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知仵作已死,平日虽无深交,却也一场共事,清白无辜,如今生死以交的兄弟朋友都困在这地宫之中,这些刺客都是什么人?!他们是来办案的,难道是……她一惊之下,心中悲愤,暗道:连玉娘亲,请保佑我们逃出生天,我等不能如此憋屈,就死在此地!
人急生智,她浑身一个激灵,一扯背在肩上包袱,不顾毒烟,厉声喊道:“我包袱里有都毒灰,为测试印证玉妃娘娘所中何种毒物而备,为误中剧毒,我等皆服过解药,如今,我们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断断续续叫着,手脚却飞快,众黑衣人闻言,本欲舍了各自对手,齐向她攻来,然而,她早将东西抓好,话声方落,众人只见一大把粉末扬洒于半空之中,熠熠而亮。此洞虽窄,却甚高,黑衣人相顾一眼,几乎同时跃起,跃到更高的地方,避开这尘粉。
便是趁着这千钧一发之机,提刑府众人拼尽全力,各展绝顶轻功,杀了出去。
“不对,这是石灰粉,小贼诡计,追!”为首黑衣人吸入些许余末,猛然恍悟,厉声大喊。
“是!”众人得令,立下飞身而出,向墓门方向急奔而去。
素珍一行出得墓穴,不敢怠慢,仍飞身奔驰,众人各自身上挂伤,狼狈不堪。无情最重,数道减伤,其中肩膀一道深可见骨,小周眼睛微红搀扶着他。
素珍头目眩晕,胸闷欲吐,她武功最差,闭气能耐也是最糟,方才张口说话,毒气吸入最多,但万幸的是,她那让连玉也中过招的玩意儿,是她无论居家还是旅行都永远随身携带的东西。
当年,她爹跟她、冷血和哥哥讲述江湖凶险,告诉他们有朝一日若要离家,必要贴身带一利物在身,遇到危难或可保命。哥哥和冷血选了威风凛凛的剑,她选的就是这玩意。
“到牌楼找……禁军援手。找……无烟。”她低语一声,便昏倒在追命怀中。
*
皇陵深处,无烟才走得几步,便被连月追上,然而两人很快便双双顿住脚步。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从前方一处祭台转了出来。
双方照面,都吃了一惊。
黑衣人目透凶光,冷冷出言,“好啊,这里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连月到底见惯场面,看到不妥,却仍是镇定,她沉声问道:“来者何人,这是皇家陵园,闲人万不可进,违者当斩,你竟敢在此放肆!”
“你若识趣,立刻离开。本宫尚可既往不咎。”
“玉妃一案你们也敢查?死到临头,还敢跟爷说项!我先杀了你!”
对方冷笑一声,身形晃动,已落到二人面前,连月一惊,抚住肚子,无烟亦是浑身发颤,她突然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并非查案的人,只是宫中女官,奉命到此祭祀。你看我们两个漂不漂亮,你若肯放我们,我们便侍候你好不好?”
那黑衣人见她素裙淡妆,脸色虽略有些苍白,容颜却是清丽无双,说话之际一双杏眸如烟更是媚眼如丝,明明容光如雪,却又妩媚同存,心中也不禁一荡,但他当然不可能被诱。惑,然而,就在他要抽剑动手之际,胸上却猛烈一痛,他大惊低头,只见胸前插着一枚锋利的匕首。
方才说话的女人,两手微颤,却坚定的握着匕首往他肌肤深处再捅进去——
这一刀,换作是提刑府哪一个人来刺,绝可一刀毙命,然而,无烟一介女流,力气本便不大,兼之病后初愈,这一刀虽中对方要害,却并未能让其立刻殒命,黑衣男人勃然大怒,猛地拔出佩剑,狠狠刺进这女人的心口。
无烟惨烈一笑,她猛然撤手,死死抱住这人,回头紧盯连月,“走,去找禁军,救提刑府的人!好好待……霍长安,和他……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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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月愣在原地,似乎早已惊呆,双脚竟钉地上,纹丝不动。最新更新:睍莼璩晓
只看到无烟与黑衣人背后,无情一众奔跃过来,将这让人惊骇的一幕尽收眼底,颠簸中,素珍意微复,本悠悠醒转,见状失声大叫,“无烟——”
背后,黑衣人虽汹涌而至,众人当中手脚稍便的铁手已一跃而起,想飞扑过来抢救,然而,黑衣人已从无烟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并未持剑的手掌,运劲如风,向无烟脑门劈下。
铁手距离尚远,出手不及。
“不要……”不知是素珍、连月还是小周的一声嘶喊,众人皆都心灰意冷之际,一道松青袍影如大鹞从陵外方向掠来,身形似风,硬生生插将过去,一掌挥击到黑衣人脑门,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天灵盖骨碎裂,脑浆迸出,死在当场辂。
他伸手接过无烟往下跌摔的身子,一咬牙,拔出她胸前利剑,出手如电,封住她胸前几处大穴,减缓血流速度,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从中倒了一些粉末到她伤口上。
他死死看着怀里的人,粗糙的大掌颤抖的抚上她脸庞,眸光猩红狠戾,脸色狰狞欲裂,整个人都似癫狂了一般。
无烟痴痴看着这个人,泪水夺眶而出,很快,眼梢又以哀求的神色定在一处骓。
原是黑衣人杀到,与无情等人再次激战起来。双方均有死伤,兔死狐悲,皆愤狠出手,但提刑府众人先前中伏,各自带伤在身,到底落了下风。
“救他们……”虚弱的声音从无烟口中逸出。
这人深深看无烟一眼,轻将她平放到地上,身形一顿,已落入众人之间。
他似把命都豁了出去,也不顾刺客刺到身上,只要并非特别要害的地方,他都不加理会,任由剑刺过来,只一下他身上便多了数道剑伤,但这种爆发力度亦是惊人的,他可更快地出招,他甚至没用武器,徒手便杀了几个人,或击碎其天灵盖,或当胸一抓,将脏腑探穿。
这个先人居住之地转瞬之间变成血肉飞溅的地狱,根本无须无情几人再动手。
曾有人说,这人武功霸绝天下,如今看来,绝非虚假。
剩下的黑衣人也是骇然,匪首厉喊,“招子厉害,先退。”
众黑衣人得令各自剑花一挽,欲以虚招攻击,伺机撤退,然而,这人红着眼,像个魔一样,杀得性。起,竟步步进击,不肯放走一个,又连杀了数人。
血热如花,一道道洒泼到他身上,将他的袍子尽数打湿,仿佛道道红锦绕挂在绿袍上,让他看去十足鬼魅。
众人看得噤若寒蝉,直到他冷笑一声,两手分别拎起匪首和最后一名黑衣人,素珍一惊急喊:“霍长安,留活口,我要将这背后的人揪出来!”
霍长安眸光如罩寒霜,尽是杀意,素珍看着他,用力摇头,他长啸一声,终将二人放下,无情几人亦是剑出如电,指向二人,追命咧嘴狠狠一笑,弯腰封住敌人穴道。
霍长安急步跑回无烟身边。然而,连月不知何时,竟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地上一名黑衣人尚未死透,竟一跃而起,朝不懂武功的她刺去,似是报复。饶是无情眼疾手快,将连月拉开,对方剑尖还是在她胸。腹上划了重重一下。
“长安……”连月一疼,哽咽低叫,无情将她扶住,铁手见坏人作恶,怒红了眼,一剑将其脖颈刺穿,溅了一身的鲜血。
霍长安此时已奔回无烟身边,他将她扶起,让她靠到自己怀中。无烟看连月一眼,笑笑道:“我就和你说几句话,你能不能……一会再去瞧她?”
霍长安将她抱起一些,虎目含泪。相识多年,这是无烟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哭?!她心中一讶。
他看着她,眸中凶戾血红未退,却又透出一丝古怪的温柔,只听得他低哑着声音道:“我哪儿都不去,永远守着你。你伤不深,没事,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知道吗?”
那黑衣人重伤之下一击,力道消减,他方才匆匆一顾伤口,并未深入要害,伤虽重,但能治,他在战场上曾受过比这严重许多的伤,最后还不是安然无事?所以,她也不会有事的!
这并非在安慰她,安慰自己,而是,是这样没错,但她身子孱弱不比他,不能延误医机,他紧紧抱着她,抬头狠狠看住小周,喝道:“还不过来给她疗伤!”
“不,长安,你听我说,我是不行了,我自己能……感觉到。”无烟揪紧他衣襟,就像方才被他击碎天灵骨的刺客,她五脏六腑剧痛得犹如要崩裂开来,呼吸也渐渐困难。
换作平时,面对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小周保证甩都不甩一下,但此时哪敢怠慢,踉踉跄跄便奔了过来,然而她尚未诊治,便见无烟目光竟似有涣散之态,嘴角一团血沫涌出,并非鲜红,而是暗凝似黑。她暗暗心惊,仿佛福灵心至的脱口便道:“霍侯,你便和娘娘好好说些话罢。”
霍长安只觉心间一闷,那颗心仿佛就这样被抽了出去,全然空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喃喃说道,仿佛在问自己,也仿佛在问她。
“你方才为何要那么傻?啊!”
他忽而厉声质问,问着,竟痛哭出声。
无烟心想,这样的结果倒是很好,她从没想过他们还能靠那么近,不针锋相对,不剑拔弩张的说会话,她吃力的伸出手去抚他的脸,“我没那么良善,只是,方才的结果,要么两个一起死,要么还有一个机会。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择好的,还能让你负疚,这不是很好么。可是,其实你真不必愧疚,我娘亲的事,是我欠你夫妻一份人情。而且,我之前便生过重病,我有预感,自己活不长的。”
霍长安,我真比你想的……爱你。你爱她,所以我成全你。我从前想,如果命运让我再选一回,我还会这样选,但是,如今,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也许,我会等你从战场回来,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找到解决的方法。
可是,这些何必告诉你,何必让你负疚,就这样好好活着吧。哪怕你爱的已经不是我。
我累了,就这样,很好。
她微微笑着,眼梢微扬,向不远处的素珍告别。手从他脸上缓缓跌下,那双看着他的乌黑邃亮的眸子,让她想起,蹴鞠场上,那时他们都还年少,连玉,阿萝,双城、连捷、连琴、连欣、她、他,甚至连月。
她仿佛看到,他将皮球踢飞,然后流里流气的笑着向她走来……
小周蹲跪下去,一探她鼻息,缓缓摇了摇头。
霍长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笑着,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嘴角鲜血好似最美的胭脂。
可他竟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心里的话。
所有人都凝重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来,直到素珍捂住嘴巴,失声痛哭出来。
她连滚带爬走到两人身边,握住无烟的手。
连月教无情和铁手搀扶着,她呆呆看着霍长安轻轻吻上那尸体的额头。
这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这人不能死!
她从来没想过要她死。她不能就这样死了,死人是月光色,活人却是蚊子血。
她突然有些害怕,霍长安必定会内疚,她花了这么久时间才得到他的爱、他的心——她骗了这女人,她和霍长安之间并无人前那般幸福,只是,外人面前,他给足了她面子,也许该说,他同时在刺激这女人。每回进出宫闱,他陪着她,就是要做给这女人看。
他们之间其实有个约定。
她偶尔会问他还记得那个约定不。
她其实很怕,他记得。
设法将这女人赶出府中的那一天,她还问过他,从前那个约定还作数吗?
她永远记得,他从战场回来,魏无烟出阁,她以慕容氏一族的荣誉相逼,让他和她成亲。
他笑问,若他果真娶她,一辈子不碰她,她也快活吗?
她将匕首架到脖子上,告诉他,若他敢让她当寡妇,她死便是。
那晚,她故意走进他军帐,其时他神识不清,但确然将她当军妓嫖了。她知道,他能成就将王之名,有慕容氏的栽培大功。她若死了,她母亲和弟弟,必向慕容氏向连玉讨问公道,天下人面前,骄傲的慕容氏丢不起这个脸。他们相识于前,交情也不薄,他夺了她清白之身,即知是计,亦不无愧疚。
他不会看着她死的。
果然,心灰意冷之下,又因此种种,他答应了。这也许是他们这些皇室孩子的悲哀吧。每个人身上有属于自己的社稷责任。
但是,她会让他幸福。
谁知,大婚之夜,他却与她定下七年之约,他说,那晚她用计在前,他犯错在后。他将以七载夫妻之情,来赔她一晚。除非届时他爱上她,二人有了子嗣,否则,无论她死多少回,七年后,他还是会和她和离。
他说,如此,他尽了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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