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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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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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汉清且浅——在李隆基看来,无论君臣之纲常,还是二人之间诸多误解猜忌,都如同是清浅的河汉。以前他一直在等她跨越,因为身在帝位,他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女子,习惯了不求而得的感情。可她不是逆来顺受,她让他求而不得,于是他只能发此一问:相去复几许?——你是否愿意跨过你我之间的那道银河?一个帝王,能够这般,已是不易,更何况,他也是骄傲的人。
  雍容拿着此信,看着她描摹了一年的笔法字迹,沉思良久,一条银河浅浅的银河,隔断了牛郎织女,而你与我之间的距离何止银河之广,那是千年的鸿沟,我不知自己是否属于这个时代,即便是,那我也应对你敬而远之,因为你有后宫无数,因为你有山河万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凭借精通历史而混个官职的女官而已,纵然以前日日近在咫尺,却依旧只能是‘脉脉不得语’。只是这信算是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生气,原谅自己不禀明皇子命数的事了吗?
  正当雍容沉思遐想之时,信使在一旁悄声向雍容道:“皇上另有口谕。”
  “哦?”雍容将信收好,道“烦请您宣。”
  信使将皇上的话一一转述:“女史曾言渴慕边关壮阔,告之此番领略一二便可,战事一起,望其思归。”
  雍容听了,倒是动了回长安的心思。她只是意外,李隆基寄来一份语意不明的信,又派人传口谕劝她归去,完全不似他平日的脾气,以他的性格,应该是直接下旨召她回京才对,怎么如今转了脾性?
  信使见她迟迟不语,又道:“圣上还说,若女史暂不返京,务必回信以报。”信使冲雍容笑笑,道,“女史,您做个决断,是回长安还是回信?”
  雍容闻言,心中不知是有一丝好笑还是一丝感动,李隆基倒真是想得周全,给尔以自由,任尔决断,这也让雍容放下之前怨气,认真思考一下去留问题,她只答道:“容我想想。”
  程非墨依旧如前几日一般,来寻雍容往城郊教习她骑术。
  雍容打发青芜去忙,自己却无意动身,只向他问道:“程将军,不知灵州距幽州有多少里?”
  程非墨不解,道:“两千五百余里,怎地?”
  雍容又问:“需多少时日才能抵达?”
  “少则五六日,多则十来天。”程非墨被问得一头雾水。
  雍容沉默不语,只颔首盘算,按这速度,在郝灵佺凯旋之前,她来往幽州一趟应时来得及的。
  程非墨见她不语,疑惑更深:“究竟何事?”
  雍容摇摇头道:“不可说。”她想要去幽州寻安禄山,能离开长安的机会不多,如果此番可以找到安禄山,或许可以有法避免那场安史之乱,但此事又如何与他人说呢?
  程非墨揣测问:“你欲往幽州?”
  雍容一点头。
  程非墨却道:“千里之遥,又逢战事,你一个女子去幽州作甚?”
  雍容看向程非墨,她在灵州可信任的人不多,青芜柔弱,不解武艺,随行的两名内侍虽然可以护她平安,但他二人事事皆要密报与李隆基,李隆基知道自己欲往幽州,不知会作何决断。如此看来,唯有程非墨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她虽知可能不大,但还是问道:“那……可否请将军与我同往幽州?”
  程非墨有些意外她会有这么不着边际的一问,正色道:“我奉命镇守灵州,怎可置百姓安危,边防重务不顾,擅离职守?”
  雍容又问:“若郝将军此战必胜,灵州定会平安无事呢?”正是因为她知道郝灵佺必会大胜突厥,她才敢请程非墨一同前往幽州。
  程非墨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战争没结束前,没有什么必胜,我不会去赌那个万一。”
  “若幽州之行关乎大唐国运,将军也不移志吗?”雍容悠悠问道。
  程非墨浓眉一聚,片刻后道:“为将者护一方安宁,精忠职守,便是尽已之力护我大唐国运。若无圣谕,我不会擅离。”
  雍容颦着眉,默默点点头,既是回应,也是赞许。看来程非墨意志难易,灵州城也确实需要有一名守将,雍容只好另作计较。
  二人一时无语,程非墨见不得别人满脸思虑,嘿然一笑,问雍容:“今日这骑术,可还练了?”
  雍容被他一问,似来了精神,道:“练,在这边关不通骑射,岂不被人笑话?”其实她心中正想,若要去幽州,骑术怎可不精?
  他二人正欲动身,却有小厮来报:“魏副将独自一人回来了,正在偏厅。”
  “魏让这小子不是随郝灵佺北征去了吗,怎么一人折返?”程非墨喃喃自语,言中似责备似担忧。
  雍容心中思忖,这魏让不正是那日在偏厅上,说要一箭将郝灵佺射下马,自称‘魏爷爷’的那人吗,他与程非墨同守灵州,身为副将,或许转机就在他身上,如此想着,雍容轻轻一笑,向程非墨道:“既然将军有军务要忙,今日骑术教习且先算了吧。”
  程非墨一颔首,抬腿欲走,却又回身道:“你若要去幽州,我可派一队人护你安全。”
  雍容摇首微笑,轻声道:“不必了。”因为她心中已有盘算。
  程非墨大步行至偏厅,果然见魏让怒色未消地端坐厅中,他沉声问:“为何一人回来?”
  那魏让忍着怒意,道:“前日我与那郝灵佺在行军路线上生了争执,他一意孤行,不肯听劝,我不过说了一句气话,说‘有他为帅,我这副将不当也罢’,谁知他那就真个免了我,我一时气不过,策马回来了。”说着大掌往岸上一拍,声响震耳。
  “胡闹。”程非墨怒斥,他声音闷沉,并不很大,但仅仅这两个字,远比魏让方才那一掌更震人心魄。
  魏让见将军如此说,不知他是说郝灵佺胡闹,还是说自己,只干瞪着程非墨。
  程非墨怒道:“行军打仗怎可争一时之气,你心中可还有边关百姓,国家安危?”
  魏让争辩:“那郝灵佺分明早就看我不顺眼,找个借口削我的权罢了。”
  程非墨知魏让气性执拗,素来不服别人,又见事已至此,便问:“他准备如何调兵遣将?”
  魏让答道:“大军分两路夹击,合围之后,他准备亲率一队人马直击突厥可汗大帐。只是突厥营帐驻扎在山口,即使合围,一时也难以直取。”魏让顿了一顿,道,“我便在此处与他争执不下。”
  程非墨沉吟片刻,沉声缓缓道:“他想险中求胜,只是不知他可有此能耐。”
  魏让问道:“难道将军未觉不妥?他此举不是贪军功又是什么。”
  程非墨道:“直取敌人心腹,未尝不是一劳永逸之法。”
  魏让只张嘴看着程非墨,他似不信将军会出言认同郝灵佺。
  程非墨只低低一叹,道:“魏让,你就留在灵州,随我守城吧。”
  魏让欣然听命,留在城内,他久守灵州,诸事皆十分谙熟。雍容看在眼中,几日下来,她已有决断。
  这日清晨,程非墨方才起身,雍容便来寻他。
  他见雍容来,只笑言:“可是骑术精进了,更有心学了,今日如此早?”
  雍容长吸一口气,将一封信笺递与他,道:“这是圣上前日与我的密旨。”
  程非墨结果信笺,展开一看,密旨道:卿往幽州,若遇险阻,可凭此信命灵州守将程卿相协。幽州之事隐秘,卿勿外泄。程非墨一双眼在密旨上来回看了数遍,他疑惑皇上怎么会下如此一道密旨,可这字迹分明是皇上亲书无疑。
  雍容见他看那信笺看得仔细,心跳都不由快了几分,这密旨是她连夜伪造的,写好后惴惴不安地等着天亮,天一大亮,就来寻程非墨了。虽然雍容自信这封信足可以假乱真,但程非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似乎非要看出个破绽才肯罢休,她实在受不住这份压抑,只好压着呼吸,道:“前日我曾问将军,将军执意不肯同往幽州,将军为守灵州,雍容明白。而如今有魏副将守城,可保灵州无虞,我这才将此信拿出,望将军答应。”
  程非墨看着雍容恳切的眸光,沉思良久,这幽州、是去,还是不去?

  幽州歧路遇马贼,转向阴山解军围

  东往幽州的官道上,一乘小车御风而驰,碎石与轱辘碰撞着发出重复的声响。驾车的是一个三十岁许的汉子,浓眉深目,英武魁伟,他扬鞭的手已不像启程时举得那么高了,如此疾驰数个时辰,就连马儿也该累了吧?他抬头看看日头,已近正午,他束手收鞭,将车停下,回身掀起车帘。车内是一个正在熟睡的清秀小厮,驾车的男子见小厮睡得正香,只哈哈一笑,那小厮就被惊醒,揉着眼睛略带尴尬地冲驾车男子笑笑。
  “过了打尖的地方,凑合吃点干粮,再赶路吧。”驾车男子道。
  那小厮点点头,跳下车来。举目四野,只见连绵荒芜,他问向驾车男子:“程将军,我们这是到哪了?”原来这驾车男子就是程非墨,而这小厮则是雍容为了出行便宜乔装的,她本想二人策骑赶往幽州,但程非墨说以她的骑术,还是他驾车来得快些。
  “盐州地界。”说着,程非墨掰了半个饼递给雍容。
  “盐州?那离幽州还有多远?”雍容接过饼,吃了一口,干得难以下咽。
  程非墨道:“还早呢,出灵州才两百来里。”
  雍容心中低叹,连夜出发直至正午也才只行出两百多里,她叹问道:“那照这样多久才能到幽州呢?”
  程非墨略微估计了一下,道:“八九天吧。”
  雍容颦眉道“那依将军看,郝将军讨伐突厥需要多少时日?”
  程非墨微微摇摇头,道:“难以估量。”
  雍容闻言只啃着干粮,犹自思索着。
  程非墨却问:“你欲赶在郝灵佺之前回灵州?”
  雍容未加思索,点点头,却不想程非墨呵呵一笑。雍容看向程非墨,疑惑道:“将军笑什么?”
  程非墨道:“我笑我程非墨何其有幸。”
  雍容更是疑惑:“哦?”
  程非墨笑道:“出行之时众人皆以为你我是往前线去了,连随你来的那内侍、侍女都被你瞒了,你又要赶在郝灵佺之前回去,看来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你曾往幽州了,我没想道幽州之事竟如此隐秘,而我程某却有幸同往。”
  雍容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图,只道:“因为将军是个可信之人。”
  程非墨一笑,道:“恐怕并非因为姑娘信任在下,而是你不想此事让更多人知晓,但一路凶险,我程某大致是个无关轻重,却又颇通武艺的人,所以才有此荣幸。”昨日程非墨见雍容示密旨请他同往幽州,难以辞却,便将镇守灵州的重任托付给魏让,他与雍容则乔装上路。只是这一路上他细思下来,觉得此事处处蹊跷,所以才出言激她,想问个究竟。
  雍容略微错愕地看着程非墨,不想他这么'TXT小说下载:'快就想到这一步,又这么无遮拦地说出来,那自己又何必否认,于是她缓缓吐出两字:“不错。”
  程非墨依旧不动声色,道:“与你同来的那两名内侍,曾往长安发过五百里加急的密信,那信恐怕也是递与圣上的吧。既然你是奉密旨往幽州,瞒着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俩也防起来了?”
  雍容无以为答,冷哼一声道:“将军此言,究竟是何意思?”
  “我只是想以我之坦承换姑娘的信任。”程非墨正色道,“我想知道,我离守灵州,赶赴幽州,究竟所谓何事?”
  雍容想早晚也是要告诉程非墨,不如此时说了,便道:“此行只为寻一个人。”说着,雍容看看程非墨,程非墨却也在看着雍容,似等她继续说下去,雍容只得又道:“此人姓安名禄山,是个突厥人,从突厥逃到幽州,如今也该十三四岁了。”
  程非墨不解其意,只说:“幽州之大这要如何寻找,找到了又当如何?况且,这与国家社稷又有何相干?”
  “他与突厥将军安道买之子安孝节,突厥将军安波注之子安思顺、安文贞一起逃离突厥,四个突厥孩子混迹市井,该总有人眼见耳闻吧。”雍容向程非墨略微不好意思的一笑,道,“再者,将军也可请幽州的同僚帮一帮忙。”
  程非墨只是一笑,她倒是盘算得好。
  “至于找到之后怎样……” 雍容知道除之以绝后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似乎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只叹了口气,道,“找到后再说吧。而此事与国家社稷的干系,我实在不知如何向将军说了。”
  程非墨也不再做追问,只大口嚼着干粮。
  二人稍作休整,便又上路,程非墨扬鞭的次数也比之前更加频繁,他隐约感觉到此行不易,时日紧迫。
  经过星夜赶路,次日傍晚二人终于到了岚州地界。
  两人找到客栈住下,程非墨两日夜驾车五百余里,未曾合眼,吃过晚饭,回屋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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