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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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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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破肚皮。
  谁让他硬是抢了给杨老爷赶车的差事?
  被人笑,也只能认了。
  马车行过长街,车角悬挂的琉璃灯微微晃动,映着阳光,折射七彩光芒。
  车夫取近路,穿过东、南两城街市。
  相比东市繁华,南市更为喧嚣热闹。
  临街房屋高矮错落,挂着各种幌子,或茶楼酒肆,或点心杂铺。
  比起东城的整齐有序,鳞萃比栉,南城布局微显杂乱,靠近内城,愈发显得拥挤。
  “正月里,还不是那么热闹。”车夫道,“赶上春秋时节,有市禽蛋的农人,货牛马的行商,南城更热闹。”
  马车行过处,路旁的摊贩货郎纷纷避让。
  南城的路本就不宽,再被摊贩占地,更显得拥挤。人多时,必会捱三顶四,连转身都困难。
  南镇抚司衙门,即在南城中心处。
  一样的大门破旧,石兽皲裂,墙头长草,同北镇抚司衙门极其相似。
  不看守卫在门前的校尉力士,谁也猜不到,这栋破房子里,行走办事的是锦衣卫。
  “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特来拜会赵榆赵佥事。”
  话落,杨瓒递上名帖,并有顾卿留下的牙牌。
  “翰林院侍读?”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同为锦衣卫,却属两个系统。杨瓒在北镇抚司内人缘好,不代表南镇抚司的人也会给他笑脸。
  “稍待。”
  校尉接过牙牌,确认无误,连名帖一同递送入内。
  一刻钟不到,衙门大门开启,赵榆面上带笑,亲自出迎。
  “贵客临门,实是蓬荜生辉。”
  “赵佥事抬举,下官实不敢当。”
  杨瓒拱手,明知今日之后,“秘结锦衣卫”的帽子将牢牢扣在头顶,这一趟也必须要走。
  “无事不登三宝殿,下官拜会赵佥事,实是有事相求。”
  “既如此,还请入内相商。”赵榆笑道,“如能做到,赵某必不推辞。”
  “多谢赵佥事。”
  杨瓒身上仍是朝服,三梁朝冠,银革带,四色盘雕花锦绶,腰佩药玉,手持象牙笏,同四周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
  明朝不修衙,两京的官衙更将这一规则发挥到极致。
  走进破败的南镇抚司衙门,穿过布满碎痕的石路,仰望少了数块瓦片的房顶,杨瓒当真是长了见识。
  这样的房子,一旦下大雨,必成水帘洞。
  难为南镇抚司上下,竟能艰苦朴素到这般地步,实为官场楷模。
  走进正厅,四面透风。
  落座之后,看到豁了口子的茶盏,杨瓒眉毛抖了抖,当真是没有最艰苦,只有更艰苦。
  “杨侍读用茶。”
  “多谢。”
  杯是破杯,茶却是好茶。
  轻抿一口,微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胃腔,满口回甘。
  “好茶。”
  “杨侍读若喜欢,赵某便赠杨侍读一罐。”
  “如此好茶,下官实不敢受。”
  “前些时候,有个广东镇抚贪墨走私,都是从他家中搜出来的,不当什么。”
  看看杯盏,再看看赵榆,杨瓒愣住。
  赃物?
  这么不遮掩,大咧咧的说出来,真的可以?
  “杨侍读觉得奇怪?”赵榆轻笑,“金银之类自要上交内库。这些茶叶,内库不要,扔了可惜,正好衙门里用了,正可省下一笔开销。”
  “赵佥事勤俭,实为我辈楷模。”
  “过奖。”
  “……”
  谢郎中以为他脸皮厚?真该领过来看看!
  一番寒暄,杨瓒道出此行所求。
  赵榆听后,没有马上点头,而是敲了敲圈椅扶手,问道:“杨侍读要再进诏狱,当去北镇抚司,请得牟指挥使点头,为何寻到本官处?”
  称呼的变化,让杨瓒意识到,赵榆未必肯帮忙。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杨瓒深吸一口气,道,“长安伯不在京中,诏狱现由北镇抚司同知掌管,下官同其并无交情。况且,近日京城起风,牟指挥使公务繁忙,下官未必得见。”
  给他送信,未必乐见他参与。
  牟斌和顾卿不同,与杨瓒并无半分交情。因江浙福建之事,正焦头烂额,杨瓒要进诏狱,九成以上不会答应。
  端起茶盏,赵榆道:“本官掌南镇抚司事,诏狱中事,同半官无太大瓜葛。杨侍读怕是找错人了。”
  “赵佥事,下官实在无法,才求到佥事面前。”
  见赵榆仍无半分松动,杨瓒狠狠咬牙,取出牟斌书信,道:“赵佥事看过这封信,再言是否拒绝下官。”
  “哦?”
  接过书信,确认是牟斌字迹,赵榆神情微动,态度立时变得严肃。
  敢拦路截杀锦衣卫,几同造反。
  当地的卫所官衙俱有牵涉,查下去,怕是江南官场要重新洗牌。且事涉两位藩王,难怪牟斌小心到这般地步。
  “难怪。”
  赵榆眯起双眼,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眼见事情有门,杨瓒压低声音,道:“另有一桩线索,牟指挥使尚不知情。在下亦无十分把握。此番请赵佥事帮忙,即为确证。如线索为真,此间事远非寻常可以处置。”
  “什么线索?”
  “这……”杨瓒为难道,“牵连太大,没有确证之前,下官不敢轻言。”
  涉及一位阁老,面前又是锦衣卫,脑袋抽了才会张口就说。
  杨瓒不肯轻易松口,赵榆没有强问,将信折好,交还杨瓒,道:“也罢,赵某就帮杨侍读这个忙。”
  闻言,杨瓒大喜,忙拱手道:“多谢赵佥事!”
  “先别忙着谢。”赵榆道,“这是一滩浑水,怕还会越搅越混。杨侍读可想好了,一旦参与其中,恐再难抽身。”
  牟斌远着杨瓒,未必不是好意。
  江浙,福建,南直隶,两位藩王,即便是赵榆,都不禁心头发冷。
  事情查到最后,纵然是水落石出,牟斌怕也性命难保。或许,任由水继续浑着,保持现状反倒是更好。
  “瓒早已下破釜沉舟之心。为除奸恶,宁愿东海而死!”
  重伤顾千户,还想全身而退,想得美!
  哪怕是花岗岩,他也要凿成蜂窝煤,砸个粉碎!
  赵榆吃惊不小。
  观其意,是要掀起一场狂风骤雨,倾覆江南官场?
  关键是,五成以上可能,杨瓒不是狂言,而是真能做到。
  “罢。”
  赵榆摇头,即使如此,这个忙,他还是得帮。
  “事情赶早不赶晚,本官这就去见牟指挥使。”
  “多谢赵佥事!”
  唤来当值千户,安排好镇抚司内相关事宜,赵榆骑马,同杨瓒赶往北镇抚司。
  到了地方,则被校尉告知,牟指挥使人在诏狱。
  “正好。”
  两人当即掉头,直往诏狱。
  牟斌正翻阅疑犯供词,听校尉来报,赵榆杨瓒求见,不禁皱了下眉头。
  人来了,总不能不见。
  “请。”
  暂管诏狱的同知亲自为二人引路,行至二厅,见礼之后,赵榆开门见山,道出杨瓒所求之事。
  “杨侍读,”牟斌沉下脸,“尔乃朝官,并且锦衣卫。无天子令,不可审问狱中疑犯。”
  “牟指挥使误会了。”杨瓒道,“下官欲见之人,实是关押在此的三名番商及五名海匪。”
  人是在灯市抓的,天子口谕,他可全程参与审问。牟斌知晓内情,没有理由阻拦。
  之所以去见赵榆,所为不过是尽快走进诏狱大门。
  没有赵榆帮忙,他未必进不来,却要多费些周折。耽搁时间不说,一个不慎,还会惹怒牟斌,全无半点益处。
  有势可借,为何不借?
  不然的话,也太对不起顾千户临行前的一番安排。
  “为何要见番商?”
  杨瓒面现犹豫,赵榆领会其意,凑到牟斌耳边,低声解释一番。
  “果真如此?”
  “确实。”
  沉思片刻,牟斌终于点头,唤来一名校尉,带杨瓒前往囚室。
  “谢牟指挥使。”
  礼多人不怪。
  杨瓒拱手,刻意忽视某位同知刺在背后的目光。
  事情没确定,绝不能乱说,被扎几下没什么,早习惯了。
  狱卒同杨瓒是熟人,得知杨瓒要询问番商海盗,立即取出钥匙,道:“小的这就把人带到刑房。”
  “无需麻烦,去囚室即可。”
  狱卒眼珠子转转,笑着点头。
  “杨侍读,这边请。”
  朝靴是硬底,踏在长廊中,脚步声不时回响。
  三名番商被关在一处,同养伤中的五名海匪相邻。
  狱卒巡逻时,彼此都很老实,一旦走远,必会互相谩骂。
  一方骂海匪不是个东西,贪婪成性,脑袋有坑,累得自己入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另一方咬牙切齿,自己是匪徒不假,这三个又是什么好东西!等着离开囚室,必要捶他个半死!
  当!
  狱卒抽出短棍,用力敲在铁门之上。
  “都老实点,大人要问话!”
  透过栏柱,见到杨瓒的脸,海匪不痛不痒,番商直接抱团,缩到墙角。
  怎么又是这位?
  铁锁打开,杨瓒迈步走进牢房,双手拢在身前,长袖下端过膝,笑着对三人道:“又见面了,三位一向可好?”
  在牢里住着,怎么能好!
  上次明明说好,合作就能离开。谁想到,这文官比锦衣卫还不是东西,爽过不承认,提上裤子不认人,说过的话回头就忘!
  在牢房里,三人数着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饶是如此,也比再见杨瓒要好。
  这位可是开口凌迟闭口车裂的主,见到他,绝对没好事。
  番商挤在墙角,根本没法问话。不用杨瓒说,狱卒已上前,一阵拳打脚踢,把人拉到杨瓒面前。
  “老实点!”
  杨瓒轻笑,扫过三人,道:“本官有事要问尔等,务必真实回答,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抽鞭子还是挨棍子?砍头还是凌迟?
  “本官不会那般残忍。”杨瓒笑得和气,“本官只会向朝廷请令,在江浙福建各地广贴布告,言已知各路海匪,如不尽快俯首认罪,必当诛其三族。当然,告示上也会写上尔等姓名,广告几地,尔等感沐天恩,供出海贼恶霸,立下大功。”
  “对了,告示贴出之后,本官会同锦衣卫商量,将尔等送回江南。”
  番商傻了。
  要不要这么凶残?!
  “届时,被激怒的各路好汉会如何,本官可不敢保证。”
  番商哭了。
  说,他们什么都说!
  “大人,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杨瓒点头,“江浙福建,最大一股海匪头目,尔等可知?”
  番商连连点头,这些事,上次都问过,他们知道的都说了。
  “此人姓许,诨号许光头。手下有近三十艘船,自祖辈起就在海上讨生活。”
  “其真名籍贯,尔等可知?”
  “大人,小的不知。”
  “恩?”
  “真不知道!大人,海上的匪贼都是诨号相称,许光头手下有六个人,每次交易都是这六人轮番登岸,小的连许光头的面都没见过,更不说真名籍贯!”
  番商说着,忽然神情一变,激动道:“那五个海匪都曾在许光头手下做事,必定清楚!”
  杨瓒没说话,斟酌片刻,转身离开囚室。
  番商再次抱团,丝毫不敢放松。
  五名海匪听得真切,大骂番商无耻。
  杨瓒蹙眉,知晓不能用同样的办法,也吓唬不住他们,心一横,遣人请示牟指挥使,可否用刑。
  文官到诏狱中审案,本就奇怪。
  张口要用刑,牟斌和赵榆同时喷茶。
  “杨侍读真这么说?”
  “是。”
  两人互相看看,牟斌点头,“随意,人打不死就成。”
  “遵命!”
  得到肯定回答,杨瓒手一挥,人带进刑房,校尉力士袖子一撸,当即开揍。
  时隔半月,五人伤未全好,再被一顿狠揍,各个眼冒金星。只望杨瓒能开恩,赶紧问,别揍了成不?
  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文官,都是不问话先开揍,这般行事作风,一家子不成?!
  二十鞭后,五人有什么说什么,虽不知许光头真实底细,他手下六个人,却供出了三个。
  听到海匪所言,杨瓒瞳孔微缩。
  “谢紘,化名谢石棋,诨号谢十六,说是应天府出身,平日里说官话却带着绍兴口音。他是许光头的军师,许光头能有今日风光,他功劳绝对不小。”
  “谢十六读过书识得字,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明面上是个正经商人,私下里没少干海上勾当。”
  “其为人还算仗义,和咱们一样,看倭贼不顺眼,遇上了,必要沉进海里喂鱼。”
  姓谢,绍兴口音。
  想起谢阁老送的棋子,想起李阁老的提点,杨瓒脊背发凉。
  记录下供词,一份交给牟斌,另一份揣在怀中,不等明日,当即赶往宫中。
  彼时,皇后留在仁寿宫,同吴太妃学习处理宫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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