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之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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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之贪-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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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己的不死。可是漫长的漫长的漂泊中我渐渐忘记了我是为什么而活,直至最终长生已经成了一种麻木的盲目。我活着,仅仅是为了不死。
    就像男女于我已经和饮食一样,仅只为了活着。食而不知其味媾和也只是一种提炼,让生命继续延伸下去。我忘记为什么我要长生。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久。在阿紫到来之前,已经是这样。她来了之后,还是这样。
    我就把她留在我身边,为了长生。已经与长生本身一样的麻木而盲目。
    这样三十年。
    在市集中驴子很快地脱手,换得并不太多的一些碎银。五头。我以低廉的价格将它们出售,嘈杂人群中似乎看到驴子被拉走的时候回头怨毒的一瞥。但是它们驯顺地跟着买主走了,一如颈上栓着的草绳般粗糙痴愚的顺服。不问去处是否屠房。做个畜生,也便只得认命了。尽管这命,有时只是飞来的横祸。
    那夜我站在水井旁,心里还记得客店掌柜乐天满足的胖脸。留着小胡子的和气生财的男人,此刻想必正在他那糟糠妇的身旁鼾睡。有这一间客栈,下半世想也够活了,发财是发不了,也不去奢望。好处是连账也不用怎样费心去算,根本没几个子儿,像今日整间客栈不过住了四个客人罢了。那古怪的老道士不用人端茶送水,乐得清闲……他是个知足的掌柜。以为一辈子可以拥着这份尘土蔽陋的产业与粗壮的妻,这样鼾睡下去。
    冰凉的星光下我看着指缝里白色粉末纷纷飘落,水面上,激不起些微的涟漪。
    后来我一直都不清楚人与畜生的分别。我想知道,那是否生而注定。可是始终徒劳。
    在她离开之后。六十多年了。
    …hqszs
    回复'13':她离开后我的生活一如既往。依然于腰间携带着令人瞠目结舌想也想不出的绝色们,漂泊过四方驿路,继续我荒淫而罪恶的不死生涯。白发朱颜永远需要精血的维持。我房中的秘密依然如故,夜夜有美荐枕,五更蜂狂蝶浪,贪欢未央。阿紫,她始终不是我唯一的枕席人。
    可是我始终都是浪迹天涯的野道士。一个人看落日。
    她走后我开始了一项新的娱乐。
    每一次看着药末飘落在水井中的片刻,我都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快感。这感觉非善非恶,仿佛脱离了世事运转的轨迹而被孤立地静止。
    我看到井中映出我须发苍苍的柔嫩的脸。风平浪静。并无任何表情。如果有,那只是木然。
    不同的粉末导致不同畜类的出现。牛,马,驴,猪。各自以约定俗成的形态符合于它们在人世的用途。虽然那撒入水井的药末看来都是一样平庸的白色细粉,虽然那些不同的牲畜于一夜之前都是一样的人类。我从不指望这个来维持生计,任何一种法术,都要比在市集上贱价出卖牲畜要轻松而刺激得多。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随心致获大量的财富。这只是一个无喜无嗔的游戏。某年某夜我将一整个村庄的孩童变成了马驹,我还记得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这些马驹漆黑的眼睛,像我的一样安静而疲惫。
    井中面庞倒影。长生不老的脸,药末如细雪纷纷坠落,轻得没有任何回响。纹风不动。当长生已经成为一种麻木,就连倒影,都不会再出现皱纹。我已经丢失了我的影子。
    很多事情原来就像这样的夜里,一口水井,一把细粉,人与畜生只是一线之差。那分别如此微末,随风潜入,无声,就不能觉察。从来不能觉察。等到觉察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我发现我再也不能控制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事实上那些年月里阿紫始终恪守作为一只狐奴的本分听命于我,在黄昏后外出媚惑男子,吸取精血并在天明前归来任由我将这些成果榨取一空。服从是因为不得不服从。我的力量差你太远,所以必须听命于你。就像她自己的言语一样,这美丽的女子一直遵循兽类天经地义以强弱作为唯一标准的规则。
    如果一切事情,力量都是唯一的标准,我想我对她的控制将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在我的囚笼里她得不到提升法力的机会,她始终差我太远。即或有反噬之心,亦无反噬之力。但忽然之间,某天我发现再也无法役使阿紫。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我只是骤然觉察,我不能够容忍她与其他男子的好合。就像一团三昧真火熊熊充斥在我的心里,烧灼,直至脏腑肉壁一片片龟裂,干燥而疼痛地剥落。我不能忍受,即使明知道那只是妖兽汲取真阳的手段,在这个修道的世界里就像将内丹凝为光亮珠子对着满月吞吐一样的平常。可是我不知道这一切自何时开始。
    原来很多事情真的就像幽暗的夜里,一些分别与改变,如此微末,随风潜入,无声,就不能觉察。
    某天开始我所囚禁的狐奴阿紫丧失了作为狐奴的意义。不再被放出去诱惑无知的凡人。她无辜容颜下的一千个谎言与床第间足令男人丧身殒命的媚术,不再有施展的机会。可是一只狐魅如果这些事情全都不做,她还可以做什么呢。我无法替阿紫想出答案。而我自己也不再同她交合,因为在发现我不能再让她出去榨取凡人精血的同时,我亦发现,我,也同样不能再榨取她的精血。
    如若不以采补为目的而与一只狐狸精交欢,那无疑是一件极其愚蠢而危险的事。这些妖媚女子是一些庞大的黑洞,鼻息咻咻,以贪婪的速度不分皂白地吸食掉一切精,气,神与血,直至将这个藉以在阳世存活的皮囊彻底干枯毁灭。这是作为它们这一类生物的生存之道。本能。我深知这样的危险。但,我也不能够再面对灰白的晨光中身子底下阿紫那张逐渐失色的透明的脸。看着她的像不问世间成败的慵懒花朵一样的嘴唇,从暖洋洋的红,一点一滴地,褪淡颓败。忽然间,我失去在阿紫身上为所欲为的能力。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改变了的只是你的心。但一切,就从此不同。其实她一直是修为如此浅薄的小小野魅。其实挫败我的真的并不是她,只是我自己。一路走到最后的结局的,也只是我自己。但,我始终不曾对阿紫承认这一切。
    …hqszs
    回复'14':我只是无法让她躺在另个男人的怀抱。我只是无法让她躺在我的怀抱。我不知道不再媚惑的狐魅阿紫可以做些什么,所以后来,我只是就这样把她囚禁了起来,不再与葫芦中其他的精魅一起放出去。就这样,囚禁起来。
    我没有对我自己坦白,其实,我只是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就这样居于葫芦,贴肉而藏。日日夜夜。这个令我心摧颓,道力瘫痪的女子。我的秘密。
    每夜我与不同女子共寝。惟独不再与她。
    她的存在,只在贴肉而藏的体温之中。不可即。我收藏美色无数她从来不是我的唯一,但为什么每夜俯伏在任何绝艳女子身上暴烈喘息的时候,只看见那一双淡淡嘲弄的眼睛。阿紫在葫芦中嘤嘤地哭泣。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继而开始失控地发出兽类的嗥叫,那声音像一些破碎的刀锋,尖利地插入我的心脏。
    阿紫,因为我憎恨你嘲弄的眼睛。那嘲弄的仿佛看得到结局的眼睛。我要让你知道这场游戏里你并不是一直可以控制一切的人。
    因为曾有二百七十多个男子死于你的温柔与放荡。而在今夜之前的每个夜晚,你在我的驱使下带着唇齿间轻薄的谎言与恶意的娇媚从不同男人的床褥上滚过。其实即便没有我的驱使,你一样会这么做。因为你是一只人尽可夫的狐魅,纵使你的容颜清澈地穿透了我千疮百孔的道术……因为我憎恨你伤天害理的媚惑……阿紫。因为,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从此我不再对阿紫说话。置之不理她的嗥叫与哀求。我拥抱每一个灰白晨光中在我身下宛转承欢的肉体,除了阿紫。
    不知道像这样的看不到她,跟让她离开有什么分别。可是我无法想象让她离开。即使如今代表她的只是一个指甲大小的葫芦……我再也看不到她故作无辜的面容。终于我发现对于我阿紫已经像长生一样变成一种残酷的盲目。我活着,只是为了不死。我留阿紫在我身边,只是为了,她,在我身边。
    葫芦盖子上鲜红的丝绦系着我心上的结。贴肉而藏的温度终于温暖不了这个距离。我抚摸着葫芦。我开始剧烈地想念阿紫。
    一天又一天。
    就像后来阿紫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我在漂泊的任何一条道路任何一个黄昏中想念她一样。只是想念。想念是一件只可以一个人做的事情,所以没有一句话。
    我奇怪我常常会在任何时间想起阿紫。于是开始想念她。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想如果阿紫再看到我,她一定仍然可以认出我。因为我的样子并没有丝毫的改变。这些年我一直是那张掩藏在白发之中的孩儿面,就像阿紫一直是一个看不见的虚像。虚像就是空无,空无始终是空无,所以这些年阿紫也没有丝毫的改变。我很满意。可是我总是想着——如果阿紫再看到我,却常常忘记了其实她是再也看不到我,而我也再也看不到她了。
    我总是忘记这件事,虽然六十八年前是我亲手埋葬了她在这人世所剩的最后的形海只有在偶尔我轻轻掸去杏黄道袍上满布的尘埃时,我才会突然记起,原来阿紫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前我一度以为想念是多么复杂的事情。后来才发现原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会想念一个人,只是因为不能够再看到他。就是这样简单。
    …hqszs
    回复'15':囚禁中的阿紫的哭泣与哀嗥在那些日夜里从未止息,偶尔夹杂利爪抓搔,如同一些粗砺的碎瓦划过,在空气中拖出宽阔的红痕,渗出血丝。在被收入葫芦之后她的声音似乎也随形体缩小,变成一种金属质的嘤嘤之声,便如青蝇振翅在苦夏燠热午后飞过,一线哀弦,锋利的在心上裂开去。
    但纵使逼入了绝地她依然有着天生的巧舌如簧。这种心计清冷的生物不知什么是崩溃底限,她总可以看清楚每一个有利的机会。几千万年强弱生死如锯齿分明的世界里,纤弱的野兽,狡诈是唯一的依靠。阿紫在困顿中动用她所有的尖锐与我见犹怜。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都会改。
    放我出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吗?只要你放我出去……徐星帜,我知道你听得到……不要不睬我。放了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徐星帜,就算你不放我,至少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关到老死……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说话?你心里有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听到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你说呢?她像贪婪的藤蔓抓住柱脚,就这样迅速地爬上来。丝丝入扣。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想到的。
    隔着淡黄色的葫芦皮,我仿佛看到这小狐狸不怀好意的甜美笑容。已经多么久没有看到过的笑容……忽然间,令人干渴的甜美就如同海市蜃楼中的湖水,成为诱人自蹈死地的蛊惑。
    我说的不对么?阿紫骤然脱离了一切焦灼与凄厉,平心静气地说。让我来告诉你,徐星帜,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保证忠实于你,永不背弃。你也不过是想要独占我罢了……这样关着我,有什么意义?
    她的声音越发甜美。缓慢地,仿佛胜券在握的沉着。
    我发誓我永不背弃你。否则让我百年修行尽丧,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你还不相信么?放我出去吧,求你。
    其实我一直知道她的一千个谎言……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兽类的反复无常。她的誓言就像溢出体外的鲜血般容易变色和干涸。眨眼间,天翻地覆。但最终当我揭开葫芦盖子上已然积满尘土的封咒时,我终于明白其实我所渴望的只不过就是如此刻这般的看到她,在我面前。只是想要看到她。转眸而笑。此情,此景。
    我想从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后悔。没有顾得上后悔。
    阿紫站在地上苍白着脸色,嫣然一笑。灰紫色的轻烟凝结成质似乎更加的缥缈与游离。
    我们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她说。那日是她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涯的终结。十载。我都未曾计算过,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载。
    可是她温暖的笑容似乎一如往日般不问恩怨的花朵样的红。没有任何的怨恚自那日起我与阿紫再无片刻的分离。就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放我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重见天日的阿紫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乖巧,善解人意,而她清澈纯真的容颜此刻看来似乎终于能够表里如一。一旦脱离了媚惑的生涯,就连她身上生而有之的那股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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