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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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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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死后,让它和我一块进焚烧炉吧!”林医生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医生有点变态……”有人私下里这样议论。


ATM(1)


  在上海淮海中路东侧与嵩山路交叉的地方,耸立着一幢灰白色的写字楼,叫力宝广场,它有一幢三层的裙楼,全部出租给商铺,一层就有星巴克、永和大王、联邦快递,还有农业银行等。
  裙楼的中间插着一个巨大的方形天井,顶部是一个锥形玻璃天棚,阳光洒下来,让地下一层也通明透亮。一部装有大块弧形玻璃的透明电梯,上上下下,你可以清楚地看见几根钢缆是如何把电梯轻轻抓起来又轻轻放下去的。
  数月前,大堂里发生了一件事,无论当事人自己还是周围目击者,都不假思索地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大堂有前后两个门,前门对着喧闹的淮海路,后门对着金陵路,马路对面就是市中心面积最大的公共绿地。事故就发生在对着金陵路的大门,当时一名清洁工攀在高高的梯子上,举着长杆刷,正在清洁天花板,大堂的高度有三米多,忽听“哎呀!”一声,清洁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那架梯子倾倒下来,没有砸到两边的商铺,却砸到了天花板上悬挂的一台摄像机,本来摄像机是对着大门的,受到撞击,整个掉头对准了大堂内,梯子倒在天井的护栏上,哐啷一声巨响。
  这个倒霉的清洁工直挺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被送往附近的曙光医院,拍片诊断为手臂和大腿骨折,幸亏没有伤及内脏,休息几个月就能康复了。
  当他摔下来的一瞬间,有多名目击者发出惊呼声,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伤者和那架肇事的梯子上,几乎没有人注意那台摄像机,它不偏不倚转了一百八十度,就像一名出操的士兵,做了一个向后转。
  倾倒的梯子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摄像机,怎么会刚好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北京话说:“怎么这么寸?”当然,这不是寸,有一股神秘力量蓄意制造了这起“意外事故”。
  力宝广场聘请香港著名的“仲量联行”进行物业管理,很注重保安的形象,大堂里的保安个个制服笔挺,身高一米八。毛小奇在徐州的装甲部队当了四年义务兵,退伍后在一家保安公司接受了培训,被派到这里上班,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二,因为狭小的装甲车空间容不下大块头,如果减去鞋跟的厚度,估计连一米七都不到,所以派给他的工作就是坐在监控室里。
  工作虽然轻松,也很枯燥乏味,因为看的不是电视节目,而是监控录像。摄像机的位置居高临下,一直处在俯瞰的状态,看多了头会晕。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见电梯里有男女抓紧短暂的几秒钟亲热一下,只要有这样的画面,这段录像一定会在保安之间反复地播放,尽管画面是黑白的,影像不大清晰,但毕竟是真实的,不像三级片里是假的。有人还开玩笑说,他们为什么不在电梯里做爱呢?我们可以替他们望风,有人来了,通知他们。
  就在那起“意外事故”的当晚,正好是毛小奇值班,他一边吃着零食,眼光随意地在电视屏幕上扫了一遍,停留在九号屏幕上,心里发出一串嘀咕。
  咦!怎么搞的?九号画面应该是大门,怎么变成了大堂?
  毛小奇特意下楼来到大堂,抬头一看,发现这台摄像机居然掉转了方向,而且是一百八十度,难怪!他回到监控室,打电话问白天上班的同事阿鼓。
  “下午有个清洁工从梯子上摔下来,梯子撞了一下,才转过来的吧。”阿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大概搂着老婆在睡觉。
  “干吗不把它拨正?”
  “那是工程部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挂电话前,阿鼓嘟哝了一句,“到底是当过兵的,这么认真,有本事你爬上去把它掉过来好了。”
  咯的一声,电话挂了。
  毛小奇放下话筒,心想是啊,工程部的事情管我屁事,别说掉头,哪怕像门大炮一样翘起来,与我又有何干?
  跟平常一样,毛小奇翻着杂志,吃着零食,不时朝电视屏幕扫视一遍。
  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毛小奇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妈妈还在小姑家打牌,大概赢了几把,很高兴,问儿子明天要不要去宜家看看那张可以折叠的削价沙发床。
  “妈妈出一千,你只要出五百就行了,你不是嫌房间太小吗?把旧床扔掉,换沙发床,白天是沙发,晚上就是床,多好啊!”
  “明天再说吧。”毛小奇不耐烦地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朝屏幕扫了一眼……
  等一下!那是什么?
  引起他注意的,又是那台九号摄像机的画面,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九号摄像机对着方形天井,对面就是农业银行,银行是全透明的玻璃墙,一目了然。画面里是企业转帐区,有四块分隔的办公区,每张办公桌都有两把椅子,客户坐在外边的一把,里面是留给营业员的。办公区的背面是一堵墙,墙上嵌着“中国农业银行”六个大字。
  夜间大堂关闭公共照明,商铺也都熄灯,但银行就是银行,为了显示财大气粗,有一组射灯始终照着“中国农业银行”六个字。在黑灯瞎火的大堂里,银行成了唯一亮着的地方。
  毛小奇看见的那个“东西”就在银行里。
  摄像机与银行隔着方形天井,距离较远,加上画面是黑白,不是很清晰,隐隐绰绰的,不过毛小奇大致可以肯定,有一个人坐在客户的椅子上。椅子是黑色的皮椅,椅背对着镜头,椅子遮住了他身体的大部分,只有肩膀和头部露在外面,就象一块黑黑的门板竖在那儿,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这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坐着,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好像在等营业员出来,可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三十五分,不单是银行,整个力宝广场都休息了。
  注视了有五、六秒钟,毛小奇心里发出一团疑惑:
  他是谁?怎么会坐在银行里?
  是加班的银行职员?
  可银行的玻璃门上,明明挂着一把大锁。
  隐隐约约有一股凉意,顺着毛小奇的脊梁往上爬,从脖子后面慢慢爬到了头顶。
  他抓起对讲机,调至通话频率。力宝广场有四名值班保安,一名在车库,毛小奇在监控室,小秦和阿忠在隔壁写字楼。
  对讲机里传来阿忠的声音:“小奇,怎么啦?”
  “阿忠,你最好过来一下,大堂里有情况。”毛小奇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
  “什么情况?”阿忠的声音变得警惕起来。
  “农业银行里有人。”
  “哦!什么人?是不是小偷?”阿忠腾地站了起来。
  “不像小偷,”毛小奇一时难以解释,就说:“喂,你还是过来一下吧。”
  “OK,我马上过去。”
  过了几分钟,阿忠从写字楼的大堂过来了。写字楼的大堂与裙楼的大堂是相通的,隔着一道玻璃门,阿忠打开地锁,推开玻璃门,经过星巴克,来到了农业银行门前,透过玻璃墙,企业转帐区看得清清楚楚。
  “人呢?”阿忠拿着对讲机问。
  监控室里的毛小奇从九号画面上看见了走过来的阿忠,怎么搞的,这家伙的反应居然如此迟钝。
  “老兄,你有夜盲症吗?就在你面前,坐在椅子上,从左边数第三把。”
  阿忠的脑袋拨来拨去,来回看了一遍,沉默了几秒钟,大声说:“没有啊!”
  “我说你……”
  阿忠有点不耐烦,冲着对讲机嚷:“把你高贵的屁股挪动一下,自己下来看吧!”
  几分钟后,毛小奇站在了阿忠的位置上,这里的情形让他哑口无言。透过玻璃,企业转帐区的确空无一人,椅子都空着,射灯的光线投在“中国农业银行”字上,泛着柔和的暖光。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嘛!毛小奇心里嘀咕着,难道是我的幻觉?还是别的什么……
  阿忠的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笑嘻嘻问:“你看见的大概是个女人吧?穿着三点式……”
  毛小奇瞪了他一眼,他没心思开这种玩笑。
  农业银行的营业区分四块,为企业转帐的A区最大,,它的门开在大堂内,对着方形天井。B区是一台电子回单箱。C区是储蓄窗口。D区在最外,是自助银行,门对着淮海路。
  毛小奇沿着玻璃墙来回巡视了一遍,银行里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玻璃墙上反射着自己的身影和一张疑惑的面孔。
  他回过身来,看了看方形天井对面那台摄像机,本来它是对着外面的,现在却对着里面,结果拍到了……
  毛小奇忽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对阿忠说:“它把他拍下来了,我带你去看录像!”
  几分钟后,监控室里鸦雀无声,毛小奇垂头丧气,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回放的画面里根本没有那段内容,只有“中国农业银行”六个字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仿佛六个张开的嘴巴在嘲笑他。
  阿忠好心地递了一根烟给他,问:“小奇,最近有没有失恋?”
  之后的几天,毛小奇都没精打采。
  “深更半夜农业银行里坐着一个人”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出去,开始只在几名保安之间,很快扩大到整个物业范围,工程部、采购部、就连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号称力宝广场第一美女的苏珊都打来电话,饶有兴致地问了十多分钟。
  不仅传得快,而且越传越邪,出现了几个版本:有大众版,力宝广场往东的斜对面有一座淮海公园,解放前这里是法国公墓,阴森森的鬼气五十年未散,一直蔓延到马路对面的力宝广场。有“午夜凶铃版”,说是个女鬼,披着黑黑的长发,整个脑袋被遮起来,看不见面孔,贞子从枯井里爬出来,而她是从空调通风管道里钻出来的。又从“午夜凶铃”版衍生出了色情版,说那女鬼隔着玻璃墙做钢管秀,一件一件甩,最后脱得精光。最可笑的还是“张爱玲版”,说这个女人穿着旗袍,两手叉腰,摆pose跟照片上的张爱玲象极了。
  解放前淮海路叫霞飞路,也是一条商业街。据考证,力宝广场的原址是一家皮草行,张爱玲肯定在这儿买过裘皮大衣……因此,最荒唐的“张爱玲版”反而最有市场。
  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几套版本的源头——毛小奇,问他,毛小奇脑袋一拨,回答很干脆:“我没看见,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九号摄像机被工程部转了一百八十度,重新对着金陵路的大门。
  几天过后,新闻就变成了旧闻,没人再提起了。这样一个大都市里,每天都有稀奇古怪的新闻。
  这天中午,毛小奇在永和大王吃葱油拌面,肩膀上又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毛小奇厌恶地甩过头去,他不喜欢被人拍肩膀,尤其是最近。据说男人肩膀上有两盏灯,夜间行路,鬼就不敢靠近,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可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毛小奇变得敏感起来,就连临睡前刷牙,站在盥洗镜前都不敢抬头看一眼,低着头匆匆刷毕,因为他脑子里总会转呀转呀,转出来一本书名,叫什么“午夜不要照镜子”之类。


ATM(2)


  身后站着一个女孩,穿着合体的制服,笑盈盈望着他,她是农业银行的职员安吉拉。那次在星巴克,安吉拉买咖啡,拿着一百元,恰好收银机里没有零钱可找,旁边的毛小奇掏出二十元钱来,请她喝了一杯,就这么认识了。
  毛小奇承认,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想入非非,脑子里晃过这么一个念头:
  如果我有大把的钱,一定往她身上存……不,是往她们银行里存,帮她完成个人指标,也好让她知道,我多么有钱……
  安吉拉的午餐很简单,加了油条、肉松的糯米糍饭,一杯豆浆,据说是为了减肥,不过毛小奇估计她在撒谎,她是为了省钱,想买诺基亚新推出的百万像素手机。
  安吉拉问他,这两天老听别人在议论,说大堂里有怪事发生,有个人坐在我们银行里,真的假的?
  换了别人,毛小奇一定会摇头,说“我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之类,不过对安吉拉,毛小奇打算以实相告,不仅因为她是他的梦中情人,还有一个道理:那人坐的椅子就在安吉拉的工作台前。
  “你说什么?”安吉拉眼睛瞪得溜圆,好看的杏仁眼变成了葡萄,声音带点发颤,
  “他就坐在我对面?”
  毛小奇点点头。
  安吉拉想了一阵,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会不会是这种情况,肉眼看不到,但摄像机能看到,却不能把它录下来……”
  安吉拉的奇思怪想,让毛小奇吃惊又说不出话来,天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符合这三个条件?莫非是……
  安吉拉又问:“后来你没有再看到过?”
  毛小奇摇摇头:“工程部把摄像机的位置调整过来了,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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