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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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蓝与黑 作者:王蓝-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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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调部和平执行小组的数目,由八个变为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各地战乱也跟着正比例地增加不已。  
  一个震惊全国的新闻爆发了——政府派往东北接收抚顺煤矿的工程师张莘夫,遭受到苏军的阻挠后,在李石寨火车站被中共部队劫掳下车,用刺刀惨杀了!  
  全国各个角落,都掀起来愤怒的浪潮!尤其纯正爱国的青年学生们再也不能忍耐!重庆、上海、北平的大学生们自动集合起正义的行列,扩大游行示威,他们要求“国家主权土地完整”,要求“政府采取强硬外交”。他们高呼:  
  “誓死反对雅尔塔秘密临定!”  
  “政府绝不能接受变相的二十一条!”  
  “打倒出卖祖国残害同胞的共产党!”  
  “为张莘夫烈士复仇!”  
  我把北平各大中学生这次爱国游行示威的情景,拍了电报,并撰写了特写寄往已经迁往南京的报社。我在军调部里还曾获得“马帅对于这次中国学生的示威动感到厌烦,感到有损中苏邦交,有损军调部工作前途” 的消息。我照实把这个消息拍往报社;可是,未见刊登——社长和总编辑特别寄给我一封信,说明苦衷:为了避免影响中美两国之间的情谊,他们忍痛牺牲了这条新闻。  
  实际上,当时美国白宫的主人,已经有意无意地不珍视中美之间的情谊了。杜鲁门总统承继了罗斯福签订雅尔塔密约出卖中国讨好苏俄的作风,拟定了一个压迫国民政府容纳中共,让中共坐大的对华政策,还美其名曰这样做是为了促成中国自由民主,并且以停止所有经援、军援为要挟,使国民政府就范——拟定这套政策的美国人从未想到如果他们国内的政党也蓄有私人军队,到处烧杀,制造恐怖,他们的人民可能忍受?  
  天真而坚决忠于美国当时对华政策的马歇尔老将,就在这个战火疯狂燃烧着的春天,亲自率领着“战地和平视察团”,浩浩荡荡地抵达北平。  
  马帅莅平翌日,在军调部举行记者招待会。再次日,军调部在北京饭店举行盛大鸡尾酒会欢迎马帅。马帅充满信心地向与会人士宣称:他们此行任务绝对不会失败。可是,在场的新闻记者们,除掉中共报纸、通讯社的人员外,无不面面相觑,互报苦笑。  
  我和十数位北平同业事先已向军调部登记获准,跟随马帅的视察团采访新闻。三月一日起,我们由北平出发。  
  在巡视、访问张垣、集宁、济南、太原、归绥之后,三月四日我们一行飞抵延安。  
  毛泽东亲率中共党要在机场恭迎如仪,然后,大家被送到中共中央的窑洞办公厅中休息。晚间在一个盛大的宴席上,毛泽东亲自扮演了精彩的活报剧——他使马帅相信了:为了促进和平,美国必须立即停止对国民政府一切援助。他又使马帅相信了:中共是百分之百的爱国的农民革命者,和彻头彻尾的土地改革者。他更拿出在重庆高呼“蒋主席万岁”的姿态,手舞足蹈地领导高呼:“中美合作万岁!”“国共合作万岁!”饭后,接着举行“延安各界欢迎马歇尔上将大会”表演了秧歌、“兄妹开荒”等节目后,毛泽东亲自撰写的“欢迎马歇尔歌”开始演唱,歌词的最后几句,是:“马歇尔将军,一让我们歌颂,歌颂你的伟大——让我们共产党拥护你,让红色的队伍向你致最崇高的敬礼!”  
  我发现马帅已经听得掉下受了感动的眼泪来;而我,打了个寒噤之后,周身起了一阵可怕的痉挛。我的猜想毫无错误——当我们的记者专机返回北平,马帅的专机返回重庆,延安的歌声犹在耳际,毛泽东竟飞往莫斯科朝谒史大林,并且在中共报纸上出现了“美国帝国主义为了奴役全球人民,正企图建立世界统治权”以及“请老马滚回家去!”等等诬蔑的字样!  
  ————  
  拖着一身疲乏,我回到天津。  
  我这才知道,由于我这次的延安之行,错过了和三人在天津会晤的机会——一是高家二哥,一是贺蒙,另一是唐琪。    
  六十三    
  高家二哥(表嫂的二胞兄),在英国读书、做事、居留多年之后,回到了天津。他是研究自然科学的,听说很有成就,他因为答应了他的英籍老师的约请,重返英伦一家大学教书,所以未能在天津久留,便匆匆携眷再度出国。表哥告诉我:高二哥伉俪曾亲来向姑父一家人辞行,并且还特别问到我,向我致意。我已经记不清高二哥的面孔,我只跟他见过一次面——是表哥表嫂他们季高两府在中原公司剧院包厢里“相亲”的那回,他曾到场,算来那已经是十一年以前的“史话”了;由于高二嫂一直对我很好、很关心,这次失去和他们夫妇远行前夕晤谈的机会,使我感到相当的遗憾。我虔地祝福他们。  
  贺大哥告诉我,贺蒙已经回到了天津,可是仅住了一夜,便赶返驻防山海关外的部队。我又得知:贺蒙由于在印缅战场屡次建功已经升为中校副营长,他们那支部队原来预定在大连、营口登陆接收东北,因为被苏军无理拒绝,只好改在秦皇岛登陆,完成沿北宁路出山海关,逐步向沈阳推进的计划。前方军情紧急,所以贺蒙无法等待和我会晤一面,便急返防地。国军收复东北,是军调部中、美、共,三方面一致同意,并签署在第一道停战令上的;然而出关的国军却是寸步难行,无处不遭遇共军的截击,尤其进驻营口的国军全营官兵竟在苏共联合作战的猛扑下,全部殉国无一生还——目前战事胶着在州、辽阳之间。我为驻防州的贺蒙和他的战友们祈福,祝他们早日取辽阳,下沈阳。  
  唐琪由东北逃进关内的消息,是表嫂告诉我的。  
  “醒亚,大前天,唐琪突然回到天津来了。我想,我应该照实告诉你。”在表嫂的房间里,她慢斯条理地,开始向我讲,“一胜利,她就想从长春赶回天津。苏俄红军把东北扰了个天翻地覆,烧杀抢劫还不算,最惨无人道的是公开疯狂地奸淫,所有日本和中国少女——不仅是少女,中年妇人,与老年妇人,甚至幼女,几乎都不能幸免。唐琪一再咬牙切齿地说:东北已成了禽兽世界。她又告诉我:她的一位多年好友方大姊,虽然把头发剪成男人的模样,仍逃不过俄国毛子兵的魔掌,竟公然在火车上被轮奸死掉——”  
  “啊——”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立刻记忆起来那位方大姊的率真、乐天、活泼的神态,与她那滑稽、亲切、豪爽的天津腔调,还有她用洋泾滨英文招呼我“Dear Brother” 时的表情——不自觉地,我喊出来:  
  “可怜的方大姊!”  
  “你认识她呀?”表嫂问我。  
  “以前曾经见到过,”我惨然地点一下头,“她一直是照拂、帮助唐琪最多的一个人。”  
  “对的,唐琪也这么说。”  
  表嫂接着往下讲,“唐琪费尽心机历经艰险,总算由长春跑到了沈阳;可是沈阳照旧是老毛子的世界,又经过千辛万苦,才逃到了州;国军收复州后,她的性命方始有了保障。她也把头发剪掉了,大前天来找我时,猛一见,我还以为是一个男士哩!”  
  说到这儿,表嫂突然停止了讲述。  
  我催请表嫂继续往下说。  
  “唉,我简直不知道该再如何讲,可是一开头我就说过我应该照实告诉你了,所以,我想我还是都说出来才对。”表嫂的脸上堆满忧郁与不安,她似乎稍稍镇定了一会儿,接着说出来,“当然,唐琪是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望来找你的;当她一再地向我问到你时,我答不出一句话,结果竟哭了出来,这可把她吓坏,她顿时脸色苍白,双手颤抖,抓住我的肩头问我:‘醒亚死啦?’我摇摇头,她这才松了口气,一面念叨着:‘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得好好地,其它一切变故,我都能承受得住——’稍一沈思,她冰冷冷地问我:‘醒亚结婚啦,是吧?’我吞吞吐吐地答复她,说他尚未结婚,不过已经在重庆和一位郑小姐订婚。说完这话,我俩猛地扑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我发现我从没有像这一天这么同情过我的表妹,我我现我过去竟会那么愚蠢地从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如此之深,我发现我以前和现在,以及将来,都不能对你们的感情有任何帮助,真是愧疚万分,我发现我这位表妹竟哭得泪如泉涌,手脸冰冷,周身抽搐,一个人疯狂前刻的表情与动作也不会比这样更可怕了——我发现她刚才害怕你在南方死掉的神态尚不及听说你已订婚的消息更来得恐怖——可是,唐琪究竟是唐琪,不多久,她便坚强地恢复了平静,她反倒劝说我忘掉刚才这一幕。我告诉她慧亚也曾为她哭过了,她嘱咐我千万转告慧亚再不要为她难过。她还说:‘请你们都放心,我绝不咒恨醒亚,更不咒恨他的未婚妻。我自己可以活下去,不会自杀,也不会去当修女。我如果真爱醒亚,我应该祝福他跟那位郑小姐早日结婚,早日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并且更盼望醒亚早日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后来,她又说:‘茶花女都知道为爱人的家庭、声誉、事业,牺牲自己;难道我竟没有勇气与毅力那么做吗?我总不能连茶花女都不如——’”  
  我听得呆成一座木偶。  
  “醒亚,醒亚,”表嫂摇晃了两下我的肩膀,“真对不起,原谅我,我不能不把实情告诉你。也许你会怪我过于同情唐琪,而漠视了郑小姐;可是,你知道,无论如何,唐琪是我的亲表妹,郑小姐尽管多么美好,我们还始终没有见过面,再说唐琪和郑小姐比,当然唐琪的遭遇会叫人同情——不过,同情唐琪是一回事,祝福你和郑小姐又是一回事,这是不冲突的。我相信有一天郑小姐嫁到咱们家来,我会跟她处得很好。”  
  “唐琪现在住在哪儿?”我问。  
  “她不肯告诉我,”表嫂说,“她不要你去看她。我也曾问到她今后的生活与工作,她也摇头不答;不过她说了一句她要去看望一下贺大哥,我想她也许要跟随贺大哥做事。”  
  “大嫂,我一直想知道,唐琪她究竟怎么能救成贺大哥?”我忍不住追问。  
  “我们当然不知其详。”表嫂说,“我只知道,贺大哥胜利后告诉我们说:唐琪勇敢、机警、有智慧,她认识姓辛的一位大学教授,留学日本的经济学博士,对她很好,甚至向她求婚,唐琪居然大胆地,极恳地告诉他,她已订婚,未婚夫在南方求学,她不能悔婚,她说她敬爱他是一位学者,请求他发慈心善心,她必永远敬爱他如兄长,如家长,那位教授居然受了感动,认唐琪为义妹,且两人对天发誓永为兄妹——后来那辛教授突然去北平出任华北政府经济局局长,且娶了一个日本太太,听说华北头号汉奸王荫泰十分赏识他的才学,非拖他下水做有力的助手不可。唐琪因为她的义兄当了重要的汉奸,当然非常失望,可是就因他的关系,再发展其它关系,才能救出贺大哥。”  
  “那人难道也是政府的地下工作人吗?一我好奇地问。  
  “贺大哥说他与重庆应无关系,说他是汉奸,不过是天良未全泯灭的汉奸。”表嫂继续说,“贺大哥说他后来得知:那个辛局长从中学时代就喜欢演话剧,喜欢唱平剧,喜欢唱歌,所以他对唐琪这方面的才华深为赞赏,鼓励她多向这方面发展,早日离开歌台舞榭。一些无聊的人把唐琪‘选’为歌后舞后之后,她竟然一度洗尽铅华,拜一位白俄女声乐家为师,专心学唱中外艺术歌曲,报纸改口‘捧’她为‘歌唱家’、‘名媛’。她还与那辛局长同台演了一场‘慈善赈灾’的话剧。那辛局长,还有日本人,都要推荐唐琪去‘满州国满映公司’当电影明星,唐琪说她从小就有当明星的梦想,可是她不要去。后来,她曾告诉贺大哥她若去了满映,少不得要拍‘日满华亲善’电影,而进了那个圈子想跳出来还她自由身可就难了。最主要的,还是她要等待,贺大哥万一能够活着出来,好寻觅机会,能一起逃往南方找你——贺大哥出狱后,一段时间仍然被暗中监视,稍有动静,会有再被捕的可能。由于唐琪巧妙‘掩护’,且靠着唐琪的金钱资助,贺大哥仍能保密暗中领导一部分工作,一些同志与一心响应‘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青年,因唐琪的关系竟能得到经济局发的通行证南去,据说经济局在许多县市有经济站,常派人前往,他们的通行证是很‘吃得开’的。胜利消息传来,万众欢腾,趁着国军尚未到达,就在日本宣布正式投降的第二天,日本宪兵突然把那经济局长逮捕,特别押解到芦沟桥上,用军刀砍了他的头——”  
  我彻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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