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格尔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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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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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对跟经理在一起看我上装的律师说道:“劳驾,戈德文。让我见见胡普哈尔先生吧。因为将要由他按动那个事关生死的按钮。我很想知道他打算怎样放开弹簧。”
  忽然间,我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要是这一切都是暗中安排的,那可怎么好呢?要是那个不相识的胡普哈尔让弹簧猛然松开呢?要是他不会操纵呢?要是那些人都想把我——
  我忽然忘其所以地跳起来喊道:“我不愿意!我不干啦!”
  我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说道:“啊,让他坐到椅子上吧。”
  我在戈德文有力的胳臂中挣扎着叫道:“是啊,是啊!让我坐到椅子上。”
  戈德文咬着我的耳朵说:“胡普哈尔先生想和您谈谈。”
  当我看到这个百万富翁时,真不知有多么惊讶。他大模大样。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这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大人物,原来就是克利浦斯,一颗富丽堂皇的大钻石在他领带的佩针上闪闪发光。克利浦斯严肃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奇特地抬了抬左眉,这是嘱咐我不要说话和小心。
  我懂得了,我不应当因为意外地见到了他就露出惊讶的神色。噢,这就是那个百万富翁,只是化装使我看得十分清楚,这是克利浦斯在表演。
  他傲慢地低声说道:“戈德文,这小伙子精神足吗?拿块砂糖,滴上五滴糖酒给他。他就会像个神仙似的给我跳了。”
  他握着我的手鼓励我。
  “你翻两个跟斗,不必再多翻了。你要数数,数到十二你就坐在水槽里头了。现在到场上去吧,让那个法官去预备一把伞,咱们在演技场上干它一场热闹戏看看——”
  我嚼完那块砂糖,站了起来说:“准备好了。”
  克利浦斯说:“这样才好。乐观点儿,你就会打破那个什么平格尔的纪录了——”
  从演技场传来了乐队演奏的声音。经理处对任何费用都不吝惜,在审讯中的短暂休息时间还用音乐来安慰听众。
  《角斗士进行曲》轰然响了起来。在上场时,投光灯耀眼欲眩地照着我。
  我在两排宪兵和马戏场服务员的队伍中间走过去。
  我前边走着一辆两轮车,上面摆着两架带着麦克风的电影摄影机。这些机器放置的地方太不相宜了,我真想把它们打碎,把那些在两轮车上手疾眼快地操纵着摄影机的人揍一顿。我刚捏紧拳头、挺起身体——可是忽然听见克利浦斯在后面对我说:“勇敢一些,我亲爱的孩子!全世界都在看着你呢!”
  他用慈父般的声调优雅地朗诵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阵可怕的喧哗声。一个衣服非常华丽的太太,推开宪宾和服务员,像发疯似的号陶大哭着朝我扑了过来。她跪倒在我的面前,向我伸过手来大声叫道:“亲爱的查理!千万别离开我呀!”
  在惊讶中,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只能惶惑不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夫人——”
  我几乎跨过了这个正在歇斯底里地扯着头发号陶痛哭的女人的身子,接着向前走去。
  克利浦斯及时用他通常鼓舞我的声音低声说:“别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世界上兴高采烈的太太还少吗?让她们看看你的本事吧——”
  我又到了演技场上。这儿是摇床。那些花了钱渴望看到流血惨剧的形形色色的观众正在周围喧嚷着。法官在头上打开了伞,不时畏畏缩缩地望着水槽。
  我十分清楚地想道:“不,我不愿意,而且也不会为你们的开心去送死。我不愿意像古代那些奴隶死在‘圆形角斗场’上一样地牺牲。”
  法官向我要求道:“自称为平格尔的被告,请你向法庭提供确实可靠的证据——”
  克利浦斯站在我的旁边,向四面观众鞠了一个躬。
  乐队奏起了《想睡就睡吧,我的雄猫》。
  我躺到摇床里面。
  我最后想的是:“我的上帝呀,爱吉,你在哪儿呢?”
  “注意!”
  “预备!——”
  “起飞!——”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鼓声和人群的喊声融成一片。演技场在我的脚下向下陷去,在我的头上翻转过来。刹那间,我已经坐在水槽里,像头狮子狗一样地晃着头,啐着嘴里的盐水。
  克利浦斯向我伸过手来。人群的大声叫喊震耳欲聋。法官一个劲儿地摇铃,可是一点也听不见铃声。
  “圆形角斗场”还是那个“圆形角斗场”,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土匪卡尔涅洛,我又变成平格尔了。
  戈德文起来讲了话。他说我成功地证明了自己的身分。他又说,我是中午来到马萨特蓝的,这是把我送来的渔民供出的。他说,罗尔斯博士是早上九点让人杀死的,这是从博士的那个青铜闹钟上面查出来的,当罗尔斯和杀人犯格斗的时候,它掉到地上,正停在九点钟上。检察官撤回控诉,于是我马上就被释放了。
  但是在我的心灵中,总是留下了一种奇怪的感触。从那时起,我开始憎恶马戏院的演技场,不管表演的是多么精彩的节目。
  在成千上万的人欢送下,我和戈德文、克利浦斯坐着汽车回到了监狱。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时狄克司走进了牢房。
  他和我紧紧地握了握手,温和地说:“恭喜恭喜,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往后您手里会有非常多的钱,哪一个克利捕斯也比不上您啦。”
  我沉思着,但坚定地说:“好狄克司,您要够朋友的话——我并不怀疑这件事——那您就想法子把我在今天晚上放了吧。我不想等到明天早晨。”
  狄克司回答道:“像您这样人说的话,对我就是法律。常言说得好,事在人为。”他很神气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走了出去,并没有把牢房的门锁上。
  到了半夜,我被叫到监狱办公室。办事员比恩摇晃着两条腿,坐在斜面桌旁一张高高的椅子上,从他那崇高的宝座上做出垂青的样子看了我一眼。
  “平格尔,你随便到任何地方去都行了。不过咱们提点有趣的事,可别对别人说。你那些文件不见了,倒霉的罗尔斯的尸体不见了,你的同谋犯也不见了。好一场错误啊。可是,告诉你,这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你跟魔鬼似的表演了空中飞人,那么,现在你就根据法律从我们这个机关走吧,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吧——”
  我脱下号衣说:“比恩,那么就再见吧。”
  比恩一面在斜面桌上的文件中乱翻,一面喃喃地说:“等办完手续,咱们就要分手了。就这么办吧,先生——这儿是法庭的决定——”比恩狡猾地使了个眼色:“你可真会蒙骗法官啊——你承认你隐瞒了点事情吗?”
  我要是回答得稍微不慎重,就可能又有套上那带条纹的号衣的危险,所以我叹了口气说:“嘲笑遭受重大灾难的弟兄是有罪的,”我谦逊地垂下眼睛,说了我在狱中装订经书时看到的一句话。
  这使我避免了即将发作的狂怒。我真想把这个最后还想找碴儿把我逮捕起来的滑头家伙的脑袋拧歪。
  狄克司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
  “这是典狱长的命令。比恩,把钱交给平格尔先生。”
  比恩全身猝然一震:“噢,对啦!你在我们的装订间还赚了十九元零一角的工资呢。平格尔先生,请你写张收条——”
  比恩把钱交给我。
  他对我嘲笑道:“回到您的岛上去,在那儿吃熏鳍鱼,过好日子去吧。您给我们惹的麻烦够多的了。还有,您在监狱理发部刮过三次脸。得扣您三角钱——”
  我把一元钱放在斜面桌上。比恩敏捷地把它拿到自己面前,用法庭的判决书盖上。
  当我把鸭舌帽低低地拉到额上的时候,他恶毒地说:“过两天再见吧。”
  我也同样辛辣地回答道:“请替我向格列哥先生致热烈的问候,我从心眼里佩服他的侦察方法。”
  把我放出大门的狄克司诚恳地说:“别为了比恩的话不痛快。他天生一张畜生嘴,一点办法也没有。找个大饭店过夜去吧。明天早上再去找马戏团的经理,他那儿您永远会找到工作的——”
  但是我沿着被夜间雨水弄得润滑难行的人行道走去寻找车站。在生活中我想走自己所要走的道路。
  经过再度流浪以后,我终于来到美国的东海岸。朝我吹过来的已经是来自故乡海洋的清风了。在港口,我怀着极端高兴的心情看见了停泊在码头旁边装货的“绿猫”号货船。
  白牙齿的老查从舱口往外张望,认出了我。
  在甲板上吸烟斗的帆缆管理员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忽然亲切地喊起来:“嘿!嘿,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我算看透了你啦,小伙子。上这儿来吧!要是想回家,就抄起铁锹吧——”
  帆缆管理员猜着了,我是想回家了。




第八章

  一

  从我离开故乡埃绍夫的时候起,将近三年光景,我在地球上都没有找到安身之处。经过环游世界的旅行以后,我又来到了浓雾迷漫的海岸。祖国并没有亲切地欢迎我。我不愿意干一辈子烧煤工人,心里总还抱着美好的希望,但是在我上岸的那个大城市里,并没有我的工作。
  秋天不知不觉地到了。一天夜里,我和另一个流浪汉为了取暖,背靠背坐在一个小公园里。
  这个人发表他的哲学见解道:“流浪汉活着还不如死了。我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上哪儿对我也是一样。唉,老弟,我这辈子犯了多少回错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问:“什么事让你翻不了身呢?是不是脾气太孤独了?”
  他回答:“头一样就是穷跟失业。你瞧,我现在坐在这儿等半夜,在隧道那头不远的地方,有一列空车。有两个朋友要上这儿告诉我,打哪头爬上运煤车方便点。过一天一夜,那列车就把我们拉到威斯里了——”
  这话引起了我思乡的念头,于是我决定也跟他们一道去。我们这些免费乘车的旅客,巧妙地混过了“公牛”——看守空货车和煤车的人——的眼睛,四个人在湿淋淋的泥泞中往货车爬去,后来我躺在一辆发着臭气的平车上,像条丧家之犬似的蜷成一团。污泥的臭气强烈地钻进了我的鼻子。我口渴得说不出的难受。后来平车上爬进来许多衣服褴楼的人,大家紧紧地挤成一堆。
  列车忽然像发疯似的抽动了一下,使我的头撞到一个铁螺丝上面,我口渴得更想喝水了。于是把头朝上面转过去,张嘴接那稀疏的雨点。
  躺在我的肚子上面的人气愤愤地嘟哝道:“别他妈的乱动!”
  旁边一个人没有恶意地、但是非常重地踢了我一脚,大声打起鼾来了。
  列车慢慢地加快速度,朝着旷野,朝着黑暗,朝着不认识的地方驶去。
  到了白天,我在铁路旁边的壕沟里呆了一天,等着天黑和空车。终于我又爬上了平车。我本打算一直坐到威斯里,可是被迫提前跳下了平车。前面还有一大段路,现在只好步行了。不久我就要走到埃绍夫,看见爸爸和爱吉了。
  但是,越往前走,不愉快的思想就越厉害地折磨着我。我有权利回去吗?
  要知道,我从缅甸寄给爱吉和爸爸那寥寥的几封信里,把我的情况大肆夸耀了一番。我把它形容得非常辉煌灿烂,吹嘘说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工业实验室的助手了。我臆造、渲染、夸张着我的情况,拿这些话去安慰老人家和贫穷的姑娘。他们当然相信我的话了。我干什么告诉他们这些幻想和不能实现的希望呢?现在我落到什么地步?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穷,而且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为什么要听克利浦斯的话?我早就该撞到演技场的沙地或是法官的桌上,摔断自己的脊背,一切不都了结了吗!?
  被这些疑问折磨得非常苦恼的我,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终于站住了。
  我捡了些道旁的石头,装满了那陈旧的旅行袋,然后扛在肩头,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不久,我就来到了深邃的威斯里运河的前面。

  二

  我记得,我心中充满了强烈的苦闷,在河岸上站了很久。
  咳,真不如留在城市里的好。在那里,即便不能在维多利亚公园的树丛下过夜,也能在金山区的垃圾坑里找个地方。
  深秋那讨厌的黄昏从烟雾腾腾的天空降临了。到了这种季节,刺骨的寒风就要从北方刮来,而且也会在空气中感觉出浓雾迷漫的毛毛细雨的将临。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想起这种天气,脊背上不由得要一阵阵地冷颤,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身上那件饱经风霜的外衣紧裹起来。
  我很清楚地想道:“不,我不能到爸爸那儿去。让运河的河水把我和我的痛苦一齐埋葬了吧。”
  但是,要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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