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蝶梦- 第22部分

　　
　　他明白师傅的意思，如果有机会让师傅重新选择，师傅还是会豪不犹豫这样做，尽管在旁人眼中，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师傅自己却认为值得，他对什么都看得很淡。
　　
　　辛朗对那些虚名也看得很淡，可他的大名早已传遍草原，大家当面叫他辛朗，背地里却有很多人称他为草原上的“狼星”，丹若和辛月问过族人后才知，狼星是草原民族的最爱，那是冬季夜空里最亮的星星。
　　
　　经此一战后，辛氏一族从此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其他部族莫敢相欺，辛氏族人忍气吞声三十年，一朝扬眉吐气，全赖辛朗之功，特别当他们听说慕白断臂的原因后，对他们师徒越发尊敬。
　　
　　周安王十九年，丹若在秦国度过了第二个漫长的冬日，分别一载的叶氏兄弟忽然找了上来，两人并未多言，只是象当初那样护她周全，从此再也不提离去。
　　
　　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齐国忽然反目，进攻魏国的禀丘，作为三晋之一的赵国为表立场，出兵救魏，两国联兵，大败齐人，齐太公田和得报兵败，羞怒交加之下，已与去岁薨逝。长公子田剡即君位，惧魏国强盛，派使者求和，继续与魏国交好。
　　
　　丹若对于各国形势没多大兴趣，只是听他们提起赵国，这才留心听了几句。
　　
　　丹若忍不住又想起了公主赵菱，还有邯郸街头那伤心的一幕，师傅、师母、表哥他们都已不记得自己了，中原已无她立足之地，那她岂非连辛叔都不如……丹若正自一个人自哀自怜，已经很长时间没露面的辛浩忽然冒了出来，说是有贵客到，族长请她马上过去。
　　
　　丹若惊讶不已，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会来找她？当她随着辛浩打马奔到时，丹若跃下马背，一下子跪在了草地上。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贵客，竟是秦国的国君。
　　
　　秦献公身着平民常穿的黑色深衣，戴着遮住大半个脸的风帽，数十名身怀兵刃的侍卫远远地站在四周把风，何群和辛族长一左一右分站两旁，三人看到丹若的窘态后哈哈大笑。秦献公道：“你那天冒死直谏的勇气哪儿去了？今日方才知道害怕，可就太晚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快些起来吧。”
　　
　　丹若赶紧起身，听他提起那天的事，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心中却大是纳闷，秦献公到草原上来做什么？不会是来看风景这么简单吧？
　　
　　丹若站在下首等秦献公发话，那知他们三人只管絮絮叨叨说话，竟是不来理会她，丹若凝神听了半天，总算听了个大概，秦献公想将都城从位于秦国西部的雍城迁往东部的栎阳，可是何群反对，辛族长也不赞成，丹若听他们不停地说到“西河郡守吴起”，似乎对此人忌惮万分。
　　
　　秦献公无法说服他们，他负手仰望东方，眸光追随着那一抹飘渺不定的云彩，良久方道：“丹若，你到这里将近两年了，牧过羊吗？”
　　
　　丹若点了点头：“嗯，我和辛月牧过羊，也牧过马。”
　　
　　秦献公道：“那就好，那你来告诉寡人，你在放牧的时候，如果附近一带找不到肥草，你会怎么办？”
　　
　　丹若道：“很简单，换个地方放牧。”
　　
　　秦献公道：“万一那个唯一有肥草的地方，有头凶猛的老虎在看守，在过去几年中，羊群曾经吃过无数次大亏，个个心有余悸，都不敢前去招惹，它们也习惯了这里的环境，都不愿去改变，只有你心里明白，如果你不换地方，你的羊迟早会饿死，可是如果你坚持换地方，你的羊很可能会被老虎吃掉，你会作怎样的选择？”
　　
　　丹若沉思半晌道：“我会想办法让那头老虎离开。”
　　
　　秦献公道：“那头老虎雄居西河已经好几年了，老虎的主人很信任它，短期内它绝不会离开。最关键的是你曾经得过老虎主人的恩惠，并且盟过誓，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会与他为敌，你又怎能做出违背誓言的事情来？”
　　
　　丹若道：“那就什么都不要做，我想西河虎的主人不会只有一头老虎，只要有人能把它找出来，并且善加利用，或许过些日子，那头西河虎就会自己选择离开了。”
　　
　　何群和辛族长闻言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草原风劲，秦献公一袭黑袍临风飞扬，脸上更是神采奕奕，道：“丹若，寡人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丹若愣了一下，师傅、师母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太行山上只有徐、舒两家，她应该不会姓徐：“我可能姓舒。”
　　
　　秦献公今日和丹若一对一答，解决了心中的一大难题，只觉说不出的酣畅淋漓，此时见她说的可怜，不由得笑道：“丹若怎么可能姓舒，你明明是寡人从魏国带回来的女儿，你们两人快过来告诉她，她姓什么？”
　　
　　何群和辛族长齐声回道：“我们秦国的公主，当然姓秦。”
　　
　　丹若当然明白秦献公的意思，她很感动，也很想痛哭一场，有的人一出生就高高在上，有的人九死一生才勉强与之并肩，如果不能超越，她宁愿不要：“可是我不想做公主。”
　　
　　何群和辛族长顿时变了脸色，秦献公却不动声色，依旧微笑道：“那丹若想做什么，能告诉寡人吗？”
　　
　　丹若道：“我不想做秦国的公主，我要做就做女公子。”
　　
　　秦献公喜道：“好，东方有四公子，我们西秦有女公子，谁说寡人没有子嗣，丹若就是寡人的子嗣。”
　　
　　丹若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个要求。”
　　
　　秦献公心情极好，道：“什么要求？”
　　
　　丹若道：“我先问个问题，如果那头西河虎到时离开，可能会去哪里？”
　　
　　秦献公沉思片刻后道：“放眼天下，敢跟魏国作对，也有实力争天下的，除了赵国和楚国，其他诸侯国都没那个资格。至于东方另一大国齐国，去年刚刚兵败加上新君即位，国政未稳，也不大可能去。”
　　
　　丹若道：“其他我不管，我只是不想它去赵国。”
　　
　　秦献公道：“寡人能问一下原因吗？”
　　
　　丹若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道：“那里有人欠了我一笔债，我只是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如果想要收回来，能够收得顺利些。”三人只当她说的是王申，谁也没心思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丹若的奋斗史到此基本结束了，下一节主角赵菱出场，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




☆、第十六章　准拟乘风归去

　　魏国，都城安邑。
　　
　　“魏人但知吴起，不知公叔痤。”相国公叔痤自从听到这句传言后，已有数日寝食难安。西河郡守吴起是怎样一个强劲的对手，别人或许不了解，他可是一清二楚。
　　
　　吴起，卫国人，善于用兵，有廉洁之名，曾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最著名的一场战役是四年前的阴晋之战，吴起亲率五万魏武卒，以一当十，击败五十万秦军，尽占秦国之西河地区；辟土四面，拓地千里，使魏国成了天下最强的诸侯国，吴起自己也成了天下功绩最显著的战将，一时威望如日中天。
　　
　　吴起竞逐相国的传闻，由来已久，他本人喜好用兵，一心想成就大名，对于屈居人下，也是颇有怨言，此事魏国上下无人不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一山难容二虎，可是这头老虎出了名的凶猛，等闲可不易除去。公叔痤有如芒刺在背，在相府内踱来踱去，不住地长嘘短叹。众仆环伺，皆苦无对策。
　　
　　公主亲自过来送茶点，安慰道：“大人是为了国事操劳吗？还请宽心些，勿要忧坏了身子。”　公叔痤勉强打起笑脸，点头称是，自有奴婢扶公主退下歇息。
　　
　　阿奴瞧着公主远去的背影，顿时心生一计：“大人，阿奴有一计，定可除去吴起。”　公叔痤闻言大喜，众仆也均围了过来，纷纷讨问计策，阿奴道：“此计说来简单，只是需委屈一下大人，也需公主配合唱一出戏……”
　　
　　众人皆称妙计，公叔痤说服公主后，即依计行事，前去求见魏武侯：“大家都说吴起是个贤明的人，然而我们魏国却属于侯一级的小国，又和强秦接壤，臣恐怕吴起不想长期留在魏国。”　
　　
　　魏武侯果然中计，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
　　
　　公叔痤却不紧不慢道：“臣以为，君侯可以把一位公主许配给吴起，他如果愿意留在魏国，必定欣然受之，如果不愿意，则必然辞谢。君侯以此相卜，当可探知他心意。”　魏武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应允。
　　
　　公叔痤告退后，亲自去邀请吴起到相府议事。两人刚走到回廓，只见一群奴婢拥着一丽装妇人迎面走了过来，吴起知道公叔痤的妻子是魏国公主，连忙上前施礼，可是公主却铁青着脸，冷冷哼了一声，然后不顾吴起和一众仆人在场，戳指对着公叔痤破口大骂，骂到兴起，抄手就是一记耳光，竟是不给魏相留半分颜面。
　　
　　吴起听公主公然撒泼，起因却只不过是些琐碎杂事，而公叔痤由得公主轻贱，只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驳半句。吴起不禁替他不值，一众人在回廓里站了半天，也陪骂了半天，可是公主怒火未消，仍然没有收口的打算，吴起尴尬之下，只得告辞。
　　
　　次日，魏武侯召见吴起，议完国事后，谈及公主下嫁之事。吴起暗想，公叔座高居相位，尚自被公主轻贱，自己一个小小的郡守，如果真的娶了公主为妻，岂不是重蹈覆辙，只怕将来的日子连府中的仆人都不如，当下极力辞谢，称自己一介武夫，高攀不上尊贵的公主，惹得魏武侯颇为不快，君臣不欢而散。
　　
　　吴起拒绝武侯后，心中也是惶惶不安，回到府里即召集诸食客，告知刚才之事，众人均道：“大势不妙。”吴起越发惶恐，有一食客献计道：“你明日去求见君侯，就说想回到西河之地去驻守，你且细心观察，如果君侯一如往常那样慨然允诺，那么此事就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君侯脸色勉强，或是迟疑不应，那你须得早作打算。”
　　
　　果然，吴起在连吃三次闭门羹后，魏武侯才终于召见了他，吴起依食客计，自请回驻地，武侯只答了句：“寡人自会派人前去西河，你且在安邑再住些日子。”吴起害怕武侯再行降罪，不敢多言，自此闭门谢客，在府中与众食客议事，常常通宵达旦。
　　
　　魏国君臣有二心的消息很快通过秘密途径传到赵国，赵敬侯早就仰慕吴起之名，当下召集群臣商议，意欲接纳吴起，众臣久闻吴起大名，当下就有不少人附和。
　　
　　牛畜一向负责教化，出言反对：“臣闻吴起是个残暴无情的人，他小时候败光家产，遭到乡邻耻笑，一怒之下，以一人之力，杀了三十多个诽谤他的人后逃往卫国，临行前，吴起对着母亲咬臂发誓：‘不为卿相，不复入卫’。此后他在曾申门下学习，母亲去世也不回家奔丧，曾申鄙视其为人，与其断绝关系，然后他又跑到了鲁国，其时齐鲁两国正在作战，由于吴起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国君对他有所怀疑，吴起为了取信于人，一剑杀死发妻，这才得到了将军之位。可是作战胜利后，鲁国国君还是辞退了吴起，因此他才投奔了魏国。吴起此人虽然用兵如神，但是象魏国这样的强国都留不住他，我们赵国难道比魏国还厉害？况且此举必定会激怒魏侯，臣只恐终究是祸非福。”
　　
　　最后一句话说中要点，赵国这些年处在魏国积威之下，只敢暗中变法求贤，明里还是维持三晋联盟，若是在此时接纳吴起，接下来少不了一场大战。公子晟却道：“赵魏两国迟早一战，与吴起入不入赵，没多大关系。”赵敬侯见两边说得都有道理，只得延后再议。
　　
　　当晚，公子晟将吴起欲要离魏的因由，以及白日里的对话原原本本说给赵菱听，赵菱待他说完，当即反唇讥笑道：“吴起如果当真如传说中那样热衷功名，当年况且能杀妻求将，今日何不娶了魏国公主，那么他所追求的功名利禄必将唾手可得，他又何必去得罪魏侯，做出这等不合他行事的举动来？”
　　
　　公子晟击掌赞道：“小菱，这一番话没能公诸于朝堂，真是太可惜了。不错，传言未必可信，吴起也未必就是个残暴无情的人，赵国若是有了吴起这样的战将，不出数年，天下必将只知赵武卒，而不知有魏武卒。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陈域在湿露别院等赵菱过来练剑，久等不至，却等来了赵菱放火焚烧亦卿宫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