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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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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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这孩子虽说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倒还老实。

毕竟还小嘛,才十八。我为安谙辩解。

是啊。要不我也不会让他跟你一块住。你们俩个要互相关照哦。

会的。我忙不迭点头,这孩子心挺善,上回要不是他,我怕是病死都没人知道。

是啊,真的好险,老安回来跟我说起时还一个劲后怕呢。萝卜花削完,安师母说,你进去吧,陪关清说会儿话。别不好意思呵。

客厅里关清跟安导在聊美国经济衰退人心不稳等等国家大事,一副美国公民的口气,说起美国的立场,一律为“我们怎样”“我们如何”,事实上他不过是有一张绿卡,还没加入美国国藉呢。

我坐都没坐,直接上二楼。对他原有的一点点好感消失殆尽。

书房里,安谙正躺在窗前的摇椅上看书。

你怎么上来了?他头都没抬。

兴你上来就不兴我上来啊。我瞥他一眼,他在看安德列·史蒂芬·金的《消失的北冰洋》。一本关于环境恶化海洋危机的书。

你不在下面好好陪那个环境工程博士,他会坐立不安心痒难搔的,也辜负了我大伯大伯母的一番心意。

我不理他,凑在书柜前找书。安导家的书真多,三面墙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柜,最上两层得踩上专门订做的红木梯子才够得着,各种书籍分门别类整齐摆放。我一排一排一格一格搜索下去,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哲学名著,其中很多是英文原版,关于环境工程的各种专业书籍学术论文集,原版大英帝国百科全书,精编《二十五史》和最早的线装《二十四史》,各国正史野史文献杂谈传奇演义,天体物理,社会科学,心理学,犯罪学,犯罪心理学,插花艺术摄影艺术音乐戏剧家居摆设,园艺,各种版本的英汉汉英辞典足有十几本,实用医学,中医药学、四大菜系中餐西餐汤谱药粥宫庭御膳……安导两夫妻真是读书破万卷的读书人。独独没有我想找的那三本。

我爬上爬下累得满头大汗。

安谙始终没有说话。

安导进来告诉我们开饭,又问我找什么书这么卖力。

我说我马上来马上来。

安导说快点啊你俩。

安谙待安导出去,走到梯子下,慢悠悠问,在找我的书是吧?

我居高临下俯视他,撇撇嘴,臭美!

他踢一下梯子,别找了,大伯早送人了。

我说,谁告诉你我在找你的书了。继续装模做样一气乱看,心里又气又失望,敢情我白折腾一回了。

安谙哼一声,快下去吧那伙计等你呐。转身自己先出去了。

我叹一口气,慢慢爬下梯子,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是一张落寞绯红的脸。

菜很丰盛。南北兼收。

一大盘生的新鲜蔬菜,去皮黄瓜条,香菜,青椒,葱,小白菜,水萝卜,婆婆丁,荠荠菜,装在水晶餐盘里,水灵灵嫩淘淘的,煞是诱人。

安师母夹起一张其薄如纸的干豆腐布在我盘里,这是我一同事去辽宁出差带回来的,正宗沟邦子干豆腐。说着自己也夹了一张。

我和安师母在各自的干豆腐上抹一层鸡蛋酱,因为满桌只有我们俩口味相近,都吃生的而且都爱吃辣,所以鸡蛋酱里还有辣椒丁。把葱丝、香菜、黄瓜条像卷春饼那样卷在干豆腐里。一口一口吃得酣畅淋漓。

安谙说,你们北方人怎么这么喜欢吃生菜?

安师母瞥一眼安谙,对我说,他们南方人不作兴吃生东西,旖旖,我们俩吃呵。眼中满是看吧看吧来了吧来了吧的芥蒂。

我对安谙说,生菜怎么啦难不成你吃汉堡包还把生菜叶子择出来?

安导笑,他自然知道安师母的心病,他说,小谙你让她们吃去,她们北方人口味和我们不一样的。

关清说,其实现在很流行吃生蔬菜,有一个专门菜名叫健美菜,美国的华人餐馆都有这款菜式。

我对安谙说,早上我都吃你们南方的臭干子了,现在你也该尝尝我们北方的干豆腐卷吧?

安谙耸耸鼻子,没说话,笨手笨脚卷了一张干豆腐卷,只夹一些黄瓜条和香菜,没放葱丝,抹很少一点酱,吃完一口后,说,唔,蛮好吃。

安师母笑靥顿开。

之后我们边吃,边听关清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安导神情蔼然。安师母眼含笑意。安谙面色平淡置身局外。我埋头苦吃,争取把晚饭的份儿都带出来。

关清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明明中国话说得好好的,他偏要时不时夹几句英文,好像非英语就辞不达意似的,生插硬套,牵强得可笑。其实在座几人,安导安师母都曾去英美两国大学做过客座教授,我英语水平也不见得就比他这留美博士差,至少发音,他还保留着中国人说英语的死板腔。安谙虽然只念到高中,英语底子也不薄,我们俩看DVD,从来都选英语原声,字幕也选英文的。他这是在卖弄给谁看呀。

安谙忽然开口,对不起打断一下,请问您是哪的人?

关清脸色立变,面红耳赤,十分局促,支吾半晌也没说出来。

安导代他回答,关清老家是江西桐坂乡下,祖宗三代务农,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凭自己刻苦上进,实在不易啊。小谙,你得多跟人家学学。

安谙淡淡说,啊。难怪。

关清尴尬一笑,剥一只粽子埋头吃起,整个人都好象矮了半截,不复初时神采飞扬。

我看一眼表。一点四十分。我得走了。已经好几天没去沁园春,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安谙跟我一起告辞,说要回家做我留的数学习题。安导大慰,直夸我教导有方,还连说拜托。我心虚得差点穿错鞋子。

我问安谙,你干嘛那么问人家。

人家是谁啊?

关清。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和判断对不对。他淡淡的说。

说来听听。

你不觉得这厮整个一穷人乍富式的炫耀显摆吗?越是摇头晃尾地乍乎,越表示他出身卑微苦大仇深,一旦攀为人上人,立马忘乎所以。

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还有平时对人的观察和揣摩。

我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他依然淡淡的口气,这是一种积累,童子功。你不懂。

反正被你猜着了,你那“难怪”一出口,关清大概想找地缝钻进去也未可知。

他有点恨恨的,我最讨厌这种人,一脸暴发户的张狂浅陋,跟丑人做怪一样让人恶心。

我笑笑,问,刚才干嘛撒那个谎?

他怔一下,很快明白过来,不以为然道,既走得理直气壮也给你脸上贴金啊。

我沉默一下,我不喜欢你那样,他是你大伯,长辈,你不该对他说谎。

你意思是,不是大伯,长辈,就可以说谎啦。

当然不。我不认为一个人一辈子不说谎就是光明磊落,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实的面对更必须而且仁慈,可刚刚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那么说。你想走你可以说回家睡觉上街遛达呼朋会友怎么都行,这些理由不见得不理直气壮,安导也不见得就不放你走。

他口气冷下来,这些都不是我本意,一样是说谎。

那你就直说你想走。

我就爱撒谎就爱骗人我就这样。他拦住一辆计程车,头也不回上车,扬长而去。

我怔在当地,有一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不想跟他斗嘴,不想跟他斗气,我只是觉得他那样做欠妥而且完全没有必要,我只是说了我的原则和看法,难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应该互勉互励互相指正互相监督吗?我跟莫漠这么好也不是一味顺着对方完全包容不管对错。

这难道有错吗?

这是一天之中,他跟我第二次生气,如果只是按吵嘴算的话。

我很委屈。

很灰心。

我不想跟他相处得这么累。不想跟他搞得这么僵。我想跟他好好相处和睦相处春风化雨其乐融融的相处。

不想有误会有芥蒂。不想争吵。

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吵架,生气。

是我们原本不是一种人?代沟?还是我不够包容?

我等他回家

从沁园春出来,等车到天堂大酒店时,我看见路边有一家小书店,进去问有没有安谙的书,老板给我找出三本,还有两本老板说署名虽是安谙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安谙本人写的,只作推荐,买不买在我。这年头这么诚实的人倒是不多了。我买了那三本确定是安谙写的书,从书店出来汽车刚好进站,人不多,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起来。

他出的第一本书是两年前,附着当时的照片。短发。运动装。脸上稚气未脱,却有一双成熟忧郁的眼睛,有点害羞。我端详良久,找不出我熟悉的影子。但觉亲切。

第二本跟第一本出版时间相差半年。还是短发。休闲装。好像更青春阳光一些。

第三本是去年出版。照片上的男孩已经是现在的发型。眼神更成熟,有了桀傲不逊的味道,没有忧郁,十分自信。是我熟悉的安谙。

看到这个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男孩子的相片,在一本一本书的扉页出现,先还有的一点将信将疑慢慢证实。

他居然是一个作家!

而且是一个书卖得很好很有名的作家。书店老板说已再版好多次,盗版伪本更是满天飞。

这真让我难以置信。不是因为他是作家,而是他还这么小,是一个孩子。十八岁的孩子。

尽管他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难怪他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难怪他这么有钱,这么骄傲。

我居然是跟一个作家同住一个屋檐下。

没有受宠若惊,没有与名人共处的喜悦。

只是难以置信。

他没来接我。今天晚上,他没来接我。在我们吵架后,他负气而去后,他没有来接我。

我打车回家。

他不在家。

那只叫旎旎的猫扑过来,用头一下一下挨蹭我□的脚踝,舔我的脚趾。

我惊惧,躲避,然后慢慢习惯,欣喜。猫舌头舔在脚趾上麻酥酥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亲切讨好的呼噜声。它是饿了吧。

我打开储物柜,里面只剩几袋公仔面,不是我们能吃,是他不许我进货。换之以各种品牌的猫粮,袋装,罐装,鱼肉,牛肉,混合食料……我随手拿起一种,看一下标价,嗬,十一块八。500g。按早上安谙喂它的量,也就够吃两顿。

比我吃的都贵。

我把猫饭盆洗净。小东西在我脚边转来转去挨挨擦擦。我倒猫粮给它。它埋头吃起来。仍然打着呼噜。

你是在说谢谢吗?我摸着猫脖颈上柔软的毛,喃喃问它,你的男主人呢?他不要你了吗?

猫香香地吃着,没有回答。

我洗澡。洗衣服。

时针指到十点半。

安谙还没有回来。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话,想给他打手机,再一想,忍住。

我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没做过的事,第一次,总是比较难。

邻家的报时钟响过十一下。我看一下手表,慢了五分。

这么晚了,他去哪了?

旎旎跳上沙发,偎在我身边,舔爪洗脸,沉沉睡去。

给他打电话的渴望一次次浮起,一次次被我按捺。

黑色话机,沉默召唤。

打吧?

不打!

打吧?!

不打!!

我犹豫。我决定。

我否定。

有两次,我拿起话筒,吸气,拨号,最后半途而废。

电话打过去,我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说你在哪你快回来吗?

我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回来,也不过是回来。

我不是他的家人,不是让他回家。

十一点二十。

我不再折磨自己,拿出他的书看起来。

第一本书写他或者说一个男孩子的学生时代,小学,初中,高中。他的玩乐,梦想,童真,追求,认知,迷茫,初恋,执著,失落,清醒,沉淀。一个少年的天蓝年代。文采斐然,【全本小说下载】}。。才华横溢,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幽默智慧,老到纯熟。

很多妙喻博引,我都看不大懂,不知出处。这让我惶恐,仿佛回到小学一年级时的语文课堂,老师和同学们的每一次会心微笑,我都不明其意。他看过那么多书!而我如此匮乏。我除了语文课本和课外语文辅导书,几乎再没看过别的。我一直置身其中的校园生活,跟他笔下所讲也天差地远格格不入。

他的一路走来,我只能旁观,无从介入。

或许,真的是代沟。

第二本书收录了他不同时期的散文随笔短篇小说。方寸之间,才华尽显。

第三本书,是小说吧?我不好界定。我没有看过类似文体类似风格的文章。我看的都是那种能够归纳中心思想,划分段落结构,分析作者意图,概括人生真谛的东西,用他在书里所言是应试教育产生的垃圾,培养庸才的万能饲料。比如从一件事里反映资本主义的丑陋或社会主义的优越,再用这件事情折射出人性的善恶美丑,抑或从一棵小草里看出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并为之振奋鼓舞。像他写的这些吃喝拉撒酗酒飙车醒着迷茫睡着沉痛的东西,我只能认为那是一个人一个时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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