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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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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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婉仪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本宫夜召女史前来,是有事相求。”
  雍容心下暗叫不妙,自己诸事不明,哪里能承得起她的请求,只躬身道:“下官才疏学浅,位卑言轻,岂敢烦娘娘相求。”
  武婉仪轻轻摇首道:“杨女史能测善卜,可否帮本宫一测腹中是皇子还是公主?”
  此言一出,雍容惊异非(…提供下载…)常,心想武婉仪不过与自己一般年纪,竟然已身怀六甲,更奇的是这杨女史真是能耐,连妃嫔所怀是男是女都能算得出,真乃神人也,想着她不禁觉得可笑。
  正在雍容暗笑此事荒唐之时,武婉仪语气笃定地道:“女史放心,今夜之事,本宫不会让皇上知晓。”
  雍容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此事还要瞒着皇上吗?
  武婉仪见雍容颦眉,又柔声低叹:“我身在后宫,外无强戚,内无忠奴,今日之荣耀,全仗皇上恩宠,可帝王情薄……”言至此,武婉仪却悠悠一叹,良久不语。
  帝王情薄,只有诞下皇子,才能保住地位,雍容自然明白武婉仪所言之意,可她是将来的武惠妃,是唐玄宗的宠妃,从她入宫直至病逝,玄宗对她的宠爱从不曾减弛,她死后还被追封为贞顺皇后,这样的女人,也要如此终日忧心吗?
  雍容本觉得告诉她也无妨,只是武婉仪为何要瞒着皇上,温泉宫中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与那双眼的主人,武婉仪要卜算的便是她与他的孩子,可却又要瞒着他。雍容微微一叹,还是先虚以委蛇吧,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于是道:“烦请娘娘静待数日,臣需观星以测之。”
  武婉仪颔首微微一笑,从润白如脂的手腕上褪下一双镂凤金镯递与雍容,道:“此事就有劳杨女史了。”
  雍容领赏谢恩,便回了太史局。
  回到太史局已是二更时分,碧心伺候雍容睡下。因平时睡得晚,雍容躺在床上一时也无睡意,回思一天的经历,想起中午还在与雨非泡着汤浴,聊着将来,而此时觉得那些是那么遥远,远得好像不似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一时又想起衣衫半湿的李隆基,一时又想起风姿绰约的武婉仪,一时又想到要卜算他二人的孩子,一股烦愁躁意夹杂着些许无奈与好笑,齐齐涌上心头,思绪越发不清,竟然就这般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近晌午,原来这杨女史平时伴随王驾,并不是每日都在太史局内述职,玄宗在温泉宫避寒未归,起晚些也无大碍。只是碧心见她迟迟不起,昨天又说身子疲乏、神思恍惚,便去请了太医,此时太医院的崔太医已候在厅中。
  雍容洗漱穿戴一番,来到厅中,却不见人。许是让人家等得太久,不耐烦了吧,雍容想着又寻至院中,这院子尽植碧竹,初春之际,新叶生发,旧叶簌簌而落,颇显寂寥。在这苍翠寥落间,有一人长身而立,背对着雍容,仰头看着一院青竹。似乎那人只要那么站着,就是一种洒脱俊逸,宛如停云止水。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身过来,逆着光,雍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能感觉到他是在微笑的,如同这春寒暖阳一般的微笑。
  雍容不知不觉间,也报以微笑。
  那人走过来,微笑着开口,只是简单的两个字:“雍容。”声音温暖而清澈。
  雍容一怔,那声“雍容”暖入心间,他叫自己雍容,来到这里第一个叫自己名字的人,雍容不由地对他有了一种亲切感。转念又想到,这杨雍容应该也是杨女史的名字,看来自己的穿越真是机缘巧合。
  那人看雍容只是怔怔的,又道:“怎么这样一副神色,看来真是病了。”
  雍容只觉得他给人一份安稳可信之感,又想既然他对杨女史直呼其名,二人该是相熟的,向他说自己失忆,应该无碍吧。
  正欲开口,恰巧碧心过来说:“崔太医、女史进屋问诊吧。”
  雍容指指一旁的石桌石墩,对碧心道:“就在这院中吧。”说着看向崔太医问他的意思,崔太医微笑颔首。
  碧心取来坐垫,上了茶。
  雍容对碧心道:“忙了这半日,进去歇歇吧。”碧心闻言就退下了。
  崔太医问道:“碧心说你昨日回来就神情恍惚的,到底觉得怎样?”语意是急迫地,说得却缓缓地,似乎他说话从来都是这般从容。
  “昨日我在温泉宫,沐浴时不慎昏倒,醒来之后……”雍容看着他的眼,微微一叹,道,“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崔太医眉头一皱,轻声疑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不知道今夕何夕,父母是谁,家乡何处,朋友何在。”雍容坦然道。
  “那你可还记得我?”崔太医望着雍容的眼问道。
  雍容看着他淡然的眼神,微微摇头,崔太医定定道:“朋友何在?我便是你的朋友——崔子衿。”
  雍容闻言灿然一笑。
  崔子衿也报以微笑,道:“让我先看看你脉象如何,方好对症下药。”只是崔子衿几番切脉,雍容的脉象都十分正常,加之雍容身体也无不适,崔子衿无奈,只说改日请其他太医再来诊治。
  雍容自知并非失忆,亦不想让他人知道此事,婉言谢绝了,又向崔子衿问起自己的前尘往事来。二人是如何相识,自己父母是何许人,为何自己一人独在宫中,自己在这宫中是何处境,又当如何自处。
  原来崔杨两家是世交,二人自幼相识,崔子衿讲了不少童年趣事,而近些年的事情,他却含糊其辞,最后只喟叹道:“有时忘记是对自己的开恩,雍容,也许你的失忆,是上天让你放过自己。”
  雍容听得懵懵懂懂,不知其中有何因由,但她也未多作追问,毕竟她更关心的是今后,而非过去。

  南熏殿中意凌乱,凌乱化作星辰散

  崔子衿自那日之后,天天都至太史局探访雍容,二人相谈甚欢。雍容又寻了些天文占星的书籍,独自研读起来,如此一晃便是数日。
  今日雍容见宫中似比往日繁忙,问了碧心,才知是皇上回宫了。每年寒冬,皇帝都常往骊山温泉宫避寒,只是今年一去却住了两月有余,如今又匆匆回宫。
  晌午十分,一队宫人来宣雍容觐见。
  一路随宫人来到南熏殿,雍容对皇上一回宫就宣自己颇感意外,去的也不是皇上召见臣子的兴庆殿,而是李隆基平时休息的南熏殿,她这下更是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内侍通传后,雍容进了南熏殿,只见李隆基坐在御案前翻着奏章。
  雍容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李隆基仍旧看着奏章,道:“身体可好些了?”
  雍容道:“臣已无大碍,劳陛下挂心。”心中一暖,暗暗赞许李隆基倒是体恤臣子。
  李隆基又道:“那崔太医每日还去问诊?”
  他虽语意平淡,雍容却隐约觉得他语气中有一丝责问与不悦。
  雍容只得照实说:“臣确已无恙,崔太医每日只是来问脉与臣闲聊几句。”
  李隆基语气闲散道:“哦?如此清闲,不知武婉仪所托之事,爱卿办妥了没有。”说完抬眼瞅着雍容,嘴角微勾。
  雍容一惊,武婉仪说此事不会让皇上知晓,怎么他刚回宫就知道了呢。虽然不知武婉仪为何瞒着皇上,但欺君可大可小,一时间雍容难以回答。
  李隆基见她面露难色,嘴角勾得更深,道:“武婉仪托你何事?”
  雍容不知他是试探还是真的不知,但欺君之罪她是当不起的,便道:“武婉仪请臣卜算……所怀龙裔……是皇子还是公主。”
  李隆基微微挑眉,道:“那结果如何?”
  雍容抬眼看看李隆基,迟疑道:“回陛下……是……皇子。”
  不料李隆基却正色道:“杨雍容,你忘了你只能替朕推演卜算了吗?”
  雍容闻言忙跪下,本以为李隆基听到是皇子会开怀,没想到这杨女史居然是只为皇上办事的,难怪武婉仪要瞒着皇上了,勉强自己镇静,辩道:“臣以为龙裔事关陛下血脉,臣之所为,同样是为陛下效力。”
  李隆基闻言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可告诉武婉仪了?”
  雍容道:“臣尚未向武婉仪禀明。”
  李隆基沉默半晌,旋而又道:“明日去长庆殿告诉她吧,平身吧。”
  “谢陛下。”雍容谢恩。
  “既然爱卿算出婉仪腹中是皇子,不如再为这孩子算个名字,如何?”李隆基略带玩味地说。
  雍容谦声道:“臣岂敢如此僭越。”心中却暗想,武惠妃第一子的名字叫“李一”,这么二的名字,还是留着皇上自己去取吧。
  “你还有何不敢的。”李隆基道。
  雍容听皇上这么说,心中叫苦,又躬身准备下跪谢罪。
  李隆基却一笑,道:“别跪了,上前来。”
  雍容走至李隆基身侧,垂手待立。
  李隆基指指御案上的纸笔,道:“不如你与朕各自写一个名字,看看爱卿算不算得到朕想的是什么。”
  雍容怎敢忤逆圣意,道“臣遵旨。”
  执起毛笔,雍容悬腕良久,却迟迟不落笔。雍容写毛笔字的历史,要追溯到小学的书法课了,之后就再没碰过,这要是一下笔,必定惨不忍睹,不知皇上会不会起疑。又想到皇子的名字——“李一”,方才还觉得这名字好笑,现在只觉得这简直是天下最好的名字了,只消写一个“一”字便好,该显不出多少书法功力,于是雍容提笔在纸上一点、横拖、轻提,自己觉得还算满意。
  写罢,雍容将纸递与李隆基,又看向李隆基写的那张纸,却发现纸上空无一字,心中又气又笑,皇帝是在诓自己吗?
  李隆基却对着字沉吟道:“李一……”
  雍容已准备好一番说辞,一字解释颇多,细思之下,李一确也是一个广而深、玄而简的名字,不过也要生在帝王家,才会让人去想这“一”字之后的含义,若是乡里村上的孩子叫李一,恐怕别人只会当他是家中长子,后面还有李二、李三、李四呢。
  “以一为名,确是不错。只是……”李隆基顿了一顿,道,“几日不见,爱卿这字却大不如前了。”
  不料他沉吟良久,竟说出这么一句,雍容无奈,低首不语。
  李隆基却淡淡一笑,拿起笔塞到雍容手中,一把将她拉到身前,右手握住她执笔的手,如此一来,她便被李隆基半揽在怀中。
  雍容只觉浑身一紧,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李隆基轻声道:“手放松。”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雍容的耳侧,雍容只觉得脸颊发烫,按李隆基所说想让手放松,可手略一放松,却险些拿不住笔,只好仍由他握着。
  李隆基握着雍容的手,在他那张空白的纸上,逆锋起笔,中锋运笔,回锋收笔,一个“一”字已跃然纸上,而李隆基只看着那字,轻声道:“这正是朕所想的。”
  说罢,松开雍容的手,拿过御案上的一个锦盒,仍轻声道:“所算不谬,赏你。”
  雍容却看着那字,心中赞叹,一个“一”字也能被他写得如此挺拔健劲,丰润浑茂。
  李隆基见雍容面红神滞,他嘴角一扬,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白若霜雪,凝如膏脂的玉镯,他取出玉镯便往雍容左手上套去。
  雍容觉得手上一疼,再看时,玉镯已在腕间,忙道:“谢陛下赏赐。”
  李隆基只淡淡道:“明日去长庆殿将那金镯子送回去。”
  这一句让还神散意迷的雍容又警醒起来,恭声道:“是。”说罢,退到一侧。
  李隆基也不复言语,又看起奏章来。雍容站在一旁,将方才种种回思一遍,似乎一切都在李隆基的掌握之中,似乎一切他都了然于心。如此想着,雍容不禁看向李隆基,他那俊挺的侧脸毫无表情,不知掩了多少心思。
  这一站便是一下午,二人再没说话,直到用晚膳时,李隆基才让雍容回太史局。
  回到屋中,雍容就卧在榻上,感叹着伴君如伴虎,又跪又站真辛苦,伴驾左右便是这么伴的吗?简直是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见碧心端来晚饭,雍容忙拉着碧心一同用膳,一碗竹笋鹅脯汤下肚,才觉得安稳了些。
  吃饭间,碧心却道:“如今皇上回宫了,女史可要每夜去观星台了。”
  雍容疑声道:“哦?”
  碧心眨眨眼看看雍容,道:“女史前几天不是因身体不适,才没去观星台吗?如今觉得怎样了?”
  雍容应道:“无碍了,怎么?”
  碧心放下碗筷,道:“恕奴婢直言,自女史从温泉宫回来,似乎就不大一样了。”
  雍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碧心继而道:“以前女史勤勉自律,每日晚膳后都去观星,直至五更方回。而且,女史一向笃定少言,可近来事事犹疑,还时常问奴婢一些莫名的话。”
  雍容笑笑,也不想再瞒碧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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