经烧糊了。

北宫未央看着冒着糊味的白饭,叹息说道:“老师带着大师兄去旅游的时候,后山里的伙食便一直不怎么好。”

西门不惑怀念说道:“还是桑桑在书院的那阵,大家吃的最好。”

没有人指责七师姐,但她自已觉得很不安。

青峡出口外的阵法已成,与二师兄和各有要务的师兄弟相比,她的主要工作便是负责后勤,很是轻松,结果这样都没有做好。

片刻后,不安变成了恼怒,她嗔怒说道:“六师兄这炉子是用来打铁炼剑的,温度太高,哪里适合做饭?”

二师兄眉头微挑,不悦斥道:“此言无理,无礼。”

七师姐怔了怔,生气说道:“嫌我做的不好,就不要吃啊!”

…………一顿简单的饭食结束,该休息的休息,该为明日做准备的准备。

四师兄说道:“柚子心理压力很大,所以才会有些羞恼,那时候师兄你训斥她,她愈发觉得委屈,所以才会对你嚷嚷,你不要怪她。”

二师兄微微皱眉,说道:“有什么委屈?”

四师兄说道:“她担心你才会失态,结果还要被你训斥,这就是委屈。”

二师兄闻言微怔,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没有必要。”

四师兄不再说这件事情,因为书院后山弟子们私下议论这件事情已经议论了好几年,却始终没有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他转身望向篷后的青峡入口,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石块,说道:“如果神殿没有准备,我们还是应该在峡里守,这样比较省力。”

二师兄说道:“万事必求稳妥,那便是最大的不妥,今日战局明朗,神殿方面却不停出动骑兵,就是想把我们逼进峡内……虽然我不知道进入青峡后,他们会有怎样的手段,但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愿意退这一步。”

“为什么?”

“因为只要退出一步,便可能退更多步。”

四师兄转过身来,望向南方原野间黑压压连绵不知多少里的联军军营,说道:“我现在比较担心对方会不会发起夜袭。”

二师兄抬头看着夜穹里的那轮明月,说道:“有老师在天上看着,他们不敢。”

不知何时,篷内的同门也走了出来,站到二位师兄的身后。

人们抬头看着夜空里的那轮明月,各有怀念。

“这真是老师变的吗?”王持问道。

二师兄说道:“也许吧。”

六师兄不像同门们如此容易感怀,他习惯思考简单而现实的问题,说道:“柴火是个问题,要进峡采木,容易被人偷袭。”

二师兄指着篷外原野上,像麦田一般的密集箭枝,说道:“到处都是柴火。”

…………和时而热闹,时而感伤,基本平静喜乐的青峡口不同,西陵神殿联军营中弥漫着挫败与郁闷的气氛,非常安静。

白海昕喝了一杯酒,吃了两碗饭,便示意下属把食案撤走,然后他走出帐外,看着月光下的青山,眉头深蹙,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是西陵神殿联军的主帅,但事实上,在联军里的排位连前五都进不了,难道他还敢对两位西陵大神官,对剑圣柳白发号施令?

这便是他的苦恼,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神殿大人物们的想法,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的骑兵,只为了把书院诸人逼进青峡。

既然是要扼守要道,自然是要在峡里守更合适。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书院诸人,宁愿在原野间与大军血拼,也不肯后退数步,进入青峡之中。

一名红衣神官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

白海昕看了两眼,眉头蹙的愈发深刻,心想明天还要继续送死吗?

“让诸修行宗派和各军中的武道修行者,全部来大帐。”

第一百二十九章平静的来源(下)

联军大帐真的很大,此时坐着数百人,依然不显得拥挤。而且那些人都很沉默,于是空旷的大帐,竟然还多了几分静寂的感觉。

“这是神座大人的命令。”

白海昕看着这些用沉默表示抵抗的人们,神情漠然说道:“不要想着自已平日里在宗派中在人间享受的荣耀与尊重,要清楚现在是在军中,我们是在奉天伐唐,我们执行的是昊天的意志。”

一名洞玄境的修行强者盯着他,厉声说道:“重骑兵都没办法冲过去,我们这些人能怎么办?谁能扛得住琴箫的声音?”

白海昕说道:“既然要你们弃马而战,那么座骑便不用担心,至于琴箫之声……天谕神殿此时正在制符,稍后便会分发到你们的手中。”

“我不想再听到更多的疑问,你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接受。”

不等那些平日里骄横无比的修行者出言反对,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普通将士做不到的事情,当然要由你们来执行,不然道门养你们何用?”

人群后方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这不是让我们送死?”

白海昕脸色骤然寒冷,看着声音起处,说道:“是谁在说话?”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敢回答,也没有人再敢说话。

此时大帐里有数百名军中强者和来自各国各宗派的修行者,如果是平时,哪怕白海昕是南晋大将军,也不会令他们噤若寒蝉,然而如今是在神殿联军之中,众人都清楚,白海昕的话代表着西陵神殿的意思。

不敢说话不代表不去想。修行者们脸色十分难看,他们都知道先前那人说的是对的,西陵神殿就是要让自已这些附庸道门的小宗派去送死,用自已的死亡去消耗书院弟子的念力精神与体力……“想想你们的宗派,是要千秋万代,还是要如烟花般消逝,想想留在家乡的亲人与弟子们,再想想苍穹之上的伟大存在。”

白海昕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大帐。

大帐里一片死寂,沉默此时代表着接受,不得不接受。

与青峡处的温暖气氛相比,此间好生寒冷。

…………绵延青山拦着南方大泽的温暖水气,清河郡向来以四季如春闻名,然而毕竟已是深秋,入夜之后,原野间的温度渐渐降低。

军营里燃起篝火。

夜穹上的繁星被明月的银晖掩的黯淡难见,此时被原野间的无数堆篝火映照,愈发渺茫,如果不仔细去看,甚至会以为夜空里根本没有星星。

一堆篝火旁围坐着二十余人。

这些人都是南晋剑阁的弟子。

众弟子围着一名男子,神态恭谨无比。

那男子身着麻衣,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面容普通无奇,只是一双眉毛极有特点,浓郁的仿佛是用墨笔画出一般。

在他的身边地面上,有一顶有些陈旧的金冠。

世间只有帝王才能头戴金冠。

这名男子不是哪国的皇帝。

他是剑道的皇帝,他是剑道的圣者。

他是柳白,所以金冠在旁。

“神殿的想法,必然不会有效。”

柳白看着夜穹里那轮明月,沉默了很长时间。

弟子们不敢发问,等着老师的下半句话。

“书院寥寥数人,便来拦万千大军,看似极傻,但他们不是傻子,所以神殿想用人命去堆,想耗尽君陌的气力,不可能有效。”

柳亦青有些痛苦地咳了两声,说道:“二先生虽然威武,但毕竟人力有时穷,而且以二先生如此骄傲霸道的战法,很难坚持太长时间。”

今日他再次惨败在书院弟子手中,受了不轻的伤,但并不像当年那般愤怒悲伤,还能够有足够多的冷静来分析事态。

“神殿就是像你这样想的,所以错都是一样的错。”

柳白说道:“你们都以为君陌此人性情骄傲,战法霸道,所以每一剑出,他都要消耗更多的念力与气力,不能持久,实在大谬。”

“君陌的铁剑,或砸或拍,看似比砍削要费力,实情却并非如此,那是因为你们不懂,以剑砍削用的是力气,磨损的是铁锋,而他的砸拍,用的是天地元气,而那般厚实的铁剑,想要磨损至毁坏,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

说完这句话,这位世间剑道第一高手,从篝火堆里,抽出一根还没有燃起来的细树枝,缓缓举至眉前一尺之处,然后随意挥下。

篝火堆旁的天地气息,随树枝挥出之势而动,数道轻渺薄虚的气息,粘在了树枝的枝头,随着挥动之势越蓄越厚,直至最后凝为一团。

柳白的树枝,最终落到了篝火堆里。

那团凝结在树枝前的天地气息,遇火而散。

篝火堆轰的一声暴燃起来,火焰伸至三丈高的夜空,把军营照的一片明亮。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片刻后渐渐敛去。

柳亦青低着头,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眼睛不能视物,念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树枝做出的事情。

“二先生挥剑不需要力气,他借天地气息而运剑,又反过来调动天地气息助剑势,这不是武道修行,也不是魔宗手段,但……殊途同归。”

他霍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已看不见的青峡处,声音微颤说道:“此种剑道,对念力和体力的消耗最小,他可以一直不停地杀下去!”

“你的看法,对也不对。”

柳白将手中的半根残枝扔进篝火堆里,说道:“说你对,是你说出了君陌行剑时的手段,说你不对,是因为你还没有看懂他不是在借天地运剑……”

“他是在用天地打人。”

…………篝火堆旁一片安静。

二十余名剑阁弟子沉默不语,各有心思。他们追随世间第一强者修行,刻苦练剑,自有骄傲剑心,所以每每对书院多有不服,对那位二先生的骄傲更是不喜,然而此时他们才明白,那人骄傲自有骄傲的道理。

柳白问道:“君陌的铁剑一直在什么地方?”

一名弟子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没有握剑的时候,铁剑在他身前。”

柳白问道:“身前多远?”

没有人注意这个细节。

柳白说道:“只有我会注意这个细节,因为这本来就是君陌要让我看的,那把铁剑一直在……他身前一尺半之地。”

众人讶然。

世人皆知,剑圣柳白最著名的剑道理念,便是纵剑万里,不及身前一尺。

一尺半比一尺更长。

那么身前一尺半便比身前一尺更强?

柳白知道弟子此时的情绪,微微一笑说道:“修行者必然自信,于是骄傲便是最常见的外显,我这一生见过很多骄傲的人,比如叶苏,比如死了的那位裁决老儿,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比君陌更骄傲。”

众弟子沉默不语。

“而骄傲,便是他的取死之道。”柳白敛了笑容,神情漠然说道:“因为骄傲是情绪,真正的剑者,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一名弟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您准备何时出手?”

“神殿着急,我不着急,唐国要灭,必然不是一战能定之事。”

柳白说道:“这场青峡之战,是你们向书院学习的大好机会,君陌也是我很喜欢的对手,便如白日所说,我必然要等到他最强的时候才会出手。”

众弟子心想二先生今日执剑守青峡,血染原野,一步未退,已然显得强大到了极点,甚至有了无敌的感觉,难道他还能变得更强?

柳亦青问道:“何时才是二先生最强的时候?”

“君陌是普通人,所以会有普通人的行为,所以今天会留你们几人性命,但他握住剑的时候,就不再是普通人。当他开始受伤,开始疲惫的时候,当他发现自已的骄傲受到了挑衅,开始真正愤怒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要失败的时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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