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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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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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肩膀上真有子弹啊?”郑美庄一把拉住我。  
  “我从不说谎,”我回答她,“我如果也说谎,便永远没有反对共产党说谎的资格了。”  
  “开刀痛不痛?一她关心地瞅着我。  
  “怕甚么?当初挨中子弹时也没有感觉怎么样。”我微笑了一下。  
  “要得,英雄!”她笑玻Р'地瞅着我,眼睛笑成两道弯,散溢着温柔的爱慕的光辉,然后她把双手挽住我的右臂,把脸斜靠在我的肩头,我发觉郑美庄从来没有像今天,像现在一剎那这么好看过。我内心对她充满感激,因为她呼叫我为英雄!天哪!这也许是男孩子的弱点,当他被女孩子歌颂为英雄时,他怎能不全心喜悦而感激呢?  
  同学们蜂拥住我,找到校医。校医因为设备不够,由他介绍我到重庆一家著名的私人外科医院去开刀。  
  医生先透视了我的右肩,然后为我注射了局部麻醉的针剂。爱克斯光片清楚地显现了子弹的部位,“笑面外交”居然还表示半信半疑。在大家的请求下,“笑面外交”和一名他的亲信,最低领袖和美庄,四个人获得特准,能够在手术室内亲睹我开刀过程,其它同学则在手术室外走廊上听消息。  
  郑美庄扭转头去,不敢看那刀、钳、剪,在皮、肉、血管、纤维上动来动去的一幕。最低领袖站在一边,不住地给我拭汗。  
  “最低领袖,子弹开出来没?” 郑美庄隔一分钟问一回。  
  最低领袖一变往日不屑跟郑美庄说话的态度:  
  “莫要着急嘛,放心,一下就好啦!”他说得好轻,好和蔼。过一会儿,他高兴地低叫着:  
  “好了,好了,子弹就要夹出来啦!”  
  当的一声,取出的子弹被医生丢到器皿中。  
  郑美庄立刻回头一望,欣慰地向我眨一下眼,再把头扭回去。就在这时,“笑面外交”和他那一名亲信悄悄地溜出了手术室。接着,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夹杂着争吵与欢呼。  
  “现在开始缝线了!郑同学,全部手术就要完了!”最低领袖说。  
  “谢谢你,谢谢你呀,最低领袖!”郑美庄充满友善的声音。  
  最低领袖和郑美庄给我的真挚关怀与照料,很使我感动,尤其使我欣慰的,是这俩人由于同有爱护我的心,而消除了彼此间的隔阂与厌恶。  
  住院数日,这俩人每天进城看我。最低领袖常是把嘴一咧:  
  “多亏郑同学有自用汽车带我来;否则,我还没有办法天天来看你一次呢!”维他命G、丈母娘、一大堆男女同学搭郑美庄的小汽车探视了我两次,军训总教官和几位教授也相继代表学校当局来慰问我。  
  拆线,出院,回到学校,学潮早已平伏。  
  同学们开始给我和郑美庄、最低领袖三个人,起了一个集体绰号——“反共三角联盟”。他们这么说:  
  “最低领袖因理论而反共,张醒亚因事实而反共,郑美庄因张醒亚反共而共!”    
  四十五    
  寒假很快地降临了。最低领袖去年没回贵州老家,今年决定要回家一趟。这个冬天特别冷,郑美庄的母亲要到昆明“避寒”,他父亲正好也要去参加与他有八拜之交的一位云南军界著名人物的五十寿诞庆祝会,于是郑美庄便被她双亲带往昆明。行前,郑美庄曾邀我同行,并说她的爸妈一定会答应。  
  我考虑再三,不能接受这一盛意的邀请。郑美庄的邀请已属唐突,我如承诺则更属冒失;何况我和她爸妈尚无一面之识,要我夹在他们中间,去昆明和一些陌生的达官显要酬酢周旋,对我岂不是一种苦刑?同时,我正在进行寒假期间的临时工作,希望能由自己的劳力换取一些补助生活的费用。正好我担任特约记者的那家报馆需要一名短期的助理编辑兼校对,我被优先获准录用,自此,我得以亲自进入报馆学习一部分勤工作。  
  报馆内白天睡觉夜晚做事的生活,对我新鲜而有趣,我愉快而忙碌地过了这个寒假。新年期间,我用自己在报馆领的薪水买了一幅“川缎”被面。这是一件可纪念的大事——因为从那天起,我不再仅仅盖着白白的棉絮睡觉。  
  三十三年度春季始业了。最低领袖和郑美庄前后来学校注册。寒假里,我确实有些想念他们,无论如何,这二人已是我同学中的好友。  
  最低领袖给我带来两小瓶贵州名酒——茅台。郑美庄送给我一盒普洱茶还有一支镶有一小粒蓝宝石的帕克钢笔:  
  “最新型的自来水笔呀,是刚刚由印度航空到昆明的一批货,重庆街上还没有卖的呢!”  
  我认为这种礼物太贵重了,我只愿收下那盒云南出产的名茶。  
  “已经电刻上你的名字了,”郑美庄说,“就算我父亲送给你的好了,老人家送的东西总不能拒收呀!对了,我父亲说过好几回了,他很希望见见你。”  
  我收下了那枝笔;可是,我一直没有去拜见她父亲。我似乎有意不愿去见他。为此,郑美庄好几回都对我不大开心;不过她倒没有生真气,只是把嘴一撇,说一声:  
  “哼!我家里有老虎呀?还是有狮子?会吃掉你吗?”  
  已是初夏,一个礼拜日的早晨,郑美庄家的小汽车,把我们接到了重庆。她请我在广东大酒家吃早点。  
  “我们吃完了,再回家。”她说,“爸妈他们起床起得晏,同时家里的早点也没有这儿做得又好吃,花样又多。”  
  经过多日来,郑美庄再三再四挚的邀约,十时左右,我终于来到观音岩附近一片巍峨华丽的大宅邸——郑公馆。  
  汽车高傲地连响了几下喇叭,大铁门开了,车子驶进去,两名守卫的武装士兵,给汽车里的郑美庄行扶枪礼。铁门内是一片树木茂盛花草蕤葳的大花园,地势逐渐向下倾斜,汽车在一条迤逦曲折的道路上,缓慢溜下,汽车路旁还有两条石级路,几个花匠、勤务兵正在那儿拾级而上。  
  “从大门走到我们正厅,有一百多级呢,”郑美庄告诉我,“没有车,我可跑不动。下面就全是平地了,我们的房子一共有十一个天井,占的地皮可真不小哩,从后门出去,就是枣子岚桠了。”  
  车停在一座古老风味的门座前,一个勤务兵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郑美庄和我走下来。猛不防,那勤务兵突然用大嗓门喝了声:  
  “敬礼!”  
  我几乎被吓了一跳。郑美庄笑嘻嘻地对我说:  
  “好滑稽哟!我从小听到卫兵勤务兵们见到爸爸就这么叫一声,觉得很好耍,便要他们见到我也照样这么叫。这十几年来,他们都一直这么向我大叫着敬礼。”  
  她说得很得意:我却很不以为然。凡是穿上军服的,不管是官是兵,都是代表国家的神圣军人,怎么可以这样把自己的尊严放在一边,而去满足一个小姐显示“威风”的心理呢?  
  正厅里,雕梁画栋气象万千,使我猛然想到久别的北平建筑。厅中间放着一张大理石圆桌,精工雕琢过的圆凳围在圆桌四周,厅两旁各摆着一排茶几和座椅,都是紫檀木镶大理石的。正面是一长条亮得出奇的黑光漆条案,上面供着金碧辉煌的几个牌位,中问是“天地君亲师”,前面是“祖先”,左右两边是“川主”和“福禄财神”。墙上遍悬名人字画,各式各样的古玩放满在两个特制的大玻璃柜橱里。  
  “请吃茶。”  
  勤务兵在我面前立正,双手捧上一只细瓷的扣碗。  
  “谢谢你。”我正要接过来,郑美庄一拉我:  
  “走吧,到后面去耍一下!”  
  这样,我跟着她逛了七、八个天井,看了花厅、书房、大饭厅、会议厅、舞厅、郑美庄的卧室,和后花园。我们没有进入她父母居住的那个天井,她说他们十二时左右才会起床。每个天井都布置得整洁美观。有的天井摆放着两圈石凳子,凳上的花盆内栽着仙人掌、龙舌兰、芙蓉、玫瑰、芭兰、月季,以及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奇花异卉。有的天井内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金鱼缸,各式各色的金鱼在里面悠闲地游泳不止。后花园有几座假山,山脚有喷水池,另外还有一个大荷花池,含苞待放的莲花与荷叶,在清澈的涟漪中,红绿相映,闪动着多彩的倒影。在玲珑的矮矮的白色栏干围绕中,草坪油绿绿的像一张绒毡,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种金黄的光芒。龙眼树、板栗树、林檎树、橘柑树、桂花树、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竹子,各自占据了一个适当的角落,后墙上爬满了娇媚鲜丽的蔷薇——重庆的任何一座公园和这儿一比,都逊色得太多了。我一方面叹赏这儿的幽美,一方面也不禁觉得私人花园比国家的公园更好,这实在是桩不合理的事。  
  逛完后花园,郑美庄带我回到她的卧室。室内布置全部欧化,一张西蒙丝软床放在正中央,一边是一套最新型的舒适的弹簧沙发,和一座镶有落地穿衣镜的衣橱,一边是一座豪华的大梳妆台,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包括了各种深颜色的口红、各种牌子的香水、蔻丹、脂粉、冷霜、雪花膏,以及长短的画眉笔、摘眉夹、头刷、梳子,和整套的修指甲的小刀、小剪、小锯、小锉——  
  “好累哟,”郑美庄把自己往床上一抛,顺脚就把两只高跟鞋一踢,踢到门口外面去,恰巧有一个女佣人端着两碗东西,向室内走来,两只鞋子正落到她的肚子上。  
  “唉哟,”女佣人叫出来,啊小姐,白木耳莲子汤要给你踢翻啦!”  
  郑美庄向我挤一下眼:  
  “好耍哟,我每次回屋都喜欢这么脱鞋吶!”  
  女佣人放下两只碗,然后俯身拾起郑美庄的两只鞋,拉开一个矮橱,放进去,又拿出一双绣花拖鞋放在郑美庄的床前。在她一拉一关矮橱的时候,我看到里面的鞋子起码有二十多双。  
  “杨嫂,我不爱吃白木耳,告诉你好多回,郎个老是记不到?”郑美庄申斥着垂手恭立一边的女佣。  
  “我真该死,又忘啦,我马上去给小姐换燕窝羹来。”杨嫂慌忙地退去,到了门口,又一探头问我:  
  “你先生喜欢吃白木耳莲子吗?”  
  “谢谢你,我甚么都吃。”我回答她。  
  “你不要对下人这么客气呀,” 郑美庄在床上,一扭头,对我说,“勤务兵倒茶你也谢谢,女仆人端汤你也谢谢,要不得哟,他们会笑你的!”  
  我有点不高兴;可是我没有表示,在人家家里我总不能随便发作。我在大穿衣镜前,瞄了瞄自己,我发现我很窘。  
  “要不要听留声机?”郑美庄问我,“我还可以教你跳舞!”  
  “不要吧,我不喜欢学跳舞。” 我说。  
  “那么,听听平剧唱盘可好?” 她指了指墙角一个坡璃柜,“唱机和唱盘都在那里面。”  
  “这倒是我真喜欢的,已经很久没有听从小就爱的平剧了。好想听呀!”我翻找一下,居然有余叔岩、王又宸、谭富英、马连良——大名家的唱盘。播放时,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小声唱了不少句。  
  “咦?”郑美庄惊叫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会唱平剧哩!你为何不参加学校的平剧社呀?好几个来自北平的同学都会唱,一位也是来自北平的教授胡琴拉得特别好呢!”  
  “我小时候也学过拉胡琴,可是实在拉得很不好。”  
  “我们家有胡琴,我可以拿来,你自拉自唱一段,好吗?”  
  “万万不可献丑!”我立刻回答。我知道我的“琴艺”太不及格,绝对不能应命。  
  “其实,我也喜欢平剧,只是从来没告诉你而已。我们家请有平剧老师,爸爸跟他学,我也学,而且青衣、老生都学过,可惜没有恒心——” 说着,郑美庄找出来一两张青衣唱盘,她都能跟随着唱。  
  “我唱得如何?”她满怀期待地问我。  
  我顺口溜出:“很不错呀!”天哪,原谅我,这是小小谎言,她唱得实在不够好。她高兴地说:“多谢捧场,敬请指教。”  
  我告诉她:我的姑父一度也曾经请过一位老师到家来教戏,表哥、表姊与我三个小把戏还都曾下过功夫“集体钻研”,算是不无心得。美庄听得津津有味,直说:  
  “如果当初我能跟你们一起长大,天天谈戏、看戏、唱戏,可该有多好!将来,你可要带我认识你表哥、表姊啊,我一定会爱他们!”  
  杨嫂送燕窝羹来了,顺便告诉郑美庄:  
  “总司令和太太都起来了,刚才问起小姐啦!”  
  “你吃完了,我们就去看望一下两位老人家好吧?”我礼貌地对郑美庄说。  
  “好,”郑美庄喝了两口,便丢下来,“走吧,就要开午饭啦,吃不下。”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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