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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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无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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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怀玉反倒替他解笑了这个问题:「我设想可以把所有绝了种的古生物带回来,那得用甚麽的工具来装载?只怕一万艘诺亚方舟都不够,可是你的设想,是把所有绝种生物的灵魂带回来,灵魂根本没有体积,一下子就可以来到现代,真是好设想!」

若是陈克生刚才已对胡怀玉的丰富想像力有叹为观足之感,那麽现在,他是绝对的目瞪口呆、五体投地。而且那也实在令他震惊,使他感到,自己胡闹下去,情形会更加糟糕!

因为,若是胡怀玉和他认真讨论起生物的灵魂是一种甚麽形式的存在,如何把它们拘回来等细节问题时,他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所以,他大声道:「我们该去找那些渔民孩子了!」

胡怀玉却想了半晌才道:「照你的设想,该有一门新的科学产生:生物灵魂学!」

陈克生抹了抹鼻尖的汗,没敢出声,一方面十分熟练地用一些药水,把瓷盘中那只活的菊石,浸了起来。

也许是陈克生的动作,把胡怀玉一下子从天马行空的设想之中,拉回现实生活中来。

他在那时候的样子,也十分令人吃惊,他陡震然动了一下,看来,他整个人的外形,并没有甚麽不同,可是神情却整个变了,看起来十分诡异,十足像是刚才他的灵魂被无常鬼拘走了,这时又被送了回来了一样!

他有相当疲倦的神色,伸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抹了一下,然後才道:「去找他们吧!」

他和陈克生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和研究所的职员打着招呼,胡怀玉驾一辆吉普车,他的说法是:「可以有更好的视野,使自己目光接触到大海。」陈克生观察力十分敏锐,他留意到胡怀玉在说到「大海」的时候,有十分复杂的神情,表示他的内心世界对海洋有感情。

陈克生心想,胡怀玉是海洋生物学家,他创办了那样具规模的研究所,自然对海洋十分热爱。一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胡怀玉的上代,是纵横海上的海盗,他对海洋有极度的热爱,可是一提起海洋来,又使他联想到了祖上的不光采事业,令他感到自卑——当真是复杂之至。

二、胡怀玉企图捞起海中鬼魂

离开了研究所之後,胡怀玉驾车,沿海行驶,看到有泊在岸边的渔船,和在海边游玩的小孩子,就停下车来问。停停问问,驶出了七八公里之後,当他们走向一群正在海边追逐嬉戏的孩子时,胡怀玉大叫了一声:「是他们了,就是他们!」

他的叫声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一起向他围了过来,这几个孩子,都几乎全身精赤,皮肤黑得发光,一看就知道是渔家的孩子。

胡怀玉指着其中的一个道:「你还记得我?你卖过一个古里古怪、圆的大螺给我!」

那男孩笑着:「记得,好吃吗?我不喜欢,腥气得很!」

胡怀玉吸了一口气,这世上,不必幻想,还真的有人吃过活的菊石!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想说不好吃还是说他没有吃过,他问得十分清楚:「你是从哪里捉到这只大螺的?」

那个孩子摇头:「不是我捉的,是我叁叔用网网上来的。」

孩子的叁叔,自然是渔民,陈克生这时也紧张了起来:「你叁叔在哪里?」

孩子向不远处一指:「在船上!」

离岸不远处,有几艘中型的渔船停着,胡怀玉忙道:「请你叁叔来,我有重要的话问他!」胡怀玉深知调兵遣将之妙,说着,已数了几张钞票,放在孩子的手中,孩子也不含糊,一下子把钞票紧抓在手中,然後问:「这是给我的,还是给我叁叔的?」

胡怀玉连声道:「只给你的——找你叁叔问一些事,我不会白花他的时间!」

附近海面上的渔船,都知道这个古怪的研究所所长是一个大富翁,那孩子一声欢呼,向其他的孩子一招手,大家一起全向海水奔去,不一会,水花四溅,一群孩子都已投进了海水之中。

这些自小就在船上长大的孩子,一到了海中,游起水来,就像是鱼儿一样,只见海水中泛起了一股一股的白线。

那全是孩子们在游水向前时颠起的浪花。

这是一幅充满了活力的景象,看得陈克生心旷神怡。不一会,已看到孩子们纷纷攀上了船,又过了不一会,看到一个成人,出现在甲板上,以手遮额,向岸边望过来,胡怀玉忙向他挥手。

那成人走到船尾,跃进了一只舢舨中,就向岸边划了过来。

@炫@那人上了岸,肤色粗黑,是一个十分扎实的渔民,约莫叁十上下年纪,笑嘻嘻地道:「胡所长,你还记得我吗?去年,你向我买过一条死鱼,那条鱼烂腐了,你连说可惜!可惜!」

@书@胡怀玉「啊」地一声:「是啊,我记起来了!」他说着,转头向陈克生:「上次我看到他倾倒的一桶死鱼之中,有一条像是古代的无脊鱼!」

陈克生怔了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甚麽叫作「好像是」?」

胡怀玉叹了一声:「鱼身已经腐烂不堪了,所以不能肯定,我买了之後,也没有作进一步的研究,看来他专门找到古代海洋生物!」

那渔民自然听不懂两个生物学家的对话,只是笑嘻嘻地望着胡怀玉:「听孩子说,所长买了那只又圆又扁的螺去?那东西有用?」

胡怀玉道:「很值得研究,我还想要!」

渔民摇了摇头:「我打了一辈子鱼,也是第一次找到这样的螺!」

陈克生忙道:「那麽,请告诉我们在哪里找到的?」

那渔民搔着头,现出十分铸躇的神情:「叫我说我说不出来,可是叫我去,我会去!」

渔民的作业方法相当原始,也没有甚麽标准海图可供参考,到甚麽海域去捕鱼下网,全凭经验行事,胡怀玉知道这种情形,所以他忙道:「带我们去。」

渔民侧着头,神情像是很艰难。胡怀玉向他的船看去,看到甲板上正有人在整理鱼网。

他知道渔民在一次出海之後,必然有一个时期的休息,整理渔网,补充燃料,等候下一次的鱼汛期……等等。所以,他又递了一叠钞票过去:「你先收着,等我回到研究所,再开支票给你!」那渔民向手上的钞票看了一下,已是大喜过望,连声答应。陈克生虽然自己也出生在富有的家庭,可是看胡怀玉花起钱来像流水一样。也不禁暗暗咋舌,心想着研究所的规模,不知要多少创办费维持。看胡怀玉这种幻想多於实际的人,可以肯定不是甚麽商界奇才。

他钱是从哪里来的?这时,陈克生虽然心中起疑,可是自然不会问。若干时日之後,陈克生和胡怀玉稔熟了,他曾在一起和胡怀玉喝酒时问了一句。胡怀玉的回答是:「我上一代留下了很多财产给我!」

令陈克生大惑不解的是,胡怀玉在这样回答的时候,竟然神情扭怩,十分不好意思,而且也显然不想再进一步地说下去!

这些是题外话。却说当时,那渔民约了他们,叁小时之後再来,他好去补充燃料,胡怀玉和陈克生两人十分高兴,又立刻回到了研究所,开始工作。

他们把那活菊石的动物体,小心地自贝壳中取了出来,总算还相当完整,一面小心观察,一面记录下来——先用口述的记录,事後再作整理。

两个人一开始工作,就忘了时间,直到那渔民找上门来,两人才连声道歉,上了船,才感到饥肠辘辘,又劳烦叁婶(渔民的妻子)煮了一大锅饭,用自晒咸鱼佐膳,香美无比,陈克生和胡怀玉相对大笑,都认为是生平吃得最舒服的一餐——科学家往往有这种异於常人的行为,如爱迪生把怀表当鸡蛋放在水中煮之类,不足为奇。

船开航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夜航时,那渔民十分有经验,毫不犹豫。

到了午夜时分,两人正在甲板上躺着,在海风的吹袭下,大有睡意之祭,那渔民过来告诉他们:「到了,我就是在这里拖网作业,有时落网深了一些,连海底的沙一起拖起来,当然起网的时候,沙会漏下来,不过我相信那只怪螺,是在沙中的。」

渔民的经验丰富,科学家知识在行,双方交谈所使用的语言方法虽然不同,可是并无沟通上的困难。

胡怀玉和陈克生听到这里,互望了一眼,都已经有了利用吸沙船来寻找活菊石的计划——各位看到这里,一定早已明白,何以这个故事一开始,陈克生这个人,会在烈日之下,在进行挖掘海沙的工作了。兜了一个圈子,故事终於使听的人知道了一个悬疑的结果,但立刻又进入另一个悬疑之中,这是说故事的好方法之一。同时,他们两人这时,也心急得很,胡怀玉道:「是不是可以请你下一网?」

渔民征了一征:「所长,我们晚上……都不下网,就是会把……海里的冤魂网上来!」

胡怀玉听得哈哈大笑:「渔网又不是无常鬼,哪有拘魂的本事!」渔民的神情变得十分害怕,竟然在根本没有甚麽人推他的情形下,不由自主,退开了两步,嗫嚅着:「一代一代,都那麽传说,我们夜晚不下网的!」

胡怀玉有点不耐烦了,取出了支票簿来,飕飕地开了一张支票,扯了下来,放在渔民的面前:「你会看吧!」

那一晚月色很好,渔民显然也认识数目,所以,他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移动,发出了「」的一声响,把支票取了过去。

然後,他把支票按在胸前,喃喃自语了一会,像是在祝告。又把船上所有参加作业的人都叫了出来,宣布了要下网。

船上一共有四个人,听了之後,神色大是古怪,那渔民在大声说着话(是为了壮胆):「我们先上香,过往神明,会保佑我们!」

中国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很喜欢借助「过往神明」的力量,相信无时无刻,都有「神明」在四周围,而且,那些神明,也必然会听到祝告,和令到神明必须帮助世人和执行神明任务的责任。

於是,船上忙碌了起来,先是轮流上香,然後是上网。胡怀玉道:「请用细眼网。」

陈克生大有同感,因为活的菊石,在未成长大之前,可能极小,小到只有指甲大小。用细眼的网,就不会捞起来再跌回海中。

反正已经要下网了,大眼和细眼当然无所谓,那渔民答应了之後,又念念有词,祝告了好一会。

拖网下了海,胡怀玉对於渔船的作业,相当在行,他要求下得尽深。拖网作业,是把一直沉到海底,然後在海床上拖过去,就算是藏在海床中的生物,也难逃一劫,采珊瑚,就很多用这种办法的。但由於这种办法,对海洋生物的破坏力十分大,而且,也没有甚麽必要,作业的时间又长,也容易损坏渔网,所以并不是很普遍为渔民采用。

下了网之後,渔船用十分迟缓的速度向前行驶着,渔船上的人,除了胡怀玉和陈克生之外,神情都十分古怪而且紧张。自然,这时他们都被「会把海中的冤魂拉上来」的古老传说所困扰。古老的传说,对於深信这种传说的人来说,都会有着威胁的力量。例如,有传说对一个骷髅小便会使那个鬼作刻毒的报复。事实上,也就真的没有甚麽人敢那样子做!渔民长期在海上作业,大海无情,忽然平静,忽然又可以化为怒涛,所以渔民对於那种古老的传说,也就格外留意,自小深留在脑中,这时公然违反,可以看出他们都十分不自在。

那渔民也不能例外,他取了一瓶酒出来,和几个渔民轮流喝着,而且,每个人一直在喃喃自语,渔民的妻子,未曾断过上香。

这时候,船上的气氛,十分诡异,胡怀玉和陈克生虽然不信,可是一切,就像经过一个十分善於营造气氛的导演的刻意安排一样,当胡怀玉大喝一声「起网」之际,连陈克生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像是真会有甚麽冤魂被从海上网来一样!

绞起渔网的绞盘在「格格」作响,粗大的尼龙网被拽起来,渐渐地,渔网的一角,自海水之中,冒了出来。在夜色中看来,沾上了海水的渔网,闪闪生光,十分悦目。

这时,胡怀玉和陈克生并肩站着,看来,渔船上的人手相当吃紧,可是两人却也帮不上手。

就在这时候,胡怀玉忽然用力在陈克生的肩上拍了一下,大声道:「还记得你的设想?

我有了进一步的补充,真是妙极了!」

陈克生想不到他在这时候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他一时之间反倒想不起,他问:「我的甚麽设想?」

胡怀玉瞪了他一眼:「你说的,我是黑无常,你是白无常!」

这时,那渔民恰好在他们两人的身边,胡怀玉的声音又大,渔民一听到,吓得脸色煞白,失声道:「胡所长,你可别……乱说话!」

胡怀玉看到渔民神情惊恐,快乐得像是一个弄了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向渔民伸了伸舌头,又向陈克生望来。陈克生想起了自己的假设,他实在不想再和胡怀玉在这种虚无飘渺的设想中纠缠下去,所以他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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