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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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猫-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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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辫却没往深处去想,只顾着同众人一起看热闹。只见那伙全身腥臭的群狗,视周围的人群有如无物,大摇大摆地径直来至法场刑台,一众野狗饿犬见了满台血腥狼藉,登时从口中滴落大串馋涎,一个个吐着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却都在台下摇尾趴伏,谁也不敢抢在首领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尸骸。
那神獒躯体虽然巨大,却格外灵动敏捷。它好似肋生双翅,离得几十步开外,竟呼的一声从空中掠过,直蹿到台上,一口咬住摆在木桩上的血肉,三嚼两咽便吞入腹中,随即低头舔血。那死囚潘和尚好生肥胖,被碎剐之后,木板上遍地尽是油膏鲜血。神獒一条大舌头能有两尺多长,一舔过去就是一大片,嘴里“唏哈”有声,神态怡然,把南街的大群野狗们馋得没抓没挠。
待那神獒舔得心满意足了,昂首几声狂嗥,声如牛鸣,震动了乾坤,此时台下的饿狗们听得嗥声,就如接了圣旨一般,一哄而上。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几只扯住块肉互相争夺,饿犬们吃得兴起,个个龇牙低嗥,目露凶光。
四周围观的百姓和兵勇,看得俱是心旌神摇,但并无不忍之情。世风日下的时节,人心丧乱,越是血腥残酷,越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许多人还有幸灾乐祸之意。只有个别明白道理的,暗中连连嗟叹:“也不知咱国朝造了什么孽,让世人遭受如此酷罚?看来天下大乱难定,早晚还有祸事降临。”
也就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法场上的血肉,连带那些被刽子手碾碎的骨头,便已被野狗们舔吃得一干二净,连半点渣滓都没剩下,群犬却仍然围着神獒徘徊不去,虎视眈眈地盯着四周的军民。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都看得呆了,就听一旁那老公差惊道:“不好了,这群饿狗没吃饱,看来是要……”话因未落,就见法场上的神獒猛然蹿起,一下扑倒了站在人群中的刑部刽子手刘五爷。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那鞑子犬早已掏出了刘五爷的满腔心肺肚肠。它身后的野狗们四出如箭,狂吠声中扑进人群里乱撕乱咬。
灵州军民人等一下子就炸了锅,都想躲避逃命,但人挤人、人挨人,哪有腾挪闪展的余地,但见四下里血肉横飞,顷刻间已有百余人横尸就地,挤撞踩踏当中更不知伤了多少。
马大人和图海提督在楼上看得真切。老图海见了这血肉横飞的惨状,惊得心胆俱战,连忙按住顶戴钻到了桌下。巡抚马大人还算得上是临机镇定,他早就有心废除旧例,却始终未能得便,眼看酿成了大祸,再后悔可为时已晚了,拍案大骂道:“反了!反了!左右与我听命,凡是城中野狗,一概格杀勿论!”
那法场上咬死刘五爷的神獒吞了几口活人鲜血,心意更是狰狞欲狂。它似乎也知道街角楼阁上都是当官的,纵身踏住挤做一团的军民,先是伏腰埋首,随即用尽全力,激射而起,腾身飞蹿上了半空。这鞑子犬矫捷绝伦,堪比插翅的熊狮虎豹,连数丈高的围墙也能纵身跃过,二层的楼阁哪里放得在它眼中,它瞪起血红的双眼,在空中盯住马大人直扑过去。
马天锡大惊,万没想到恶犬竟想刺杀朝廷命官,极端骇异之下,不禁也是脸上变色,幸得他早有准备,随从的数十名亲兵卫士都藏了火器在身,立刻抬起一排火枪射出。有道是神仙难躲一溜烟,满拟将那神獒毙在当场,谁知此犬敏锐无比,更是识得火器犀利,它身凌半空,竟能使用腰腹之力,凭空拔起身形,倏然蹿出数丈之高,一举跃上了二层楼阁的房顶,踏翻了许多瓦片,再不多做停留,一路飞檐过壁而去,还不等枪声硝烟散尽,便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了。
这正是:“鳌鱼脱了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话 小猫耳朵
话说荒葬谷万尸坟内的大群野狗,进城来搅乱了灵州法场,咬死咬伤军民无数,最后全部被兵勇们就地格杀。混战之后,十字街心遍地都是死人死狗,可怜这座富贵名城繁华盛地,今日变做了鬼哭神号修罗场。
巡抚马大人在楼上看得分明,不免大发雷霆,调兵关了城门,又派团勇逐街逐巷捕杀神獒。可不久有人来报,已看见那恶犬跃城而出逃入荒山了。
马大人连忙聚众商议,他对众官吏说:“叵耐这业畜好生凶恶,而且似是有备而来,竟想行刺朝廷命官,定是被造畜邪术所控,若不尽早剿除,他日必成大患。”
按清代的惯例,同级之间是文管武,满管汉,但那图海提督在灵州却并无实权,只是充个虚职,实际上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军,况且此人是个平庸无能之辈。他刚才见了那神獒眨眼间就咬死了刑部刽子手,又暴然蹿上楼阁行凶,在一排火枪轰击之下,竟能毫发无损地腾空跃上楼顶逃脱,真如“天犬”一般,不免吓得心慌意乱,只推托道此事全凭马大人做主了。
马天锡本也没指望他这酒囊饭袋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当下便让众人出谋划策。有幕僚称:“城外的野狗多是结伙游荡,白天并无定所,只在日暮以后,才会聚于荒山穷谷之地。不如派遣一位骁勇善战的军官,带上一哨人马,多携火器,于晚间潜入万尸坑,将其彻底剿灭。”
另一幕僚说道:“野狗虽多,却不足为虑,兵家有言——擒贼先擒王,首先要设法除掉那为首的恶犬才是。但此犬被民间呼为神獒,绝非等闲的野狗恶犬可以相提并论。不仅生得青面獠牙,十分凶恶,而且机警敏锐,蹿跃之际竟能直上城头,若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出现,便是《封神榜》中的天兽下凡,纵然多派勇夫,恐怕也不能与之对敌。”
马大人点头道:“言之有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眼下若有良策,尽可直言,也好为本官分忧。”
那幕僚常常自称广闻博见,但自投到马大人门下以来,却迟迟未能献出什么良策,今天恰是用得着了,立刻进言道:“小的曾听一些洋人讲过,在那西洋英夷之国,也有许多恶犬横行,故此当地有种风俗盛行,男子中凡称绅士者,出门上街时,手中必执一根棍棒,称为文明棍,专做驱狗之用。街上的野狗一见此棒,便远远逃开不敢近前,只因狗子们生性恶棒,乃造物之先天习性。”
一旁的众人听了此言都说:“英夷果然全是荒生在海上的番邦蛮子,向来不曾被王道开化,别看他们船坚炮利,但那些什么绅士上街还要拿根棍子打狗,却不知在我大清国朝当中,撵狗的文明棍向来是讨饭花子们才肯用的。不过狗子确有厌恶棍棒之性,哪怕是再凶悍的野犬,一见了棍棒,便先自馁了三分,应当给灵州军民多备短棍,以防恶犬再来害人性命。”
众人纷纷献策,但说来说去,并无一计可行,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有探子来报,说粤寇大军分做数股前来打城。这回来得隐蔽突然,现在前锋已距城不到三十里了。马大人忙问来的有多少贼兵,探子禀道:“唯见漫山遍野席卷而至,刀枪如林,兵甲如雨,难计其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提突然闻得粤寇发兵打城,灵州城里是如何如何调兵遣将锁城防御,单说张小辫被法场周围奔逃的人流裹住,身不由己地跟着跑了一阵,也不知孙大麻子和身边那只黑猫都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独自一人到得一条窄街上,此时也辨不得东西南北了,暗自庆幸混乱中没被恶犬咬到,看看左右无人,便就地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呼呼喘气。
张小辫心想本以为城中安稳些,想不到也是如此地不太平,这回野狗们突然发狂,咬死了无数百姓,街上尽是横死暴亡之人,不如赶紧去寻了孙大麻子,一同离了是非之地,逃奔京城去谋条财路为好。心中正打着算盘,忽听墙头有猫叫声,抬头一看,却是那只月影乌瞳金丝猫,张小辫站起来对那黑猫说道:“馋猫,又要去哪里厮耍?倒教你家三爷一场好找,可想随张三爷到京城里见识见识……”
张小辫话未说完,忽觉脑袋后边的辫子被人揪住,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骂道:“没有王法了,谁他***吃了熊心老虎胆,敢扯张牌头的辫子?”
只听身后一阵锯木头般的干笑声响起:“嘿嘿,如今做了张牌头了,可还记得故人否?”张小辫一听之下,已然知道正是当初在金棺坟里遇到的林中老鬼,急忙改口道:“小子哪敢忘记老先生的大恩大德。”
张小辫感到辫子被人松开,便整了整衣帽,回身施礼,只见那林中老鬼身着一领宽衣大袍,服色古旧破烂,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装束,脸上仍是蒙着帕子,只露出两只枯槁的眼睛,哪里像是一个活人。只听他开口问道:“张牌头,老夫曾点拨过你一场大富贵,可取得了?”
张小辫本来恼恨这老儿指点的富贵虽有,却是官家的库银,害得自己羊肉没吃着惹身膻,跟着受了许多连累,但见林中老鬼的气色,真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哪里敢出言不逊自讨苦吃,只好苦着脸,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说:“老先生指点得虽好,奈何小子命里纳不下大财,贼偷落得贼还,银子到手还没焐热乎,就被一众公差在街上拿下了。”
林中老鬼道:“与你一同从金棺村逃难出来的两人,一个是草头太岁,倒能助你些力气;另一个却是丧门白虎星君。你将那丫头带在身边,如何能够发迹?看来也是你命中不该发在此处,才引得凶星欺主,但你也不必为之烦恼,老夫平生阅人多矣,然天下命相运数之佳者,尚且无人能出张牌头之右,日后必定还有你的造化。”
张小辫一听自己今后还能发迹,顿时喜出望外。俗话说得好“酒能红人脸,钱可迷人心”,他此刻根本就顾不上去想林中老鬼所言是否属实,又到底有些什么居心,立刻纳身拜倒,恳求高人算看自身造化。
林中老鬼也不说话,将张小辫拽起,带着他七拐八绕,来到了猫儿巷后的猫仙祠中。到了这个四外无人的清静之所,才问他道:“张三,你且与老夫说说,你平生志向如何?”
张小辫不好意思直接说“除了钱财别无他求”,便厚着脸皮答道:“您老别看小子只是个在市井间耍闲的光棍,烧火嫌长,闩门又短,怎么看都不像擎天架海的栋梁,但我也素来胸怀大志,也常……常想做些个英雄豪杰的事业。”
林中老鬼冷笑着问道:“你倒说来,什么是英雄豪杰?”张小辫道:“自古以来,凡是英雄豪杰,必然不事生产劳役,绝不能给别人当牛做马,手段须是慷慨爽快;从不以财物为心,行走四方,挥金如土,结交到好朋友的时候不惜仗义疏财;立大志,成大举,使美名广为流传,如此方是真英雄真豪杰了。”其实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想做大事,首先身上必须得有钱,有道是“人无财助精神减,手中缺钱应对难”。
林中老鬼点头道:“嗯……果然是英雄未有俗胸中,虽有些挥霍无度之意,略显不合天道,可这也正是豪杰襟怀的不羁之处。但你错失了槐园库银,最近这几年重财旺运已空,想得大富贵实是难于登天……”
张小辫闻言大惊,忙说:“小子也不奢望有吕纯阳吕祖师那根点石成金的手指头,更不敢巴盼能撞大运拾得个聚宝盆,只求有铜山、金般的一世富贵,便是心满意足,天天都要烧高香拜猫仙了。”
林中老鬼道:“想那铜山、金皆是富可敌国的财爻,你自身未必能得。不过你在财运之上虽然低落了,却恰好有将星当头,应了武运亨通之兆,若能依了老夫之言行事,一年之内,你必然能做上统兵的军官,到时候老夫再指点你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照样威风富贵。”
张小辫听得此言,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两,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好命,多半是老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年头有势就是有钱,如果真能做了统兵的大将,光宗耀祖恢复老张家的门第,自是不在话下,不求能做到总兵提督那么大的官,只要能得个将军,就已经威风得紧了,忙请教今后如何行事。
林中老鬼说:“天下大治之兆,是地气从北而南,如今乱自南方所生,则主天下将乱,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若是赶趁上你的时运,休说是三四品的武官,只怕连那封疆大吏也不难做得。如今在城南荒山穷谷之中,有条漠北神獒聚了大群野狗为害,城中官兵虽众,却难以将其扑杀,灵州府上下必定寝食难安,张牌头你要想飞黄腾达,必先夺此头功。”
张小辫听得咂舌不下,今日亲眼见识了神獒凶猛非凡,连刑部刽子手刘五爷那等人物,都被其当场开膛破肚了。况且此兽行走如飞,诡变莫测,慢说是火枪刀矛,即便是设套下毒也必能被其识破,满城官兵都奈何它不得,张三爷哪有手段对付?前几天虽然用黑猫破了老鼠和尚的邪法。那只不过恰好是遇着物性相克,可从没听说过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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