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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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梦之怡殇-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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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祥握住我的肩,上上下下地看:〃那你呢?有没有受了委屈?〃
  〃委屈肯定是有,不过性命还是无碍的,本福晋是何等的'乖巧懂事'?我这棵草既然都被栽上墙头了,自然哪边风大就顺哪边了呗?〃
  他好笑地看着我:〃行了行了,好容易见了我可不听你胡言乱语,尽心服侍是要的,只是也不要劳累了自己。〃他把我的手贴在掌心,〃还好,手这会倒是不那么凉,用得惯的东西还缺哪些,我叫人送了来?〃
  我有点酸楚,眼睛盯着他的纽襻:〃你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得很吧?娘娘态度尚且这样,别人我更想得到,你今日比的那个'十四'是什么意思?十四叔要回来了么?〃
  他点头:〃已经招了他回来,只是皇上的心思我还看不明白,一时也不安得很。论固执,皇上决不输给德娘娘,倘若这么一直僵下去,老十四回来就有大麻烦了。一头我要防他,另一头我还得想法保他,你说怎么办?〃
  我听了这句话不禁感慨,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眉儿、德妃和皇上、四嫂,看来我和允祥这一对同命夫妻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雅柔,想什么呢?我这可就要去了,里里外外还好些事呢。〃他晃了晃我的手。
  我轻轻环住他的腰又马上放开,说:〃我想回家。〃他笑着回拥了我一下,走了。
  德妃从那天起就沉默寡言,除了服药进膳以外几乎就不张口。雍正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疏忽,只是就在殿上请个安完事,母子俩再也没有正面交锋过。允祥还是偶尔借着请安才能跟我说上几句话,其间我回府几次也没碰见他。眼见他日渐消瘦下去,我忍不住开始恼恨这样的生活,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掏出〃风雨同舟〃,让它的馨香萦在我周围。
  到了年底,闻听十四回来了,却没见他进宫,我们一直瞒着不叫德妃知道,直到除夕前眉儿回了府就再也没有回来,德妃才觉察出几分。过了年就是雍正元年了,所以这一个除夕忙碌又寂静,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跨越了这个子时,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尽管我很想念往年和孩子们济济一堂的感觉,却仍然没有回府,而是陪着德妃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永和宫守岁。德妃斜靠在榻上,脸色好了很多,幽幽地对我说:〃雅柔,大过节叫你可怜见的来陪我这老孤寡,夫妻不能团聚,额娘于心不安呢。〃
  我手里给她布着小菜,笑说:〃额娘说哪里话,早些年不都在宫里么?孩儿亲娘没得早,嫁给十三阿哥这么多年,全指额娘疼着,难得有这么样的日子说说贴心话呢。〃
  我把手里的小碟递过去,她摆摆手,有丫头上来把小几撤了下去。德妃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制止了我要劝她进膳的话,招手道:〃来,你坐过来,今天这样好的日子,额娘就跟你说两句体己话。〃
  我把我原本坐的软墩挪到她跟前,胳膊拄在榻上听她说:〃雅柔,实不瞒你说,额娘自知道日子不多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是都看在眼里的。眉儿为什么没回来,我清清楚楚的。〃说到着她苦笑一下,〃你看,老十三不是我亲生的,现如今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却还只有你们两个了。〃
  我扶住她的手问:〃孩儿大着胆子问额娘一句,论理,这话是不该孩儿说的,可是心里就是迷惑。额娘,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皇上到底是额娘的亲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谁做了皇帝都是您的荣耀,您何苦执拗呢?〃
  德妃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下来,抖着嘴唇半天才咬着牙说出一句:〃他不是我的儿子,他的心从来就不在我身上!〃
  〃额娘又说气话了,招惹您伤心是孩儿的不是,只是皇上对额娘的一片孝心孩儿也是看在眼里,并无半点差池。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额娘有什么心结不妨把皇上请来解了呢?〃
  德妃用手帕不断拭泪:〃从他小时与我分离,原本是皇家规矩,违错不得。可是别人的阿哥见到亲娘也都是更添一份亲近,惟独他,见了我就躲开。自来他就以孝懿皇后亲子自居,是佟家的亲戚一律亲厚。我晓得自己出身低贱,也从不苛求他什么。可是孝懿皇后殁后,他回了我这永和宫,仍然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往往看过去,他还不如老十三跟我贴心,他既不愿认我,我偏疼老十四又有什么错?〃她越说越激动,泪水在脸上汹涌,索性都不再擦了,〃可你知道吗?他恨我,他为了胤祯恨我!就因为这恨,他拼了命地夺位,先帝那么看重胤祯,又如何会把大位传给他?〃
  她字字都说得清楚,可我听上去却是那么糊涂:〃额娘,孩儿不懂,您相信孩儿,是您的儿子就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又焉知先皇不会传位?若没有传位何来黄袍加身?底下人也不会答应的呀。〃
  德妃突然瞪红了眼睛,昏暗的永和宫里,她的表情狰狞而决绝:〃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否则他为什么不敢让我见上先帝最后一面?他心狠手辣像透了那个女人!我不认他,到我死我也不会承认他!〃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额娘,您醒一醒,新皇已经登基,一切既成事实了,现在正是聚敛人望的时候,亲娘掣肘,您叫皇上情何以堪?您会害了十四叔的呀!〃
  她猛地一呆,大哭:〃胤祯,祯儿,他怎么了?你说,他怎么了?我的十四儿,他到底怎么了?〃
  〃十四叔没事,可是您再这样下去,他就难说了。额娘,您还记得海蓝么?海蓝走的时候,最痛心的,恰恰是她没有养过一天的瑾儿!血脉不可断,求额娘细想,解了这心结吧!〃我的苦求在看到她恍惚的表情后就被证明完全无用,此时的德妃早已迷了心智,再也听不进一句了。
  殿外抱厦处突然一阵门板响,〃谁呀?〃我问,没有回答,好半天才有个小太监跑来回:〃是奴才的疏忽,让风刮了门,惊扰到娘娘和福晋,求娘娘赎罪。〃我点头让他出去,德妃恍若未闻,只是不断流泪。
  这样的大年夜,我却在这样的空殿里陪伴一个声嘶力竭的老妪。突然很想念允祥,我几乎在忙乱里已经遗忘了,这是允祥生命最后八年的开始,如果一切都逃不过历史的命运,那这样凄惨的开端又意味着什么呢?
  除夕之后,德妃又恢复了沉寂的日子,身体似乎比先前硬朗些,我看她没事就自回府去了。雍正新登大宝,自然是大加封赏,看那架势几乎是见者有份。只有十四爷被他留在马兰峪等待大行皇帝梓宫,我知道眉儿去了陪他,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养蜂夹道的日子。这根弦同样会触动允祥,每当他说起来的时候,眼睛总闪动着不同的光芒。
  开春后,允祥接管户部,忙得四脚朝天,好在有个李卫在户部混了这些年,积累了不少,明里暗里地帮衬着,倒省了允祥不少功夫。除了弘晓,孩子们都已经大了。弘昌封了贝子,每天跟着接触一些政事,婚事自然也提上议程,每天操心这些琐事虽然很累,却也权当解闷了。
  一日晚,允祥回来就扔了一本折子给我看,我打开一看,密密麻麻一大片,我虽看不太明白,但是其中〃皇考敏妃……加封敬敏皇贵妃……〃这些字我还是看懂了。〃怎么?皇上这就要给你额娘加封?〃
  他皱着眉头:〃是啊,匆匆忙忙弄了这个给我,说是这一半天就要发出去,还入葬景陵,这倒不是坏事,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也太……〃
  我不住点头:〃是啊,刚刚给你亲王就已经树大招风了,再来这一个,这不是把你往钉板上放么?皇上从来不是急性子人,怎么闹起小孩脾气来?〃
  〃你还别说这话,认识他这么多年,我也才知道他还真是个急性子,好像憋屈了这些年的全都得闹出来。你说,这个我怎么回了才好?〃允祥吹着茶叶末问。
  我拿着那折子翻了半天,说:〃皇上给的毕竟是恩典,回了自然不好,怎么想个法子缓一缓,不要这么急得。〃
  〃怎么说缓?你倒教教我。〃他说完,对上我杀人的眼光,居然吐了吐舌头。
  我把折子拍在桌子上:〃你们爷们家的事干吗问我?这点心眼都没有你还是趁早告老吧。〃
  他挠着头笑:〃福晋教训得是,明儿个就上告老折子,到时候福晋可不要哭哭啼啼抱怨为夫的没出息。〃
  〃怎么能够呢,我是那不贤不惠的人么?只是到时候没钱买米,你可别想惦记本福晋的体己银子。〃这话让我想起当初在卧龙岗摸银票的典故,显然他也想起来,一阵大笑。正在此时宫里突然来传我,穆琅把消息一说,允祥的茶碗跌在桌上,茶水滴滴答答流了满桌,可我们都浑然不觉,心里只想着刚才的话:
  〃宫里来消息,说太后娘娘不好了!〃

  绝顶(1)

  绝顶 绝顶入云端,高处不胜寒
  仿佛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永和宫穿梭,雍正坐在抱厦一语不发。小丫头告诉我说太后从三天前就几乎不怎么吃东西,药更是一点都不喝,神志忽然清醒忽然恍惚。很多时候恍惚起来就大哭,手还在空中乱抓,要不就是独自坐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太医说的都是些〃肝火上延,郁结于心〃之类的套话,但是他们忧虑的神情早就说明一切,太后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来糊弄朕,你们只管说,如何能让皇太后痊愈。〃雍正只有发出声音,眼神却纹丝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话不是他说的。
  〃皇上明鉴,皇太后乃是多年旧疾,本来细细调养并无大碍,只是这不肯服药,臣等实在是为难啊。〃太医们全都是惶恐至极。
  雍正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左手成拳放在膝盖上,微微地抖着:〃开了方子就都走吧,若是喝了药还不见起色,你们都给朕想好了遗言再来!〃
  太医们连连称是,倒退着都出去了。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透过帐子能看见太后斜靠在床里,一个丫头站在帐子外,手里捧着药进退两难。我向雍正蹲了蹲身,刚想过去接过药试着去喂。手还没到,一个身影霍地走过来端起那碗。我定睛一看,吃惊不小,只见雍正碗举过头顶,笔直地跪在帐子外:〃儿子请皇额娘用药!〃
  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而我几乎是跌在地上,眼前这情景太不可思议了。从前他是兄长,现在他是皇上,他一贯是那么稳重老练,现在又是那么高高在上。可是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个倔强的孩子跪在母亲床前,紧抿的嘴角像是要压住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我有些困惑了,想不出这样的人如何使得出那些复杂多变的政治手段,他此刻的姿势看上去只剩下脆弱,仿佛不堪一击。
  大概过了一刻钟,药早已凉了。〃换……〃雍正这才说出一个字,一碗冒着热气的药重新递了上来。〃儿子请皇额娘用药!〃仍旧是这么一句便不再出声。又过了一刻再换……不知道换了多少回,雍正的手一点也没有低下来过,只说:〃若是皇额娘今日不肯用药,儿子就把这些冷掉的都喝下去,既然不能给额娘治病的药,就给儿子做了致命的药吧!〃
  旁边的人都是一惊,却又不敢劝。很久,帐子里伸出太后的一只手,苍老的声音说:〃药就免了,这些汤水我喝了半辈子,给我治了什么了?你且起来吧,我只想见你十四弟,你把他带到这来,便什么药都不用了。〃
  雍正的嘴唇已经抿到没了颜色,听了这话,半分犹豫都没有地站起来,把碗交给我,帝王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重新回到脸上。转身前他说:〃额娘还是调养身子要紧,那些胡思乱想最不利于病了。〃
  等他走远,帐子被撩开,太后面如死灰,空洞地看着窗子:〃你们都出去,雅柔,你过来。〃她把底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我坐在床边守着她。握住我的手,她细细地看我,眼光从上到下一寸寸掠过,我被这样的注视看得有点毛骨悚然,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从身后的多宝格里摸出一封信和一个盒子:〃雅柔,额娘信得过你,今天托付给你和老十三一件事,若是你们见得着胤祯,就把这个给他。跟他说,额娘见不了他最后一面,可是额娘还是会时时照拂他,他若有委屈,就让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来找额娘说。〃
  我接过东西,泪如雨下。这富贵天家的母子之间怎么可以相互背谬到这样的地步?谁也不肯多让一步,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种剑拔弩张么?
  太后说完这些,微笑着往后一靠,力道大得连带我都差点栽到她身上,她混浊着眼睛自语:〃那年,他就这么走过来,他喊'藜霜',我臊得都没敢回头,呵呵。先帝啊,藜霜不敢见你,我把他们带成这个样子,他们都是这个样子……〃
  据说,那天夜里,太后娘娘直着嗓子叫嚷了半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祯儿……禛儿……〃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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