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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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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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妈说去,也许妈会给唐表妹放一会儿假。”高小姐大发慈悲地,跑下楼去。  
  她重新走上来时,鼓着一张不高兴的嘴:  
  “碰了个又大又硬的钉子!妈说她不要唐表妹去滑冰,当然更不会要唐表妹去看电影!妈接着又说:‘看电影比滑冰更容易教人学坏,电影上男女外国毛子们,搂搂抱抱,你啃她  
,她咬你的那些镜头,更是要不得!’”  
  “那,我们也不能去啦?这个‘挂落儿’吃得真伤心。”表哥叹了口气。  
  “不,妈说我们还可以去,”高小姐回答,“不过妈关照啦,叫我们挑个规矩的好片子看,再不能看‘萝卜太辣’跟‘假宝贝’主演的片子!”  
  “甚么?”表哥问,“‘萝卜太辣’、‘假宝贝’是谁呀?”  
  高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  
  “上次妈跟我们看了一场‘罗伯泰勒’和‘嘉宝’主演的‘茶花女’,妈把他们的名字一直记成了‘萝卜太辣’跟‘假宝贝’!”  
  我几乎也想笑出来;却没有,因为我心情恶劣。我瞅瞅表哥和高小姐:  
  “看电影,恕我不奉陪了——”  
  “那,阁下对我们未免太残酷了——”表哥向我摆出一副可怜的面孔。  
  是的,我实无权利和理由要表哥、高小姐一对儿也不去。如果,我在高家公开表示不陪他俩去影院,那么他俩也将去不成——因为没有第三者,高老太太是绝不答应她的女儿和她的未婚夫婿去电影院的。  
  我只好奉陪。但是,看到半场,我实在不能支持下去,银幕上出现的全是唐琪的面影——  
  我告诉表哥我真地生病了,我必须回家倒下,吃药。  
  一连三天,我没有到高家。  
  我去干甚么呢?我一点都不能帮助唐琪获有稍多的自由。  
  第四天早晨,我在信箱里意外地拿到一封信。奇怪,谁会寄信给我呢?除了同学贺蒙以外,我不曾和任何人通过信。可是贺蒙那粗笔尖写得又大又草的字迹,我一看就认识;而这信封上的笔迹是那么秀丽工整,显然不会是出自贺蒙的手笔。我几乎怀疑邮差把信送错;然而,上面收件人的位置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姓名,发信人的地方,却只是写了个“内详”。  
  我把信打开。天哪!那竟是唐琪寄来的。  
  “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不能陪你去溜冰。”她这样开始写着,“你应该知道,我也早已对你说过:寄人篱下的我,一切必须忍耐,明天是腊月十六,月亮正好,晚上我们去佟楼露天冰场滑冰好吗?我已得到姨妈的允许,当然我是谎说到另外一位女同学家去玩的。你一定要来啊,别告诉任何人,准八点,在伦敦道顶头等我,早点儿动身,男孩子应该先到才够味儿。”  
  她信上所说的“明天”正是今天哪!真高兴,晚上我就可以看见她了。几天来郁积在心头的烦恼,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到异性的信。我多珍视它呢!我把它锁在一个小皮箱里。又马上把它取出来再读一遍,再亲吻一次。然后再锁进箱内,然后又取出来,又锁进去——  
  姑母家的挂钟似乎有了毛病,我的手表也同样使我发生怀疑,它们一律变得与往日不同,走得异常地缓慢。  
  好容易挨到了六点,恨不得马上就吃晚饭,立刻跑向伦敦道去。平常家里大都是在七点钟开饭,巧巧这天姑父打电话回来,说因为有事得晚回来半点钟,姑母便命令老妈子等姑父回来再开饭。我真想空着肚子跑出去;可是,我知道深深疼爱我的姑母是不会答应的。她一定要挖根掘底地问清楚我急于外出的原因;而我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据实以告。我怕她老人家对于我私自和一个女孩子在晚上约会一事,可能不以为然。我焦急得不得了。一会儿看一下表,突然我又希望表走慢点,好让姑父回到家来,时间尚早;同时,我又希望表走快点,好能提早见到唐琪。  
  感谢天,姑父终于在七点三刻回来了。我只吃了一碗饭(平常我总是吃四碗饭的,我一向饭量相当大,而姑母仍一直嫌我吃得少),便告诉姑母同学贺蒙约我八时到他家有事,便匆匆离开了饭厅。我跑到大门口时,表姊从后面追来:  
  “小弟,你忘了穿大衣,妈叫我拿给你。”  
  “谢谢你啊。”我接过来,表姊惊奇地叫出来:  
  “怎么?去贺蒙家还带冰鞋干甚么呀?”  
  糟糕,表姊的眼好尖哟。我灵机一动,然后说:  
  “冰刀没有刃了,路过磨冰刀的铺子,顺便放在那儿磨一下,明后天好用。”  
  “早点回来!”表姊关切地在门口喊。  
  我已经走出很远,回头来向她摆手,摆得很得意,彷佛是学会了唐琪的摆手姿势。  
  赶到伦敦道,正好刚八点。在路灯的闪烁下,老远地我就看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影子,很像唐琪;可是,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两个男人的影子,因而我又想到那必不会是唐琪了。我急走了两步,那个女孩子突然向我跑来,一面叫着:  
  “醒亚,醒亚,快来呀!”  
  当真竟是唐琪,她跑得气喘喘地,一头扎到我的怀里,两只手用力地抓住我的大衣,我发现两行眼泪簌簌地沿着她的双颊流了下来:  
  “要你早来,你不听话!”  
  “刚八点,你看表!”  
  “我本来想晚来一会儿;可是,希望早一点看见你,所以便早来了十分钟。”  
  “对不起呀,琪姊,你生气了吗?”  
  “告诉你,有两个流氓看我孤伶伶地一惆人在街上,他们竟欺侮我!”  
  “怎么?他们敢怎么样?”  
  “他们问我一个人在这儿等谁呀?又看我背着冰刀,便说请我到佟楼冰场去溜冰,或是去看电影,坐咖啡馆——”  
  说着,说着,那两个人走近来了。我向他俩打量一下:两个人长得都很高大,头发都蓄得活像女人,是那时节最为流氓青年喜爱模仿的美国影片“泰山”型大背头,上衣的肩膀宽得出奇,活像个倒置的大三角型,这也是那些年头最为这一类青年喜爱的男装。他们的肤色很黑,两脸横肉上,长着一些刺眼的“青春疙瘩”。几乎是同时地,两人冲着我把眼一瞪,把嘴一撇:  
  “喔——等‘拉腕儿’等来啦!原来是这么一个小山药蛋!”  
  “哼,小子艳福不呀!别美得冒泡儿啦!让给二大爷我两天怎么样?”  
  唐琪把身一转,冲着他俩狠狠地骂出来:  
  “混东西!”然后拉着我说,“咱们走吧,别理他们!”  
  我已经气得快炸了肺。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开,我应该有所表示,他们不但唾骂我,更辱侮了唐琪。而后者惹起我的愤怒似乎更大。  
  “有尿别走哇,相好的!二大爷伸出胳膊来,让你小山药豆子攀杠子!”一个家伙猖狂地吼着。  
  “有种的来比划比划,敢泡妞儿就别松蛋包!”另一个紧跟着叫。  
  天下竟有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我们和他俩素昧平生,无仇无冤,难道他们用这种方法表示“勇敢”,也能获到一个陌生女人的“青睐”?我在学校里从不和同学殴斗,我知道我的身长、体力,和打架的技术,可能不是对方这两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可是,我实在不能忍受下去,我停下来,把腰一叉: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欺侮人没有这么欺侮的!”  
  “欺侮你是好的,赏你两个‘锅贴’尝尝,你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接着,另一个当真把袖子一卷,就冲我脸上打来耳光,唐琪似乎比我更机警,她猛地把我往后一拖,我俩几乎倒跌一跤,那个流氓用力打来的手掌,落了空。  
  我知道一场恶斗难以避免,“先下手为强”的观念,促使我立刻把冰刀一丢,大衣一脱,集中了全身力量在右拳上,猛向那个流氓的头部击去!我的拳头碰到了一块硬东西,因为我觉出了疼痛!这我才发现我正击中了那人的鼻子,他惨叫了一声,顿时双手一抚鼻端倒了下去。  
  “呀,出血了!”另一个家伙发现到他的伙伴受了伤,不甘示弱地,对我挑战:  
  “让二大爷我收拾你!”  
  这家伙确实比他的伙伴厉害,活像个拳击家似地,他把雨点般的拳头,打落在我身上;幸而,他尚未击中我的要害,因为我还有闪躲与招架的能力。我警告自己:沉着,持久,找机会猛烈反击。我虽然居于退守的劣势,但是我对从未下过场打过架的自己,能有今天这一场演出,还认为相当满意。尤其当我偶尔也打在对方的身上两三拳时,更觉得自豪。  
  这家伙似乎发觉用快速战法并不能立即取胜,便改换战略——他把我紧紧揪住,然后用“下拌子”“摔跤”的那套功夫,企图把我制倒。我一连倒下几次,可是我狠狠地抓住他不放,他每次都给我拖倒在一块。渐渐地,我发现我的腕力竟在增加,而他那越来越喘得厉害的呼吸似乎表示出他的体力已逐渐消弱。可是,他仍一而用充满脏字的最下流的话骂街,一面拚命向我扭打。我一句话不讲,只是紧咬着牙根,忍着疼痛,给以还击。当我被他压倒在地,因为我猛力翻身,他一连两拳都打在硬硬的路面上,乘此,我终于反骑在他的身上。我正要连打出几拳时,唐琪突然叫起来:  
  “醒亚,醒亚,后面人扑来啦。”  
  我一扭头:原来那个受伤倒下的家伙,竟拾起我的冰刀向我砍来,我立刻往一边一闪,冰刀刷地从我耳边擦过,落在街心的草坪里。这时,我迅速地重新压住方才被我按倒在地下的那人身上,因为我怕他会跳起来,转占优势。我俩重新扭成一团时,唐琪又在喊我:  
  “小心,后面又来了!”  
  我松开地下的敌人,猛地站起,用右腿往后狠命地一踢,该是正踢到背后敌人的肚子,他大声地“唉哟” 了一声,再度倒卧下去!倒下去以后,还不住抚着肚皮“唉哟”个不止。  
  “好!打得好!”唐琪居然破啼为笑,喝起彩来!  
  一经鼓舞,我似乎更变得孔武有力。如今,我的敌人只剩下一个,后顾之忧既除,勇气乃格外增加。虽然,我又着实挨了两拳;结果,他终于被我一击不起——我一连左右两拳都打中他的下颚,他晃了两晃,再也支持不住地,正巧倒在他的伙伴身边,活像医院里两个重伤员,或是战场上两具尸体!  
  “怎么样?还打不打?”我愤怒地问。  
  他俩狼狈地对我翻翻眼,不开腔。  
  像流自淋浴龙头里的水一般,大汗由我头部往下冲洗着周身,我感到热得难耐。我把上衣脱了下来,往唐琪手一畏一掷,然后把拳头一握,再转向那两个家伙:  
  “说话呀!认输了吗?伸出胳膊来叫我攀攀杠子呀!”  
  两个家伙的嘴皮仍旧一动不动。  
  “醒亚,”唐琪把上衣给我穿上,又给我披上大衣,“他们既不哼气,也就算啦,快把大衣也穿起来吧,风很大呢,小心会感冒哟!”  
  拾起来我的冰鞋,唐琪挽我走去。我尽量依靠近她,企图要她支持一下我疲惫的身体。可是没走出几步,我便觉出周身不适,两拳、两臂、手腕、脚腕、臂肘、耳根、后颈、前肋、后腰、膝盖——都在一阵比一阵剧烈地作疼,这些都是刚才我用以打人或挨打,以及摔跌的部位——  
  “唉呀,醒亚,你耳根和嘴角都在出血啦!”唐琪叫出来,接着,她立刻掏出她的手帕给我擦拭。  
  “琪姊,咱们喊两部胶皮好吗?”  
  “好,咱们别再去露天冰场了,你应该回家休息。”唐琪摸了下我的前额,“呀,你在发高烧呢!快,快让我送你回去。”  
  当我坐在洋车上时,先是摇摇欲坠,后来变成一滩烂泥,滩在车上,一动不动了。可是,我的神智仍很清楚,我一直在盘算着应不应该叫唐琪送我回家?而回家后又怎样应付姑母一家人的询问?    
  十七    
  我彷佛已经睡了一觉,因为我梦到自己和那两个流氓再度交手,打得头破血出;可是,我又似乎根本未曾入梦,只是在半昏迷状态中回忆着方才的一场恶斗——我用力地睁了睁眼  
,清醒地发觉我正静躺在自己卧室内那张安适的小钢丝床上。  
  月光从窗帘的开启处洒进来,在对面墙壁上与床前地板上,镀了两条晶亮的银色线。床头柜上的小钟滴答滴答地响,我翻身去看,原来已经下半夜两点钟。  
  我又逐渐感到混身酸痛,尤其口渴得要命。正好床头柜上放有一只茶杯,我急忙取它到手;立刻发觉那杯子已空空如也。我想起方才唐琪给我服药粉时,已经那把杯水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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