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信上写着:
见信如晤,今晚酉时既末江畔酒楼,与店家报上吾姓便有人牵引相见,有事商榷,不见不散。
落款是:兆廷。
今晚七夕,素珍已有约在身,即便无约,她也不打算再见李兆廷,他不爱她,她也已不爱他,何必再见,她也不想连累他,她无声叹了口气,对小四道:“烦你转告你家公子一声,素珍不去了,祝他七夕快乐,从今往后我们能不见尽量不见。”
小四闻言,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几乎是低喝道:“你说什么?”
“公子邀约,你竟……”
忠心的小厮颇有些气急败坏。
“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素珍淡淡一笑,招呼门口的福伯,“老头,送客。”
“冯素珍,我家公子好心邀约,你摆什么臭架子!”
她看着他眉眼愠怒被福伯唤家丁强行送出去,调皮的眨眨眼睛,良久踱步出去,小周和无烟都在院里,前者蹲在地上,拿着树枝逗弄在地上觅食的鸽子,无烟则坐在石椅上,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她先问小周,“无情他们呢?”
小周淡淡道:“出门找屋子去了,难不成今晚皇上不见你,你真要离京不成?不走肯定得找地儿住。”
她说着又冷冷插了一句,“方才那小厮看着就讨厌,赶得好。”
素珍也有些失笑,却并未多在意,“你等他们回来。”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无烟,你陪我出去买套衣裳,可好?”
无烟一听便即明白过来,唇角微扬,“当然再好不过。”
两人携手出门,才走出府邸,却遇上一乘马车奔驰而过,驾车的是两名看去身形颀长、双目炯炯有神的青年男子。
素珍戒备地拉着无烟后退一步,“这两个太阳穴鼓起,是武功好手。”
无烟也正诧异,这来者又是何人,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搀扶着一名红衣女子从车厢下来。
首先照面的中年女子淡淡扫二人一眼,似也有些惊讶,这是素珍的熟人了——孝安的贴身女官红姑,另一人抬头,素珍和无烟又是一怔,慕容缻?
慕容缻扶着红姑的手,眉目间也有丝惊奇,“无烟,你也在这里。”
随即眼角堆笑,笑吟吟的看着素珍,“李提刑,噢,不对,应为冯小姐才是,冯小姐别来无恙罢?”
素珍吃不准她到底有何目的,但礼数不可废,低头施礼,“娘娘金安。”
慕容缻过来自然是痛打落水狗,她眯起眼眸,嗔怪说道:“本宫和冯姑娘相识一场,如今听闻姑娘被迫迁徙,心中不免感慨,同是皇上的人,外人不知也罢,本宫却是明白的,本宫不忍心啊,昨晚……皇上在本宫寝宫过夜,今儿赐了许多金银首饰,便取一些来给姑娘,倒不枉了一场相识。”
“来,你们还不快将东西搬下来。”
她娇媚的边说边把玩着手中一件物事,又扭身吩咐背后两名赶车的内廷高手。
“是。”
对方毕恭毕敬应答,少倾,从车厢搬下一只大箱子。
素珍虽早知连玉后宫佳丽三千,对慕容缻也颇为宠爱,该是不时宠幸,但如今听到“过夜”二字,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目光一动不动,紧紧落在慕容缻手上,那是连玉的折扇,他以前老爱用这玩意敲她头,这是昨夜他遗留在她床。上的罢。
“谢谢娘娘,只是既是皇上赏赐,怀素不敢要。”
无烟心中一紧,却见素珍又施了一礼,朗声回绝。
慕容缻满意地看到她脸色惨白,目的已达到,她也不多留,淡淡便道:“姑娘不必客气,皇上赏赐的多,本宫在宫中锦衣玉食,也用不着,你且留着吧。”
她拖长声音,眼梢冷傲地朝她一掠,掖起裙摆,在红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见马车离去,无烟赶紧去看素珍,素珍脸色白的像纸片一样,却握着她手道:“无烟,衣裳什么我自己去买便成,不必等我晚膳,你帮我唤小周,将这东西搬进府里,她对金银财宝最是积极了,不要……白不要,拿去给附近穷户分了也好不是。”无烟心中也是难受,想安慰她说,连玉独寝居多,可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是不妥,正迟疑间,素珍瘦削的身影已然远走,这几天,这“少年”整整瘦了一圈。
*
素珍拎着一个小包袱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她从后门悄悄折进,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屋中,无烟并不在,估计和大伙在厅堂,她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女裙,从抹。胸、外裳到襦裙,还有珠花和一些……胭脂水粉。
她拨拉了下颈中玉石,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簪子,此簪身晶莹剔透,中无一丝杂质,水头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也是连玉送给她的,嫌她原来那枝不好。
她洗了个脸,将平日扮成男子的一些化妆洗掉,缓缓走到铜镜前,瞪着镜中瘦小的少年,镜中少年也淡淡盯着她。
以前有些婴圆的下颌已然不见,下巴成了略有些尖削的形状,鼻子显得秀挺起来,许是整年很少在阳光下乱走曝晒,原本如麦的肤色变得白皙,两颊和鼻头上的雀斑悄然淡退,眼睛依旧不大,但双眸莹润,仿佛盛了一泓水光在里面,她微微冽嘴,两行贝齿如珍珠,每天起来就是束胸穿衣,将自己打扮成年轻男子,许久没有认真照过镜子,看着镜中称得上秀气的容貌,和微微抽长了的身量,她突然觉得有丝陌生,又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终于长成一个往日自己羡慕了好久好久的姑。娘了。
*
宫中内外张灯结彩,帝殿却一派清净。明炎初侍候连玉更换便服,披上外袍的时侯,连玉淡淡问道:“宫外都准备好了吗?”
明炎初谄媚道:“都准备好了,今儿七夕,民间夜市最是热闹,奴才命人将那边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青龙几人已带人前去打点,检视安全,最雅致的厢房,最上好的酒菜。”
“嗯,”连玉颔首,又浅声吩咐,“让白虎亲自去接妙小姐,朕是男子,该先前去相等,尽了这礼数。”
270 强占(七)0()
“是。叀頙殩晓”明炎初连忙应了,他悄悄看了连玉一眼,但见他目光幽深,神色深沉,看不出兴致深浅。
“另外,替朕后日设个家宴,请太后、慕容将军和老七老九吃个饭,嗯,另外,将严鞑也叫上。”
“其他大人不邀吗?”明炎初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我的人我有分寸,本来,严鞑也不必叫来,但总得有人充当调和角色。”
“可这几位要请只怕不易,这……”明炎初欲。言又止轺。
“不碍事,明晚朕依旧翻缻妃的牌子,过后你再请,必定能请到。”
“皇上……”
明炎初略略一怔,随之顿悟,正要应下,门外有宫女一声低唤,并无通报,竟推门进来艾。
明炎初一听还得了,板下脸正要教训这不知礼节的小婢,和对方一打照面却吃了一惊,连忙道:“奴才见过娘。娘。”
连玉已然微笑开口,“缻儿,怎么来了?母后该在宫中等着你了。”
慕容缻美眸含怨,嗔道:“皇上,你如今心里就只有顾双城和妙音了罢。臣妾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盼走一个李怀素,这两位却是阴魂不散。”
她说到李怀素时,留心了下连玉神色,但见他目光并无丝毫涟漪,又见他一身雅致云缎便袍,当真长身玉立,翩若蛟龙,俊美修洁得让人倾慕不已,可惜如此良夜如此良人却不属于她。
这酸溜溜的话惹得连玉低笑,他伸手捏捏慕容缻的脸蛋,“后宫讲究雨露均沾,没有她们也还有别的人,但是,孰轻孰重,朕心里明白的很。”
慕容缻今日早已答应孝安,只是心中嫉。妒,还是忍不住过来吐吐酸水,娇嗔几句,闻言不禁喜上眉梢,正要说句什么,却得连玉叹了一声,“这般胡思乱想,定是最近太闲了,这样罢,朕想后天设个家宴,就由表姐来操持,如何?”
“替朕发个帖子给你爹,让你爹顺道捎上老七老九,我们一家人也许久没有坐到一块好好吃顿饭了。”
慕容缻立刻点头,笑着回道:“是,臣妾明儿就办去,皇上且宽心。”
“如此甚好。你今晚乖乖陪陪母后,朕明晚陪你,朕先出门了。”
慕容缻喜不自胜,柔声应了,目光紧紧追随连玉出门。连玉忽的回身,双眸在她身上扫凝而过,“缻儿,朕对慕容家和你,难免有些利用依仗心理,这点朕不想瞒你,但缻儿这些年对朕的好,朕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慕容缻没想到连玉如此坦白,他若不点透,她几乎忽略了他借她手发帖的用意,待他出门走远,她还怔立原地,一时心狠,一时心软,一时怒恨,一时欢喜。
*
双城看了眼四周,今日天公非常作美,天色清朗,银河闪烁,宫灯高悬,整个皇宫显得暖火如萤,溢彩流光,宫内主子虽无举宴,仅在太庙供奉祭祀,但还是颇为热闹,不时见三两宫人走过,都是满脸清霁,笑意盈盈,想是各处宫房都给下面发放了礼品银例。
双城却似乎未被这等喜悦沾染上半分,她深深吸了口气,踏进了孝安寝宫。
孝安和慕容缻在用着些果品,连欣意外地并未陪侍膝下,想是上次的事,孝安余怒尚在。见到她来请安,慕容缻鼻腔哼出一声,并无理会,仍拿着银勺舀着瓜果细啖。
倒是孝安眼皮捎抬,淡漠地问了句,“何事?”
双城施了礼,语气谦卑,“今日虽非团圆佳节,但双城和父亲许久不见,想出宫一趟探探老父,请娘娘恩准,另外,还有一事……想与娘娘商量。”
她说着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容缻一眼,慕容缻岂能不懂,重重放下勺子,冷笑一声,孝安眼尾一动,“缻儿,哀家想喝点燕窝粥,底下人不仔细,你替哀家到御膳房传个话罢。”
慕容缻一愕,冷冷看了双城一记,方才出殿。
眼看慕容缻离去,孝安眸光变得犀利狠辣,眯眸直盯着双城,“什么事?”
“娘娘,”双城苦笑,“双城与娘娘的约定刻不敢违,只是如今也是时候了罢,您看,冯氏是孽臣之后,概不能留,可偏偏此女棘手,不知娘娘是否考虑将那人放出来,让双城和皇上摊……”
“皇上已将冯氏革职,虽对她用情颇深,倒亦非无可取替,你且再等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暮,双城啊,莫忘了你当初立下的誓言。”
她话口未毕,已教孝安淡淡打断,“你父亲既在家中等你团聚,你先去罢,我们稍后再就此事从长计议。”
她眸中阴寒逼人,双城暗暗咬牙,眸中却做出几分惶恐之色,低着声音回道:“是,双城明白了,娘娘有了想法再与双城说,奴。婢先告退。”
“去罢。”
她出得去,红姑看着肃暗诡谲的大殿,眸中破天荒浮上一层惊惶,“老祖宗,她终于提到那个人了,这可怎么办?”
“先稳住她。这丫头经一事长一蛰,又经历了冯素珍的事,如今越发稳当城府起来,只是依目前来看,皇上对那冯素珍并未陷得太深,还是有些分寸的,我们无需用她来牵制冯氏,近日皇上对缻儿也是真情流露,缻儿只要在皇上心上站稳脚跟,妙音也颇得其赏识,就可与这丫头平分秋色。这丫头骨子里流淌着不安份的血液,哀家不能完全信任。”
“老祖宗用那个人和盟约牵制住她,就是希望促成今日局面罢。”
“不错。只是,这冯素珍委实不在哀家预料之中。这几年皇上已然长成,到底是先帝骨血,那利落手段手段沉稳作派,哀家越来越看不透他心里对顾惜萝到底抱了怎样的感情,哀家初时以为他惦记着这模样相似的顾双城,但他似乎更宠冯氏,冯氏模样虽和这阿萝不像,骨子里却颇有如出一辙之感,这点只怕皇上也未曾察觉,若果真如此,来日可是一场冤孽,阿红,哀家总觉得,许多大事即将发生,只怕不妙……”
她抚额说着之际,只闻“噗”的几声暗响,却是殿外忽地吹过一阵强风,打灭了殿上数盏烛火,富丽的厅堂一时阴暗如魑魅……
双城走前,冷冷看了一眼豪华而阴森的寝宫,眸色如氲,孝安你这只老狐狸!
她讳莫如深,快步折回自己住处。
途中遇到一行热闹,却是白虎领着禁军侍卫抬辇护送妙音出宫,白虎正说道:“妙小姐,马车就等候在皇城门口,主上交代过,说先过去等您,以尽礼数。”
妙音眉眼含笑,“皇上太客气,白虎姑娘辛苦了。”
“咦,这不是顾小主吗?”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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