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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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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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说——”唐琪打断了我的话。  
  这时,我正跪在唐琪的脚下,便把头扎在她的膝盖那儿,眼泪像小喷泉似地,把她的膝头的衣服完全湿透了——  
  “乖孩子,起来,起来!”她捧住我的脸。  
  “你答应我,你答应和我一块儿走?”  
  “我,我答应了。”她点点头。  
  “真的呀?琪姊!”我抬起头来。  
  “当然真的,我骗你不等于骗自己吗?”  
  我站起来,我疯狂地吻她,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脂粉,她的嘴上没有一点唇膏,她和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年轻,一样美,不,是比二年前更美,更美,我像三年前一样地热情地叫一遍她的名字,吻一遍她的眼睛,她的嘴——  
  电炉上的饭发出来焦味,唐琪由我的臂环里挣脱开来,跑去端下饭锅,然后,她叫我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她炒菜。  
  我们吃了一顿好愉快的午餐,一面吃一面谈着我们的未来计划:到了太行山,如果不能立刻去重庆,我便从军做一名英勇的战士,她便做一名服务战地的护士,如果能前往重庆,我便上大学,她便到医院工作,等我大学毕业,我们便结婚,那时候抗日战争很可能已经胜利结束,我们便旅行全国,在最美好的风景名胜区度蜜月——  
  饭后,我们一同出来,她要自己去办理一些存放款的未了手续,和其它杂务,她要我明天再来,陪她去拜别一下她母亲的墓。  
  我完全胜利了,我完全心满意足了。我似乎快乐得已经不会正常地走路,我一步一跳地走回家去,若非街上站岗的巡捕与太多的行人,我准会在街心翻两个跟头。我想振臂高呼:  
“唐琪万岁!”  
  我想告诉每一个认识与不认识的人:  
  “唐琪是这么爱我呀,她已答应与我同行!”  
  回到家,我禀告了姑父母贺大哥定下的行期,姑父嘉勉我:  
  “你总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啦!到了南方好好地读书,等晚上我下班回来告诉你我在四川的两位好友,他们和你老太爷也是至交,或可给你一点照应!”  
  我没有敢告诉姑母家任何一人唐琪与我同走的消息;姑父的话却给了我莫大的快慰——“有志者事竟成。”对呀,不但去南方的志愿成功了,带唐琪同走的志愿也正成功了哇!  
  姑母和表姊带我上街买了许多四季应用的衣、袜、肥皂、牙膏、毛巾等日用物和旅行时可能用到的八卦丹、万金油、十滴水一类的药品。  
  晚上,我告诉了贺大哥唐琪决定同行,他竟仍半信半疑,他要我明天一早带他去看唐琪,当面一谈。我说:  
  “我本来已准备明天带她来拜见您这位大恩人的!”  
  “这件事,千万可别让你姑父母知道,那样他们会咒骂我一辈子,明天我和唐小姐谈妥后,她可以在后天早晨直接去车站,如果碰到你姑母家的人便说是来送行——”贺大哥这么嘱咐着。  
  “好,好,”我忙说,“一切都听凭您的导演!”  
  第二天清晨,我带领贺大哥去看了唐琪。贺大哥似乎对唐琪的印象还不错,对方大姐的观感好像较差,虽然方大姐手忙脚乱地倒茶,端出水果,拿出巧克力糖,大为招待了我们一番。  
  贺大哥把此番南去沿路的惊险,与大后方的艰苦生活,带有试探性与威胁性地,详细告诉了唐琪,相当露骨地暗示着:“你一定承受不了!” 可是,感谢天,我的唐琪是这么可爱,这么总明,她立刻回答:  
  “我绝对完全能承受,您将来会知道我比醒亚还坚强。醒亚敢去的地方,我没有一点理由不敢去!”  
  紧接着,唐琪又向贺大哥说了许多真感激的话。贺大哥闭口无言,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好,我们欢迎唐小姐同走。”  
  唐琪立刻热烈地和贺大哥握手道谢。方大姐也跳过来向贺大哥把臂一伸,贺大哥皱了下眉头和她握手,她不住地叫着:  
  “密斯脱贺,Thank you very much! Many thanks!”  
  贺大哥先走了。我和唐琪买了一大束鲜花,往佟楼墓园去拜谒唐琪母亲的墓。  
  摆好鲜花,我和唐琪手拉住手,给她的母亲的墓行了最敬礼三鞠躬。然后,我们在墓前草坪上,坐了老半天。唐琪似乎很伤感,可是又似乎很欣慰。我想,我的心情正和她一样——我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我怎会不难受呢?当想到我们这一对深挚相爱的大孩子即将开始一个新的幸福生活时,我们在天上的妈妈也该会高兴的,我又怎会不感到喜悦呢?  
  离开墓园,我陪唐琪买了一些预备带走的零用东西。她比姑母给我买的少多了,因为她把欠别人的愤务全部一一还清,再没有甚么富裕钱了;可是,别人欠她的,无论如何在这一二天内讨不齐全,她说她已不想再去讨了,只要能还清了别人的账再离开天津,便已心安理得。  
  晚饭,姑父母在登瀛楼盛宴欢送贺家兄弟和我。可惜,唐琪不能参加。不过,我再不羡慕别人、嫉妒别人了。我发觉我过去嫉妒贺蒙和表姊是多么幼稚和不该。今天,他俩虽然能在同桌吃饭;然而,他俩怎能和我与唐琪相比呢?明天一早,他俩就必须分手了,这一别,谁知三年、五载能否重新聚首?而我呢,我将在明天开始和唐琪形影不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一直到永生——我特别同情,甚至怜悯起贺蒙和表姊来,我一直不关心他们的感情发展,我从未为他们效过一点劳,出过一点力,我也不知道他俩究竟是否已经陷入热恋?我感觉非常对他们不起,尤其感觉对表姊抱愧,因为最初,她曾好心好意地希望促成我和唐琪相爱。  
  饭后,我偷偷把贺蒙拉在一边,问他:  
  “说实话,你和慧亚表姊是不是很要好?”  
  “怎么?”他向我瞪着眼,“你看我们就要分手了,幸灾乐祸是不是?谁有你那么大艳福,抗战还能带上爱人去?”  
  “嘘,小声点,”我抚一下他的嘴,“我是真心意地关心你和表姊。”  
  “我俩不能说没有感情;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表示过。我曾经决定在这次远行前告诉她我很爱她,然而我觉得时机还不到,我应该等到抗战结束胜利来临以后,再告诉她——”  
  “我佩服你的理智。”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可是却似乎了解一种道理——没有享受过太多甜蜜的,也不致尝受太大的痛苦。” 他稍稍一停,接下去说,“对不起,这道理我还是从你阁下头上体会出来的呀!忘了你前两年那种痛不欲生的惨样儿了吗?”  
  “爱情要有恒心,你看我不正是渡过了无数险滩,今后便都是一帆风顺了吗!”  
  “祝福你啊,小伙子!”  
  回到姑母家取行李,为了明早行动方便,贺大哥要我今夜搬到他家睡。  
  姑母送我时,流泪了。她搂我入怀,像十多年前一样地当我还是一个小娃娃,她不住地喃喃着:  
  “孩子,放心吧,我已烧香叩头,求告了好几天啦,无论你走到哪裹,老天爷都会保佑你——”  
  我紧紧地偎住她老人家,脱口叫了声:  
  “妈——”  
  表姊在一边立刻哭出来了。我也想哭;可是,我再一哭,这个场面就太凄惨了。我必须强作镇定。我告诉她们,我这次远行,大家应该欢欢喜喜,因为说不定此去我会创立一番功业。  
  “对。”姑母拭干了眼泪,“盼你功成名就回来,姑妈还要好好享你几年老福哩!”  
  我已经坐上洋车了,姑母又一劲儿地嘱咐我,穿衣、吃饭、睡觉、说话、做事——要处处小心的一大套话。姑父摆摆手:  
  “快走吧,你姑妈再说上一年也说不完。”  
  “小弟,明天我到火车站送你!”表姊在洋车后面喊着。  
  我这才把头一垂,双手把脸一抚,眼泪立刻像小水龙头似地,流了出来。对于这善良的一家人,我是多么感激而恋恋不舍啊——  
  把行李放在贺家,我立刻到唐琪那儿帮她收拾东西。  
  方大姐去圣安娜伴舞尚未归来。唐琪说:  
  “方大姐为我要走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别看她那么乐天派!她曾经想请求你们带她和我一块走;可是她如果一走,她的老母和几个弟弟妹妹便都得饿死在天津。她靠伴舞供给一个妹妹上中学,两个弟弟上小学,真不容易呀。本来她决定今天整晚留在家里和我多待一会;然而,为了赚那几张钞票,仍旧不得不到舞场被人家搂抱去了——”  
  我告诉唐琪:现在我才知道上帝对我俩多么仁慈,多么深爱,现在我才知道只有我俩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值得自豪的人。我告诉唐琪:现在我才知道过去我为失去她而悲痛,而哭泣,是多么多余,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因为我们的命明明早就安排了今天和以后久远的幸福岁月!我告诉唐琪:我要快乐得发疯了!我再记不起以后又告诉了唐琪一些甚么话?我大概已经发疯了。只记得我们一面深深长吻,一面互相说了一大串疯子的话——  
  方大姐回来了。她坚请我和唐琪外出吃了顿夜宵。临别,方大姐两只手握住我两只手,那么亲切地:  
  “小白鸽今后算交给你啦!可得给我好好保护。”  
  我回到贺家,像醉汉似地那么纵情地得意欢笑,并且唱了两段久已“不动”的平剧。我没有喝一滴酒;可是,唐琪的爱,已使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浸在最甜、最美、最香的醇酒中。我是醉了。  
  已经深夜一时半了,贺大哥突然要出去。  
  我一点没有在意,我想他一定是还有未交待完的事项,必须告诉他那留在天津继续担任秘密工作的同志。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睡了一觉,朦胧中记得看了一下床头的表,已经三点钟了。  
  我们是要搭第一班早车到北平,再换平汉线火车到河南。  
  早上八时欠十分,我们到达老龙头东站。  
  表姊已经先到。我想,唐琪一定也会早到了,因为女孩子一向心细,赶火车总比男人到得早。  
  我们越过天桥,登车,找好了座位,距离开车只有四分钟了。贺大哥关心地对我说:  
  “你到所有车厢里找一下唐琪吧,车一开,就叫她到我们这里来坐在一块。”  
  “唐表姊也要走吗?”表姊叫出来。  
  “是的,”贺大哥说,“可是,别告诉令尊令堂呀!”  
  “小弟,”表姊一拉我,“让我跟你一块去找她,我好久没碰到她了呀!”  
  我和表姊跑遍了所有车厢,奇怪,怎么竟没有唐琪呢?我们再从头找一遍,仍旧没有。我正一阵心慌的时候,火车的笛声和站台上的铃声一齐响起来!一点不含糊地,火车立刻就要开了,而唐琪还没有来!  
  我不顾表姊,拚命往贺大哥那节车厢里跑,企图发现唐琪已经坐在那儿。  
  可是,那儿只有贺蒙,贺大哥也不见了。  
  “唐琪的朋友送信来了,”贺蒙告诉我。  
  “信在哪里?”我焦急的问。  
  “在大哥身上,他下去送那位送信来的方大姐了!”  
  就在这一剎那,火车开动了。表姊在站台上已赶到窗口和我与贺蒙招手连说再会!贺大哥则三步两步跳上车门,我伸头张望,果然方大姐的背影正姗姗地走向天桥——  
  一种不幸的预感,立刻使我的心脏剧烈地颤抖。我叫了一声方大姐,想问个究竟;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  
  贺大哥一脸沮丧的神情,走近来,把信送到我手里:  
  “醒亚,坚强点,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害怕我看不完这信,便会晕倒过去;可是,我竟能一口气把信从头到尾连看了三遍,也许那信上的话太短了:    
  醒亚。请原谅我。我再三再四考应,终于决定不能随你同行了。这不但为我好,也正为你好,我宁愿这次对你失信,叫你恨我一个短时期,不愿随你同行连累你终生,而使你恨我一辈子。醒亚,果真缘分未尽,我们必能后会有期——醒亚,坚强点!醒亚,珍重!努力,我为你的远大前程祝福!  
  唐琪    
  三十三    
  我到达了太行山。  
  这儿的一切对我陌生,又似熟悉——这儿的景色与人物,曾不断在我过去的幻想或梦寐中出现。  
  这儿是一个险要的进入太行主脉的隘口,四面都被密匝匝的层峦迭嶂紧紧围住;东面赫赫有名的岭头,逞露出吓人的峥嵘姿态;南面屹立的柏尖山,直耸云霄,由山巅吹下来的风沙,特别强烈,似在倾吐多年来藏在深山里的奇异寒冷;西面与北面,绵延数省横亘中原的太行山上,日夜不停地响着狼嗥,响着鹰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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