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连捷一个大国手,救治的也非生死大伤,但频频冒汗,压力大的不得了。
尤其是处理素珍手肘擦伤时,素珍“嘶”的一声虽轻,他明显感到后头连玉目光一沉,他简直如芒在背。
少顷,处理腿脚之处,白虎上前将裤腿微微卷起,连琴几个自发退到到视线不及之处,他也不是第一回处理素珍身上非礼勿视之处的伤势,但看着这白嫩细腻一片,还是暗暗心中叫苦,果然,连玉上前一步,目光愈发幽暗。
他是男子,自然知道连玉不喜什么。
好不容易,将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好,他又傻了,这伤该怎么说,素珍这伤不算重,但也不轻,头部可能受到些震荡,要观察数天,才知有无大碍。虽依他诊断,应当无事,但还是要仔细查看才好。
他迟疑了一下,连玉目光已是一厉,“如何?”
他照实说了,连玉脸色果然十分难看,“你就在旁屋侯着,随传随到。”
“是。”他连连点头,“臣弟这就去煎药,亲自看着。”
连琴少见他吃瘪,在旁幸灾乐祸,被他一把拖着走了。
这时,那女子突然开口道:“奴婢来侍候夫人吧,爷稍作休息。”
素珍猛地抬头,她倒也无激动,只淡淡道:“好。”
反是连玉看着她,沉了声音:“出去!”
一旁,青龙白虎将还想说什么的女子架了出去,玄武贴心地带上门,将两个关在里头。
连玉在床前坐了下来,见素珍低着眼睛,额边秀发微乱,有两绺垂了下来。
他心中原本被什么溢满,怒急有之,心疼有之,此时不由得一柔,伸手过去,想将她发丝握住,素珍心中却是灰蒙蒙一片,“啪”的一声,将他手打落。
连玉目光微微一黯,把手收回,说道:“我们谈谈。”
素珍轻声开口:“从你明明还活着,却把我留在宫中一人面对,一人承受的时候开始,也就断定了你我之间,看似是你付出的多,但也不过是看似而已。你凭什么非要我依照你所说所想来做,我办不到到你便恼我冷我,那你欠我的呢,连、玉?”
连玉整个僵住。他缓缓的笑,然后眼中一片猩红。
素珍见过他睥睨天下、成竹在胸谋算远致的模样,也见过他失却冷静暴怒如雷、伤恸难抵的模样,可从没看到他形同死灰,死寂一片的模样。
她是他放在心坎里的人,是以,他的软肋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她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他的苦,他的责任,那个时候,他不知,李兆廷对她的心魔和执念,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可她还是出言狠狠伤了他。
情爱有时真真是世上最难解的东西,那般甜腻诱人,让你如痴如醉,甘于为所爱的付出一切,却又那般忧惧可怖,让你最不惜伤害的,伤的最恨的就是你最爱的人。
实际上,话语一出口,她便后悔了,直想起来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慢慢伸出去,想去握他手,却见他缓缓站起来,低声说道:“原是我对你不住。我确然不该要求你什么。”
他说着,走了出去。
素珍懊悔不已,见门关上,扬手便给了自己一嘴巴,她不顾脚上骨伤,下床想去跟他道歉,但走到门口,又默然顿住。
他是难受不错,可她不难受吗,为何……每次先低头的都是她。
*
连玉一直没有再进来。
连捷亲自送来药,差点没亲自喂,白虎进来接过侍候,她拒绝了,她向来没有要人侍候的习惯,又或是,她心底,在等着什么。
白虎带着几名侍女一直候在门外,知她喜静,也不打扰,只等她吩咐。
但直到到夜里,他都没有来。
四下一片寂静,屋中小榻上方挂着一盏小灯笼。
灯火朦胧,这样昏暗安静的夜,让人格外难受,这伤疼身上的是其次,心上的才教人难受,她无论如何不能入眠,就那样直直看着顶上床帐。
“主子,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一道声音突然从梁上响起。她吓一跳,旋即想起什么,怒道:“玄武,你给我滚下来。”
屋里传来玄武一声笑。但他没有滚下来,而是继续道:“主子,主上这几年过的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她一下说不出话来,只听得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子几乎从没离开过主子身边,这是第一回让麒麟带着出的远门。这几年,都是主子亲自带在身边,把屎把尿,亲自教养,几乎从没假手于人,除去出战。”
“太后和几个大人曾劝他娶妻,劝得几回,有一回他大发雷霆,说这辈子就这般了,不会再娶妻。他膝下也不是无人继承,他有小主子,哪怕没人,他也不会再娶了,自打那以后,便没有人敢再劝了。”
“太后曾说,姓顾的女子以后,他不还是有了你?这辈子还长,怎么如此笃定就没有人了,她让他试试,她到底希望主上膝下能有个儿子继承大业,也不愿看他孓然一身,孤独而终。”
“他说,他同那位顾姑娘好的时候太年轻,还没能把青杏熬到熟透,就悄然而止,他以为她死了,伤心了些年,但随着时间过去,慢慢地,痛楚也就轻了。但他后来遇上你,同你一起的时候,时候正好,就好比一本书,顾姑娘的,他只念了半本,你的,他却看完了。”
“他说,年少轻狂、能为一个人把自己全都交付出去的年月就那些,这人的心,越长总是越硬,是以,哪怕他身边再出现多好的姑娘,都不能再惊艳到他了。这些年,主上去过好多地方,真见过好多好多很好的姑娘,聪明的,美貌的,可他再也没有对谁笑过。”
“主子,有些话他没有当众说,但他同属下说过。他说,只待国事山河定,小主子一及笄,他便去寻你,不负这江山,也不负你。”
“主子,他就在门外,同你一门之隔,他命人在地上铺了一层白毯,因为怕吵到你。他想见你,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说,他再也不能经受一次你不辞而别的滋味,他爱着你,并非尘埃落定的笃定,而是总好似第一次见着让他钟情的姑娘那般,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话到此处,没有了声息,素珍摸了摸腮边,早已湿润、冰凉一片。
她揭被而起,三步两步跑到门前,而后,轻轻把门打开。
月白如霜,他一身蓝色衣袍,背对着她,微微仰首站在月下,不知站了多久,地上,是一大片雪白毯子,好似骤降了一场雪。
她缓缓开口,故意地,“你为何还在此?”
听到声响,他背脊明显一震。
………题外话………
抱歉,这更晚了。玄武的话,我写了许久,不是什么漂亮的词句,类似的也已说了几遍,但结局之际还想说一说,希望无论是书里,还是我们生活里,总有些爱情是历久常新,是年少轻狂后永远不会再说下一位,说再见。大结局进入倒计时了,明明惦记了那么久的事情要解脱了,我却好似失恋一般,竟然不舍得写完。下一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大家再见了。不过放心,不会注水哈,就还剩三四章左右,连氏夫妇和小李子还要再见一面,还有冯美人当年的锦囊到底说了什么,都会写到。22见。
第542章 597番外 :欠你的孤单,我全部归还(一)()
他很快回过身来,神色复杂。
“我知你不想见我,我走。”他说。
素珍没有立即出声,待他走到门外,正想出言把他唤住,他却已飞快转过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颀长的身躯一下把她抵到了门上,“那事,我永无法原谅自己,你怎么怪我恨我都行,我用我余生偿你。但是,冯素珍,你也欠着我。”
他俯首,眸光幽炽,气息急促,微微偾张打到她脸上,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凶狠。
“我欠你什么。”她心中酸涩泛开,更多是心疼,却并无说破,只是轻声问道醢。
“欠我一……”
“一世长安。”素珍把他的话打断。
连玉蓦然定住,却看到她眼眶泛红。他一下说不出话来,猛地低头把她唇衔住缇。
之后,一切汹涌而来,她所有声音都消失在他密骤如雨的吻中,最后时刻,他忌着她伤势,歇了势,只慢慢磨着,素珍被磨得不行,将他咬住,他闷闷的哼,只由她咬去……这回折腾得久,明明一肚话要说,但终是在他深晦的目光中,疲惫睡去。
她昏昏沉沉,一直惦记着要同他说去,不知过了一会,还是过了多久,猛地扎醒,却见他躺在她侧,一条手臂教她压着,他并未睡去,仍静静深深把她看着。
眼中好似盛了细碎悠远的星光。每一点,都是深不见底的情意。
“连玉。”惺忪中,她伸手去摸他脸,他另只手把她手握住,放到唇上细吻。
饶是两人早做过、方才也做过最亲密的事儿,她仍是止不住脸上微微一热,也是奇怪,她同他之间,开始并不似同李兆廷一般,有着那种少女含春、忐忑不安的感觉,她对他,从开始的敬畏讨厌,大大咧咧,到慢慢被他拉进男女之间的漩涡,她方才渐渐有了那种辗转羞涩的少女之心,而同他做了夫妻后,又加深一些,为之心跳遽然,为之寤寐思服,就好闺阁初见一个心仪的男子,就如同玄武说的他的那般。哪怕,她一向觉得,她同他之间,他比她年长几岁,思谋远虑,是恋人,是兄,是君,怎会是玄武所说心境?
她想同他说些爱人之间的情话,但到底觉着羞人,出不太来,只老老实实看着他道:“我方才说的那些不是真心话,我心里没怪你,从来没有,就是你这几日冷我,我如百爪挠心,难过的很,才故意拿来气的你,你莫往心上去。日后,无论咱俩如何吵闹,哪怕打架,我都不会翻来再说。”
“还有,从今往后,我做任何事儿,都会告诉你,连玉,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她声音很低,但异常坚定,就差没赌咒。
她说着微微低头,似个做错事的孩子,连玉看着,心早软成一片水儿,这些年,他早已百炼成钢,除了连惜,任何事,无有之喜乐,无有之悲戚,打她回来,他方才觉着一草一木都有意思,春花秋月皆是味儿。
她那句“一世长安”,正是他这些天一直在等的!
她留在宫中的日子,是他永生都过不了的坎,但对于这回的僵局,他却知道,无论自己多难熬,多心疼,多理亏,也不能先松了口。
他要的正正是她的许诺!
唯有一世长安,才能将相欠全部归还。
有什么一瞬盈满胸臆,但就如这些年人前他总能将痛苦深藏,此时,也并无表露半丝,只一字一字说道:“你若还敢舍我和惜儿而去,我便一头撞死在外面那石桌上。我并非玩笑,也非恫吓。”
素珍乍听愣住,半身弹起,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她什么也没说,但她惊恐的表情,让连玉彻底安了心,忧戚怖惧尽去,只余柔情蜜意,丝丝缕缕将四肢百骸都填了个满。
虽知她困顿,但他兴致上来,就如酒浓微醺,他索性起来,缓缓蹲下身子,“连夫人,我们出去走走。”
素珍见他眉尖堆笑,当真澄如白雪,她知自己进了他的套子,不由得狠狠往他身上擂了一拳,但很快跨了上去,不管如何,她心甘如怡!
他欠她的,她何尝不欠他同连惜?
二人出了院子,院外远处有精兵驻守,近侧也分明有人声,闻得声响,先探头过来,正是玄武三人。
见连玉背着素珍,不时回头碰碰她腮颈,三人这几年何曾见过主子如此,不由得面红耳赤,不必他开口赶人,见了礼,便连忙告退。
离前,连玉淡淡看了玄武一眼,玄武给他使了个眼色回应。他笑嘿嘿的搂住青龙脖子,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哎哟这俩货闹完别扭,我又得有赏了。”
青龙不解相问,待得玄武解释一番,青龙心都痒了,“优差为何都砸你头上,下回换我!”
玄武啧啧两声,“你以为还有下一次?我告诉你,连小玉就这事上不肯让李提刑,其他事儿,你看李提刑说一,他舍得说二?”
青龙气塞。
白虎不理二人打闹,既高兴又难过的往后看去,但见连玉将素珍稳稳托在背上,朝相反的方向缓缓走去,素珍搂住他脖子,偶尔在他耳边说句什么,惹得他轻轻的笑,手往她臀上拍去,以示惩戒。
光风霁月的这个人,这一生,不知被他爱着是什么滋味,不羡鸳鸯不羡仙,她听过最俗却又最贴切的话儿,应当是如此吧?
突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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