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扪心自问一句,他何尝不想放过她,如此纠缠下去有意思吗?她是断不可能再爱他了,一句成全,也许是各自海角天涯后她所有痛恨后的一丝感激,他们这二十年的情谊中,终于有一次,她能因他为她做了件什么事而高兴,终于能因他而高兴,可是,他办不到,他无法撤手。
青梅竹马的感情,一旦发酵,是真真可怕,你不仅爱着这个人,你还习惯着她。
她哪只是你的爱情,她还是你的友情,亲情。
他一语不发,往她身上连拂数下。
素珍浑身瘫软,身子歪了下来。他紧挨着她坐下,把她拥进怀中。
“我不会怎么你,不会再让你讨厌,就让我抱一抱。”
他封住了她几处行动大穴、还有哑穴。
她再也出不了声,唯独眼中那抹嘲意益发浓重。李兆廷也看似无所谓的勾唇笑着,死死忍下那翻腾的灼心痛楚,修长的手指***她的头发之中,轻轻抚摸,梳理。
素珍心中?一时?恨他,?一时?叹息。
恍惚之中,好似回到那些年,但凡他有一丝真心,她都会站在原地坚守,等他,至死不渝。
他们之间,原本并没有连玉什么事儿。青梅竹马,原是世上一切爱情的开始。
*
马车畅通无阻驶入皇宫,直至大殿之外。
“主子,到了。”
车外传来司岚风试探的低沉的声音。
李兆廷缓缓把人放开,素珍一脸漠然,他禁不住冷笑一声,手往她膝下伸去——末了,改在她身上拍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对我的了解?”素珍哑穴被解得脱,终于可以说话,语气却也冰冷到极点。
李兆廷只是重复:“你想说什么?”
“我自己会走,请别碰我。”素珍道。
李兆廷默了一下,终伸手解开她其他穴道,她不愿在人前接受他任何的爱宠。
也罢。
素珍活动了下微麻的全身,跃下马车。
“皇上可算是回来了,臣妾已等你许——”
一道声音含娇带嗔钻进耳里,她一怔看去,一张丽人的脸庞也迅速撞进眼帘,对方明显大吃一惊,脸色煞白,猛抽一口气:“你……”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来人,将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擒下!”魏无泪厉声喊道。
她背后几个侍卫迅速冲上来。
素珍眉头轻轻蹙起,倒也不惊慌,平静地把人看着。
“都给朕退下去。”
低沉的声音从后而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几名侍卫一惊,立刻颔首:“是。”
“皇上,她——”
“她是权相送朕的歌姬,燕子巷的。”
魏无泪瞪着她目光变幻,李兆廷却先出言将之打断。
“这姑娘技艺高超,朕很是中意,遂带了回来,魏妃不必惊讶。”
随着一阵清冽微温气息逼近,他站到她身边,微微倾斜在她身前的身躯带着十足的保护性。
魏无泪?一时?怔忡,眼神越发变幻莫测,死死盯过来。也不知是猜度为何这歌舞伎竟和那个死去了的人如此相像,还是怀疑她就是那个人,此时,李兆廷适时地开口:“朕也乏了,先回宫休息,再找魏妃罢。”
他往她腰上一揽,举步便行,素珍只来得及听到魏无泪咬牙切齿抑着声音的一声“是”。
回到内院,她出言提醒:“放手吧。”
李兆廷哼笑一声,放开了。
从殿外一路跟进来的梁松吃惊的看着她,但自不敢多问,只腆着笑脸提议传膳,他身后的内监开始掌灯,捻亮殿内烛火,殿外天色已晚。
李兆廷看来:“你想吃什么?”
“能填饱肚子便行。”素珍身体有些吃不消,找了张凳子坐下。
李兆廷也知无法从她嘴里多问出什么话来,直接传了些菜肴,素珍听着,倒都是她往日爱吃的菜,她倒没想到他会记得,从主食到糕点,一样不差。
布置妥当,梁松赶紧退下,司岚风也识趣的将殿门掩上。
李兆廷隐晦不明地看着她,缓缓坐到她对面。
“我在你心中就是歌舞伎?”
李兆廷似没想到她会先开口,微微一愣下,倒也很快便回,“自然不是。只是你若是那身份,她们背后里必多算计于你,这么着她们摸不透底蕴,不知你只是正主儿还只是一个长得颇像的女人,?一时?反而不好动作。”
“待大局更稳,我就把身份还回给你,让你以原来身份站在我身边。”
“当然,如若你想,我马上便对外宣布,虽不免有风波险情,但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一分!”
“有必要吗?这任何人也包括你吗?”
他话口未完,被她所断。
李兆廷勾唇便笑,不再说话。是啊,没必要,她恼他说她是歌舞伎,却也并不会对他想给她的有半丝欣喜,不过是他一头热,一厢情愿而已。
这句嘲讽过后,她也没多说什么,这有些出乎他意料,他以为,她该对他愤怒不堪,大吵大闹才是,但除去刚一照面的震惊和怒气,她很快就平静下来。
不过,她也该就是这个模样。
他突然想起,那年他在状元客栈见她的情景,那时她已家破人亡,她虽一如既往的讨好他,但她没有多提家里的事。
她从前最爱讨他怜惜,但这样想起来,真正大事面前,她从来不自怜,也不吵闹。
然后那时,他好似也没有多问。
他眼眶突然便微微热了,对于她和连玉之间,还有他们那个小婴孩的恨意怒意好似突然就消融在四肢百骸中,只剩无处可诉的情意。
只是,迟来的一句歉意,他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这人世间有些歉意,既然已经迟到,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她垂眸,视线落在桌上,有点看不真切不知在想什么,是在恨他,还是在思念着连玉,想着怎么离开。
一缕发丝从她额侧滑下。
她发色不复当初,青丝白暮,脸颊也终究留下淡淡的疤痕,但眸光漆黑似宝石,脸庞修润如珠晕,竟出奇的好看。
他为方才她对连玉的情思猜测怒火中烧,却又不禁砰然心动,竟心猿意马起来。
他想把这发丝掬起,捋到她耳后去。
想得心都微微发涨,发疼了。
第517章 572()
但他终归什么都没做,双手交握在膝上,静静把她看着。
她也不会知道,这双手的安静,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两人谁都不说话,可他还是想,这样也是好的,至少在一起。
门外响声传来,他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梁松背后,多名女官内侍碰盘鱼贯而入醢。
布菜完毕,梁松又是识趣地迅速领人离开。
“给姑娘备些换洗衣裳。”他把人叫住。
“是。”梁松立刻回身,又有些迟疑地问:“皇上,衣裳应送到何处?缇”
“此处。”他说。
梁松一笑应下,眼神里颇有些心领神会的意味地退下了。
李兆廷看了眼素珍,她仍老实坐着,目光微垂,并未驳他强她留宿帝殿。他吃不准她心中在想什么,越发烦躁。
他吸了口气,举箸给她夹菜。她也没有拒绝,安安静静吃了。可越是这样,越显疏离。
他心中那股子躁气愈甚,几没想冲到她面前把她脸捏起看个究竟。
李兆廷吃不准素珍心思,素珍同样不如面上镇静,她心中计量着许多事情,同时,也在猜度李兆廷心中所想,思考如何与他斡旋。
方才魏无泪虽是无意撞见,但说到底是他大大刺刺的把她带进宫,并不避人耳目所致,他是个聪明人,焉能看出她如今不会轻易寻死,他目的很明显,他不避嫌,就是要宫中人看到她,半把她暴露于危险中,他要她依附于他,他把她留在帝殿,她自不愿意,但他另辟宫殿于她,哪怕差人严密保护,也比不上皇帝寝宫安全。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很是在乎,但她不知道这个度到哪里,足不足以让她提出某些东西。
这顿饭气氛很是微妙,两人也都吃得很快。
素珍放下碗的时候,视线往大殿环了周,下巴朝某处努努,”我睡那?”
那是殿中一张小榻。
李兆廷有时在那小憩看书。
“不是。”李兆廷往床帏指去,”你睡那,我睡榻。”
素珍怔了怔,她没想到他会如此,但她素不是忸怩人,点头道:“好。”
“我想梳洗歇息了。”她又说。
*
李兆廷去了偏殿。
偏殿就在旁侧。
他并未进屋,院中月色下袖手而立。
“皇上,?今晚?还需翻牌子吗?”
梁松走过来。老太监自是人精,焉能看不出什么,但循例还是问上一问。
李兆廷没有答话。梁松便明白了,想起什么,又低声问道:“皇上,那?今晚?,你和姑娘那需要……做个记录吗?”
他话一出口,便即懊恼,李兆廷脸色铁青,是瞬顷便变了颜色!
“你这条老狗。”天子骂道。
“皇上恕罪,是老奴嘴欠,老奴该死……”
他当即跪下,看情形旁屋的真是那个人,并非一相似的歌舞伎!若如此,怕是根本不会接纳这位主子,他倒还提什么记录在案!他心中不可谓不惊,只怕李兆廷降罪,却听得李兆廷突然开口:“除却金银珠宝这些凡尘俗物,你说,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女人的心再次留下来?”
“爱宠?名分?”他好似在询问于他,却又似乎只是自己跟自己发问。
不管他是不是自问自答,这话梁松还是要回话的,老太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自古以来,后宫都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别的不说,这孩子总能栓住一个当娘的心的。”
他俯着身说完,半晌不见李兆廷出声,心中咯噔,冷汗直冒上背脊。余光悄悄瞟去,却见李兆廷脸色出奇的柔和,眸中甚至透着浅浅笑意,清扬远致。
这样的笑容,这位主子登基那天也仿佛依稀见过,但自打那以后,就无迹可寻了。哪怕是顾后和妙妃有孕的时候。
但李兆廷眼中笑意很快敛去,又恢复到平素沉肃淡漠的模样,更把司岚风从殿外召进来,谈起军机的事情来。
他心中却有了个计较,一笑退下。
*
在女官来报姑娘沐浴完毕的时候,李兆廷在偏殿也看了四道奏折,说是看,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上面。
他不屑以明君自诩,但日日勤政,也已着手准备与连玉的决战,此时哪怕稍有怠工,也并不影响,但这分神却到底不是件好事。
他用力掐了掐人中,嚯地把奏折摔到桌上,走了出去。
帝殿很是安静。
他并不认为她在这环境下能酣然入睡,心中不觉一动。
殿内灯火比方才昏暗不少,床帏低垂,榻边铜炉,暗香浮动。
他瞳仁一缩,大步过去,猛地将掀开帐子。
床上女子穿着中衣,身盖锦被,两眼紧闭,却是睡熟了。
他难得?一时?愣住,一丝苦笑绽于唇上,竟不知是为她到底还是对他信任而高兴还是她实在对他漠视得可以而失落。
但不消片刻,他便瞧出不妥。
她额上汗水不断渗出,脸色酡红,眉心高高蹙起,口中低喃着什么,竟开始扭动起来。
他不是个未尝情事的男人,想起梁松方才所言,心中登时顿悟,他眉头一皱,起来走到殿门口,沉声喝道:“梁松。”
“皇上。”
门外传来老太监惊惶的声音。
他一脚把门踹开,值夜禁军和内侍登时跪满一地,司岚风探头过来,带着惊疑,“皇上——”
“没你事!”李兆廷冷眼扫去,“梁松,滚进来。”
司岚风噤声,老太监心惊胆战,危颤颤的走进来,“皇上,这……”
李兆廷又是一脚踹到他心口上,“你在她身上用了什么东西!”
“皇上,皇上,”梁松暗中叫糟,只怕这马屁要拍到屁股上了,他赶紧爬起,仓促间瞟量李兆廷脸色,眸色深沉,却又并非全然愤怒,隐约带着一丝莫可言状的诡谲。
他略一思考,腆起笑脸道:“皇上,老奴只是女官燃了安眠的熏香,这香有个好处,能令人想起意中良人,仿佛身临其境般,仅此而已。”
话说得颇有几分巧妙之处,但那东西明显就是催情之物了,且会让人产生幻觉。
李兆廷听罢,眉骨微微跳动,只低声说了句“滚”。老太监唇角浮笑,爬起走出返身掩上门。
李兆廷慢慢走回去,床上,素珍似乎听到声响,两眼微睁,神色中透着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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