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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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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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容不解其意,只疑惑地看着崔子衿。
  “那位美人便是程将军思念的长安佳人。”崔子衿低声向雍容道,“另一位……正是……三皇子。”
  雍容一时似懂了崔子衿究竟是何意,灵州之行,劝她归长安,拉拢郝灵佺,结识程非墨,一步一步,计谋深远。他为氏族存亡,无可厚非,只是,为何要将自己也卷进这皇子之间的争斗?
  一曲初罢,三皇子李嗣升向那绿衣美人颔首赞叹:“‘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烟然姑娘才艺双绝,程将军人中豪杰,真是一对璧人。”
  说着,他又举盏笑向崔子衿:“程将军智勇双全,深得我心,至于郝灵佺便让皇兄去拉拢吧。此番,还要多谢崔卿。”言罢,他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争逐蹉跎披衣人,难得相逢乐须臾

  今日之宴,酒未少饮,话未少说,既促成了郝灵佺投靠东宫,也使得程非墨与三皇子结盟,可雍容却始终思索不清,这一切与自己何干,怎么平白无故地就被牵扯进来,只等宴罢归家时向崔子衿问个明白。
  回去的路上,崔子衿收了满脸淡淡笑意,露出寥落厌倦之态,未等雍容开口问,他略带歉意向雍容笑笑:“今日之事未先向你言明,只是我若先告诉你了,你今日未必肯来。”
  雍容微微点点头:“我无意涉身于宫廷之争。”
  “可你早已陷于其中了。”崔子衿叹道。
  雍容黛眉微颦,看着崔子衿,待他继续说下去。
  崔子衿悠悠道:“一年半前,圣上立皇储之时,当今太子与三皇子曾有一争,那时,你是力荐三皇子的。皇后之所以处处为难你,也多是因此吧。皇后无所出,丽妃性情柔弱,又无强戚,当今太子正是皇后一手扶植。争储失利后,你失忆了,三皇子有意韬光养晦,这些事我便未与你提。”
  “那为何三皇子此时又有所动作?”雍容疑惑道,“况且以崔王两家的渊源,你也该是太子一脉的人才对。”
  崔子衿看看雍容,点头道:“不错,我素来与太子交好,只是为了皇储之位,要牺牲太多,我……”说着他摇头轻叹……转而道,“至于三皇子为何此时结交程将军,也是因为皇后、东宫一党行事太过,这局势不知会不会由此而变,三皇子自然要早作准备。”
  雍容听崔子衿寥寥数语,也能感到这宫廷斗争的纠错难明:“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今日这两场宴请,我在其中又算是什么?”
  “太子一宴,是想让他们以为你有意投靠东宫,以后在宫里,你也好少些磨难。”崔子衿目光柔和,款款而道,“至于三皇子一宴,没有你在,他未必信我这个太子党会为他效力。”
  雍容看着崔子衿,那个隐忍淡然的崔子衿,原来也有这么多的心机谋措,她轻声问道:“是因为武婉仪吧,九皇子的死也是东宫一派所为,所以你才转而向三皇子?”
  崔子衿不答,雍容问道:“子衿,若有一日武婉仪诞下皇子,你可会助他夺着储君之位?”雍容知道,将来真正争夺储位的是三皇子与武婉仪之子,那时武婉仪就是独冠后宫的武惠妃了。
  崔子衿思虑片刻,轻道:“不会。”
  “三皇子命相不凡,他日必成伟业,只是立太子不过一年有余,风云变幻不会这么'TXT小说下载:'快。”雍容说道,想着废太子该还有年数。从前看书时她不明白,在李林甫与武惠妃双重压力之下,李隆基仍然立三皇子为太子,而并非宠爱的武惠妃之子,如今看来,三皇子是早有准备了。
  崔子衿颔首,叹道:“雍容,昔日你我各为其主时,尚是知交,今后……望你还当我是个知己。”
  雍容郑重点点头,在权势角逐间,他备受折磨,但他至少是坦荡的,这便是难得的了,这便值得相交相知了。
  崔子衿如往常般淡淡笑了一笑,抚掌而歌:“君子于世,几多琢磨?卿本佳人,因何蹉跎?”
  是啊,在这世上,但凡有着自己准则的人,想要行走在这浊乱的世道上,要受多少打磨?而这后一句,却让雍容想到了兴庆宫中的那个人。
  六月的雨的总是来得很急,早晨还是艳阳如火,晌午才过,一阵风起,跟着就下起雨来,本还闷热的天气,也有了丝丝凉意。
  兴庆宫,南熏殿。
  许是连日操劳,李隆基看着奏章,支着头就睡着了。高力士看见,向□使了使眼色,□忙去取来一件薄氅。高力士又用下巴点了点雍容,□便将薄氅交给雍容。雍容拿着衣服看看高力士,高力士一皱眉,眼睛向李隆基身上望了一望,雍容明了,点了点头,高力士又向一周宫婢招手,带着她们尽数退下。
  雍容见她们都走了,蹑手蹑脚地走到李隆基身边,将薄氅给他披上,自己也趴在案几上,支着头看着熟睡的李隆基,想着自观星台那夜后,半个多月来,他俩尚未说过一句话,他要无情起来竟是这么决绝。雍容看着他梦中犹紧锁的眉宇和唇边微微的胡渣,忆起以往,南熏殿中他握着她的手写字;乐游原上他因她受伤,伤中还唤着她的名字;新射殿里她被皇后责难,他盛怒前来;后来即使她远赴灵州,他也遥寄信笺;当然还有在温泉宫的那个雨夜,仓惶的相拥,无措的一吻,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沉陷在这个人的世界?那夜他送自己的玉簪,这些天她天天簪于头上,他却看也不看。想到这,雍容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就是这一叹,叹醒了李隆基。他微睁凤眸,睡意尚未全醒,看到眼前雍容正支着头看着自己,他不禁缓缓勾起嘴角,唇边尚未展开笑意,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敛住了嘴角的弧线,抬首越过雍容,望向殿内,见殿内再无他人,李隆基唤道:“力士,是何时辰了,宋卿家怎么还未到?”
  雍容见他如此,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高力士听到皇上唤他,忙进了内殿,回道:“陛下,刚过未时。外面大雨如泼,宋尚书怕是路上耽搁了。”
  李隆基微微颔首,不一会,外面宋璟宋尚书求见。
  宋璟行礼过,李隆基便将案上的一封奏折敲了一敲。宋璟拿起奏折,看了半晌,才道:“郝灵佺虽斩杀突厥可汗默啜,立了奇功。可臣听闻,突厥业已拥立了新可汗。臣以为,敌、杀不尽,唯有我大唐兴盛,才能使八方来朝。若依此奏所言,厚赏大封郝灵佺,今后边将为邀功请赏,频启战事,于社稷无利。”
  李隆基微微皱眉,轻点了一下头,道:“朕虽有收服八方的雄心,但天下承平,社稷安康,才是百姓的福祉啊。”在也听来,这话更像是李隆基的叹息,是否男儿都有征战天下志向?但作为帝王,他知道休养生息才是开盛世之法,而他也将是一个开辟盛世的帝王。
  “吾皇圣明。” 宋璟又道,“陛下,近来程老将军病重,其子程非墨久守灵州数年不回,臣请陛下,召其回京。”
  “程非墨他守灵州也有些年头了。”李隆基悠悠道。
  雍容听到言及程非墨,不由留心细听起来。
  “正是。臣听闻此次大军得以凯旋,亦多亏灵州守将程非墨,他独自解阴山之围,又阻断突厥回援之路。此人性情沉稳,不似郝灵佺飞扬跋扈,实乃砥柱之才。”
  李隆基亦颔首道:“程家几代为我大唐尽忠,爱卿拟旨便是。”
  郝灵佺被弹压,程非墨受召回京,似乎形势是利于三皇子,可雍容却不感到欣喜,但唯一欣慰的是,不久又能见到程非墨了,只是他那么一个豪气干云的人,会甘于卷入这权势争斗之中吗?
  七月中旬,程非墨风尘仆仆地赶回长安。
  夕阳中,他立马城门外,四年没有回的长安城,他要好好看一看。这座城里,有着他病重的老父,有着他牵挂的佳人,有着他陌生的争斗,这一入城,恐怕再难逃开情意牵绊,权势角逐了。他看看手中的马鞭,向下定决心一般,扬鞭一抽,马儿就飞也似的入了城。
  还是醉烟居,程老将军病情稍稳,程非墨今日请大家雍容与崔子衿来此一聚。一月前雍容在这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宴无好宴,不过,她想今天总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惊心动魄了吧。
  二人进了精室,程非墨与烟然姑娘早已侯在这里,而让雍容惊喜的是,程非墨身边还立着一个少年,精瘦伶俐正咧着嘴冲她笑呢。
  “常胜!”雍容叫道,“你怎么和程大哥一起回来了?”
  “嘻嘻,易哥哥!讨伐突厥时我与程将军遇到了,我就又跟着将军了。”常胜挠头笑笑,“程将军要回长安,我常听人说长安繁华,缠着将军带我一起来了。”
  崔子衿听这少年叫雍容哥哥,不禁摇头笑起来,雍容尴尬地轻咳两声,崔子衿才绷住笑意。
  雍容笑道:“得空了,我带你在这长安城中逛逛。”
  “长安城你自己未必逛过几遭,就说带这小兄弟去逛。” 崔子衿一边笑着说,一边入了座,又对常胜道,“我倒是个闲人,长安哪里有得玩耍也还知道些,我带你去,如何?”
  常胜连连点头:“这位公子爽快,常胜我谢谢了。”说着蹭到崔子衿身边坐下。
  说笑间大家都入了座,老鸨倒是好记性,记得雍容这位清俊的小哥与崔子衿都不近女色,今日又是程将军做东,他有烟然姑娘陪着就够了,老鸨亲自布好酒菜就退下了。
  五个人相聚一室,举杯言欢,没有朝中权势之争,没有沙场布阵之谋,今夕只是天南地北几个朋友的欢聚。可是雍容分明看得出,崔子衿眼底的寂落,程非墨眉间的忧虑,烟然笑中的惆怅,只有常胜,喝酒说笑,无所顾忌,最难得是少年时,雍容忽发出这样感叹。她举目一看,在座的可以算都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将来收场总不至于太惨淡,只是她却想到了安史之乱,玄宗入蜀避难,史学界一直怀疑马嵬坡那场哗变,正是如今的三皇子策动的,尔后他带兵北上,平定叛乱,自立登基,逼得李隆基当了太上皇。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她与今日在座的人,终会有割袍断义的一日,因为,她心里,有着一个人,一个坐拥天下却仍然寂寞孤傲的男人。

  天子寿辰献妙舞,一舞引动几重谋

  转眼夏日将尽,程老将军病情好转,程非墨便欲奏请回守灵州。常胜这半个月来,将长安城逛了个遍,他从前哪里见过这等繁华,如今听闻要回灵州,心中不免留恋。程老将军虽嘴上不说,数年不见,总是希望儿子能多留几日的,但是国事军务在一个老将军心中还是胜过天伦团圆的。程非墨思量再三,上奏请归,但他奏请的归期,却被皇上推至八月初五之后。因为李隆基要亲自为程非墨饯行。太子得闻此讯,面露忧色,父皇似乎很看重程非墨,而程非墨却并不与东宫交好。太子一向认为:将不为己用,不如除之。但他一个转念,却另有了谋划。
  而这八月初五,正是李隆基的寿辰,开元年间,中秋节尚未兴起,皇帝的寿辰却是一个君臣同乐,普天同庆的日子。只是太上皇新丧,今年并无往年的庆典,仅在初五这天,宫中设下家宴。既然是家宴,自然只有皇帝皇后、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列席。
  长庆殿中,武婉仪端坐镜前,细细描眉敷粉,望着镜中娇俏的容颜,近来皇帝虽频频驾临,却总心不在焉,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似的。她微翘红唇,笑了笑,原来皇帝也有着如同自己一样的心思,只是自己在想心中那人时,总是小心翼翼,提防着不被人察觉,而皇帝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女人面前,想着别人。她拿起口脂,将自己那本就娇嫩的唇,点染得更加红艳欲滴,想着一年前,自己初为人母,万般恩宠于一身,那时自己心中想的却是青衫俊逸的崔子衿,何曾分出一些爱给自己与李隆基的孩子。如今皇儿夭折,她才知悔恨,再深的情爱也抵不过骨肉之亲,更何况加害皇儿的是太子一党,而崔子衿却正是太子派系的人。想到这,武婉仪柔媚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即使不为了争恩夺宠,仅仅为了能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她也该做些什么了。
  是夜,花萼相辉楼上歌舞扰扰,在座诸人因为国丧不敢言笑过欢,却又百般找着话来取悦皇上。李隆基嘴角噙笑,转着手中的酒盏,看着已看厌了的歌舞,这是他登基以来最无趣的一个寿辰了吧?想着,他举起杯盏悠悠道:“前月突厥战败,回纥等部来附,上月吐蕃请和,这月契丹来书求降,我大唐日盛,朕也算不虚度春秋。”说着,环视诸人,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随着饮了一杯,太子起身拜道:“我大唐雄军百万,威震四邦,父皇神武,开此治世,立万代之伟业。”
  李隆基微微笑着,冷眼看着这个自己立下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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