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真实之城-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方兔子,牙齿仙女,圣诞老人,细鼻子的驯鹿:一切在我面前动摇起来。 
    
    “你迟到了,”在我走进前面的办公室的时候馆长说。阿诺德·库克馆长身材壮硕,头顶已经秃了。“交通拥挤吗?” 
    “对,”我把卡打进计时表,这机器记录了我的懒惰,“车挨着车。”你可以经常体会到简洁坦白的必要。但那时你就会突然碰上这种事儿:大家神经质地对你刺探不休,如果你不打算把整个经过倒出来,你的脑袋就可能因为心理压力而爆炸。“我还浪费了很多时候去获得一个年轻女人的地址。” 
    “你想和她性交吗?”库克先生问道,他跟着我进了更衣室。此刻还是早晨,而他已经穿上了特征显著的套头毛衣,我曾经出于责任而充满痛苦地告诉他,这衣服让我想起我那只猫的便盒。 
    工作服都挂在小橱里,我选了一件合身的穿上。“通奸是欺诈行为,”我提醒这位馆长。 
    “忠贞也是”,他回答说。“以其自身的方法。” 
    “以其自身的方法,”我赞成地说,套上了我的工作服。 
    我穿过黑暗肮脏的长廊走向我的工作间。里面的东西收拾好了,象往常一样,这天我要分析的东西被均等地分为两类:一类是考古学家们发掘的真正艺术品;另一类是这个城里鬼鬼祟祟的诈骗犯的仿制品。每一件古希腊的雕像都有一件笨拙的赝品。赛尚洞的每幅油画都有一幅可怜的模仿之作。每一部十八世纪的小说都有许多盗版本。 
    诈骗犯。即使是现在,我已经穿上了长廊,这个字眼仍然使我冷入骨髓。诈骗犯,他们是维瑞塔斯城内部的敌人,用他们的油画污染了它的墙面,用他们的歌手弄脏了它的空气,最无耻的是,他们把它原始质仆的街道变成了论坛,谈论着舒夫科勒斯,莎士比亚,伊伯森,还有萧伯纳,疯狂地表演喧哗的闹剧,直到巡逻队赶来把这帮非法的表演者赶回自己的巢穴。一旦一个诈骗犯被抓住了,巡逻队员就用大棍打死他,如果是个女的,就把她用高尔夫球棍打死,这之前他们还来不及问那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怎么可以说谎而不发疯呢? 
    怎么可以呢? 
    我之所以热爱这份工作,是因为它让我的头脑和双手都不得闲。对,毁灭行为是残忍的,但在那之前你得用脑子;你得判断存在着争议的艺术品,判断它是正品还是冒牌货,这对公众利益是否有害。 
    我拿起一件标有“山姆斯瑞的耐克”字样的伪制品。假的呢?对,很明显:看看那对翅膀吧。仅仅是看一眼这样的东西也让我恶心不已。难怪柏拉图把艺术家和戏剧家摈弃于他假想的乌托帮之外。“那是三种偏离自然的另类,”他这样称呼他们。三种偏离事实的另类。艺术是谎言,色坎斯佩克公园中张贴的海报上这样提醒着我们。真理也许是美好,但美的却不一定是真理。 
    
    就象要准备一次室内野餐一样,我把一张帆布摊在地上。我拿起了七号锤子,那件“耐克”本来就没有脑袋,现在,找对她挥动我的艺术批评工具的时候,他变成没有翅膀的了,——接着没有了胸脯,没有了臀部。大理石碎屑掉在帆布上,我的工作服上浸出了汗水,我的舌头在嘴里就像一只干涩的无花果。批评是一项费力气的事业,而分析则让人筋疲力竭,需要休息一下。 
    
    我取出我的杯子,加了一匙我最喜欢的唐耐森牌咖啡,从热水瓶中放出热水,开始想象斯坦利会如何赞美我。他在我这个部门已经干了一年多的助手工作,——把我们的斧子磨利,给喷灯加燃料,忠实地把工作室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现在他希望得到提升。“老实说,我相信斯坦利将证明自己有能力操纵焚化炉。当然,他有点能卖苦力,有点爱拍马屁,但这些品质对他很合适。你会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斯坦利经常放屁,但这男我们不会谈论到性格中暗不……” 
    
    我扫了一眼日历——幸亏如此,否则我就会忘掉与妻子共进午餐了。“海伦,”在七月九号上写着,“下午一点,‘份额不多餐馆’在二十九街上的这家餐馆有美味的潜水艇式三明治和华道夫沙拉。 
    七月小姐——温迪·华伦,仿佛从书页之间斜瞥着我,“作为一名脑力劳动者,”她的传记这么写着。“温迪就这一课题为我们做了最清晰的论述,‘它曾经艳丽而使人快乐,让人精力充沛,’他说。‘如果不是为了那五千块,我决不会去考虑它。’当我们知道她有多聪明的时候——那位区内棋类冠军——几乎让我们低估了她。然后,我们知道你们许多人喜欢手淫……” 
    
    可怜的老温迪。我突然意识到,要是这时候哪怕只是看一看玛提娜·考文垂的手迹也会让我陷入无法狡辨的恐慌中,仿佛那每一笔每一划都成了她肉体的曲线。我呷了一大口咖啡,从口里掏出玛提娜的打油诗,把这张揉皱的纸平展在桌面上。 
    这些诗歌仍然很差劲,只是那字迹确实很性感。我甚至从下面这些信息表达的线条中得到某种感应。“德斯卡特区,加奇斯塔土巷”,她写道,“电话号码610-400” 
    有什么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纸面上那则情人节口信和生日祝福之前的空白处有很浅的细线条,我意识到我保存的这张纸条上过去曾有玛提娜的另一首作品,出于好奇,我拿起了最近的一支铅笔,在纸上慢慢临摩,把这首诗一点点显现出来,就象照片被一点点冲洗出来,几秒钟之后,整个作品展现在我眼前,于是我的神经系统由于不相信、恐怖和幻想而颤了。 
    
    谎言。 
    令人毛骨悚然的谎言。 
    这就是玛提娜·考文垂亲手写的。 
    我把翅膀藏灵魂深处让羽毛干燥柔软当世人不再注目我乘风飞翔无阻汗水浸湿了我的手掌,顺着我的眉毛往下淌。玛提娜没有翅膀。没人有翅膀。她以为她是谁呢?山姆斯瑞的耐克吗?也许人们可以允许圣诞老人。但是,灵魂这种东西也许我的眼睛欺骗了我。我冷静下来再朗读了一次这首诗——听力是可信的;我能感觉到,我在我头脑中引起反应的这些惊世骇俗的字眼是确实存在的。“我藏起翅膀,”我嘶哑地低语。但我念不下去了。与生俱来的恐怖席卷了我,我头痛得快晕倒了。 
    
    但我批评家的本能占了上风。我抓起了玛提娜的诗,冲出博物馆,穿过庭院到了焚化炉边。我的头痛得更厉害了,我把那张纸伸向炉门,一天之前,我曾在这里毁灭了一打描写转世的书籍。 
    我停了下来。 
    我真的打算把玛提娜·考文垂扔出我的生活吗?我真的愿意把她的手迹化为灰烬吗?不,我不打算这样做。我盯着她的地址,把它印入我的脑海中。 
    她怎么能说谎而不发疯呢? 
    她怎么能呢? 
    电话:610-400。没问题。在托比六岁生日的时候我们给他买了一辆十速自行车,但我花了四个月才把它组装好,他几乎没有去骑过这辆车,整个经历很无聊,一个零——实际上是两上零。六……一○……四…○○。 
    我手指一松,这些诗就此完蛋,加入了荷马史诗和狄更斯小说的行列,它们的命运都一样。 
    “这简直太难以置信了,”当我和海伦坐在餐馆里享受当天特别菜肴的时候我这么对她说。这些菜包括:被谋杀母牛的三明治面包,枯萎的莴苣心,——合理价格五美元九十九美分。“四小时前我和一个诈骗犯共进早餐。我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她。” 
    “但你没有,”海伦以一种与其说是放心不如说是理解的口吻说。她把她的太阳镜架在她那丰厚灰色的头发上,以便仔细地打量我的脸。 
    “我没有。” 
    一她肯定是其中一员吗?” 
    “我敢肯定。差不多。” 
    我的妻子笔直地注视着我,一片莴苣叶从她嘴唇之间垂下来,象是长了一个绿舌头。“别为此分心,”她说。 
    “别为此分心”。这是海伦的座右铭。这也许是她的墓志铭。她是这种女人:一生就是为了不分心,——在她的事业上,在我们的床上,在任何地方。我相信这是她的工作,这使她任重。作为小报《甜蜜的理由》的记者,海伦与世界上的怀疑论者、逻辑主义者打交道,她发表着这样的独家新闻:被控制的治学方式拒绝新式数学教法,精神疗法根本无效。写了十年这样的东西,你就懂得如何保持冷静了。 
    
    我说,“假定的亲爱的,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也许她在街上找到了这张纸,假定的甜心。”海伦回答道。我一直以为,一个漂亮女人的条件是:大大的会说话的眼睛,柔软的圆脸颊,让你看了就忍不住想用手去摸。“也许是别人创作了这首诗。” 
    “那是玛提娜的笔迹写的。” 
    海伦咬了一口她那被谋杀的母牛。“让我们猜测一下。她把地址和姓名留给你了,对不对?” 
    “对,她把这些写在那张纸上了。” 
    “她说了想和你性交吗?” 
    “没说这么多。” 
    “你想和她性交吗?” 
    “对” 
    “你会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希望如此,又不希望如此——你知道这种感觉。”我舔了一下炸鸡上的油,“我不愿伤害你,”我补充了一句。 
    海伦的眼睛变得窄窄细细的,异常黑亮。“也许我的感觉和你一样矛盾。一部分的我希望你把这个玛提娜交给巡逻队,最好让她永远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另一部分也知道这是一件蠢事,那女人对你有好感,如果她觉察到了警察盯上了她,她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盯上她。对不对?那帮诈骗犯,我听人说他们不是没文化的人。他们中也有刺客。” 
    
    “刺客,”我说,“刺客,恐怖分子,疯子。你要让我烧掉那张纸吗?” 
    “烧了它,批评家。” 
    “我已经烧了。” 
    我的妻子笑了。在维瑞塔斯,没人会问:“真的吗?你在开玩笑吗?”她吃完了她的母牛说,“你比我想的更好一点。” 
    那小时剩下的时间我们象往常一样进行婚婚之战——这样讽刺地连接的字眼:婚姻、婚姻。海伦和我喜欢斗嘴。她诚实地宣布我的勃起越来越无力了;我坦白地告诉她她吃东西的时候发出的咀嚼声让人恶心。她告诉我她不打算为我住女的派对送任何义务性的礼物——因为并不是她的侄女,我反驳说我也不打算让她得到那份礼物,因为她总是买便宜货,这很明显,否则她就会对我姐姐作出一付轻蔑的样子。于是我们就这么说下去,一直到上了咖啡,上了甜点,象老鼠一样互相撕咬,多么有趣啊,我们从中感到了病态的快乐。 
    
    海伦拿起手提包,取出一张电脑打印纸,上面有一些字。“这是今到到的。”她解释说。“一只兔子咬了托比。”她平静地宣布。 
    “一只什么?兔子?你在说什么?” 
    “他现在已经全忘了。” 
    “它咬了他?” 
    吴尔夫·科多 
    野营会负责人 
    信箱145号 
    肯特区 
    斯伯瑞先生及夫人: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你们的儿子总是讨厌地把我们捕鼠器捕获的生物放走。昨天,不知出于什么冲动他又这么干了,于是他被一只少见的哈伯兔给咬了。我们立即对他的伤口作了处理,检查了他的医疗记录,了解到他的破伤风免疫期已经过了。 
    为保险起见,我们抓住了那只兔子把它关了起来。我不得不报歉地告知你们它今天死了。于是你们冷藏了尸体,将它送到克拉夫特预防站。如有什么不幸发生,克拉夫特的医生将会与你们接洽,虽然我怀疑你们是否会担心。 
    吴尔夫·科多“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呢?” 
    海伦耸了耸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冷静自制的海伦。有时候我不禁想知道她是否爱托比。“那只兔子死了,你不担心吗?” 
    “也许它已经老了。” 
    我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想到托比的痛苦我就心烦,不是他身上的痛苦,——那也许对他反而会有好处,让他更坚强。使我沮丧的是他会感到被背弃的感觉:我儿子对世界一直是一种忠诚的态度,现在这世界咬了他一口。“我有话要告诉你,”我对我妻子说。“在烧掉玛提娜的打油诗之前,我记住了她的地址和号码。” 
    海伦显得好象嗅到臭味似的。“你让我觉得象是看到肛门一类的东西似的。说老实话,杰克,有时候我简直怀疑我们会结婚。” 
    “有时候我也怀疑同一件事。我希望那只兔子没死。” 
    “忘了那只兔子吧,我们在谈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