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帝师- 第10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咱家知道,杨佥宪必是心善之人。”
  刘公公泪眼汪汪,满怀期待。
  杨御史下意识搓搓胳膊。
  能否别这样?
  头皮发麻,想抽人啊!
  为免刘公公伤上加伤,杨瓒留下伤药,匆忙告辞。
  “杨佥宪?”
  碰巧,王守仁推开房门,见到杨瓒的表情,颇有些奇怪。
  “佥宪可是去见刘公公?”
  “正是。”
  杨瓒点点头。
  近段时间,刘瑾都不能见人,自己也不耐烦应付地方官员,但有的人递帖子,例如三司衙门大佬,总不好不给面子。
  让钱宁接待,明摆着得罪人。
  思来想去,唯有请王主事出面。
  “王主事,本官有事相托。”
  “佥宪吩咐即可,下官必竭尽所能。”王守仁拱手道。
  “甚好!”
  杨瓒颔首,笑眯了双眼。
  王守仁微微蹙眉,想起临行前谢郎中所言,不觉心头一动。旋即摇头,杨佥宪乃是忠君为民之人,纵用些冒险之法,也是为国考量。
  遇有难事,自己如能帮忙,固不可辞。
  何况,不过是同地方衙门交涉,算不得为难,可以解决。
  “佥宪放心,下官定不负重托。”
  “有劳王主事了!”
  谢郎中的提醒被抛到脑后,尚未体会到杨瓒挖坑水平的阳明先生,怀揣着一腔热情,大踏步向前迈进,主动踩进深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瑾养伤,不能见人。杨瓒假托水土不服,每到驿馆必关门谢客。
  当地府州县衙递送的拜帖,都经王守仁过目,分门别类做出整理,录成三本名册。
  官职名字之后,除呈送的金银字玩,多添加政绩官声,甚至连为官期间的冤假错案都没落下。
  册子送上,杨瓒翻过一遍,不由得啧啧称奇。
  “王主事果真大才!”
  “杨佥宪过奖。”王守仁道,“下官只是记录,有功者当是钱百户。”
  简言之,他只是动动笔杆,做出整理。真正出力的,是早出晚归探访民情,护送钦差南下的锦衣卫。
  “本官不露面,当地官员可有不满?”
  “佥宪放心,下官已向诸人解释,非是佥宪怠慢,实是事出有因。”
  “哦?”杨瓒很是好奇。
  “一则,佥宪旅途疲惫,水土不服,不好打扰;二则,刘公公正怨气满腹,无事莫要近前为好。”
  恩?
  杨瓒眨眼,这两件事,可以联系到一起?
  王守仁点头,自然可以。
  “在河间府时,拜帖均送到刘公公面前,今番改成下官,不知情者必有猜测。”
  是刘公公真伤得见不了人,还是钦差终于雄起,顶住压力,给这恶阉好看?
  如是前者,足以拍手称快。
  如是后者,钦差避而不见,必是怕拖累众人。
  恶阉在天子身边伺候,在外尚罢,回京之后,寻机进谗,钦差吃挂落,前途黯淡,当面拜见的地方官员多会被划归“同党”,落不到好。
  金银表礼照收……必是奸宦逼迫,钦差无法阻拦。
  如此看来,钦差定是心怀愧疚,兼水土不服,才会染上重病,不得面见。
  聪明人喜欢脑补。
  无需王守仁更多解释,杨瓒便头顶光环,成为忍辱负重,敢同奸宦斗争的英雄。而刘公公,很不幸,继嚣张贪婪之外,又添一层恶名。
  杨瓒是温其如玉,休休有容;刘瑾即为谗慝巨滑,大奸之辈。
  作为双方桥梁,接下拜帖,传递消息的王主事,根本不用多说,只需在对方面露疑色时,摇摇头,叹两口气,便可坐实猜测。
  不得不承认,是金子早晚会放光。
  刘公公如此,王主事亦然。
  只不过,前者是背着黑锅,越背越勇,拼搏向前。后者则是长袖一挥,谈笑间,牵着地方官的鼻子,把人卖掉,对方还会为他数钱。
  “王主事大才,本官佩服。”
  “杨佥宪过奖。下官悉心毕力,实不及佥宪三分。”
  杨瓒摇摇头。
  他会挖坑,也挖得足够深。
  换成旁人,掉进去,一时半会出不来。
  但王主事身强体健,跳跃能力非凡。主动跳进坑里,根本用不着借力,双腿一蹬,弹簧一样,眨眼就能跳上来。
  这且不算,立定之后,更使出连环踢,把围观的都踹下去,挥舞起铁锹,潇洒填土。
  果然,猛人就是猛人,不服不行。
  既知难题能被轻易解决,杨瓒干脆撒开手,诸事托于王主事,继续装病。得空唤来番商,铺开海图,专心研究海盗藏宝地点。
  “此番南下,肃清江浙是其一,寻得藏宝是其二。两者均不可轻忽。”
  藏宝之事,王守仁尚被蒙在鼓里,刘瑾却是知道不少。
  遇杨瓒铺开海图,撑着来见,当面道明,宁波府有司礼监埋下的钉子,应能派上用场。
  “刘玉?”
  杨瓒挑眉,似有些印象。
  “此人弹劾北直隶选婚太监,后被夺取去职,携家人返乡,现居宁波府象山。”
  “原来是他!”
  杨瓒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
  说起来,刘玉丢官,和他有不小的关系。毕竟是他给天子出计,严查各地选婚太监,卷进地方官衙,推动整个事情发展。
  最后,刘给谏成为替罪羊,被整个文官集团抛弃,丢官罢职,回家种田。
  出乎预料的是,司礼监竟会向他抛出橄榄枝。
  “杨佥宪想不到的事可多着呐。”
  难得见杨瓒吃瘪,刘公公笑得有几分得意。但见金光闪过,笑脸立即收了回去。
  记吃不记打,嘴贱干嘛!
  好在杨瓒没打算抽人,记下此人,继续钻研海图。
  两个番商低着头,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一路之上,几番见识到杨御史的手段,两人彻底歇了旁的心思,只望寻到藏宝,杨瓒会兑现承诺,饶自己一命。
  至于升官发财,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惜,他们仍低估了杨瓒。
  带他们南下,不只为寻宝。不然,两人引路足够,何必还要带上海匪。
  只因时机没到,一切需要保密。
  等到江浙,才是这四人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两日后,杨瓒一行从济南出发,经青州府,过莱州府境内,在掖县稍事休息,其后日夜兼程,直奔登州府。
  此时,已近三月末。
  刘瑾伤势养好,再次生龙活虎,战斗力飙升,和登州府镇守太监一顿狠掐,大获全胜。
  送往神京的金银铜钱、字画古玩,全部折算成官银,将近十万两。
  看到簿册,朱厚照犹不敢相信。
  待银箱运进宫中,封条开启,满室金光闪烁,珠光宝气,少年天子当场石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骤然惊喜,随之而来的便是暴怒。
  杨瓒能想到金银来路,朱厚照更不会忽略。
  “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字,朱厚照一脚踹在银箱上,恨不能将簿册上的官员全部抓来,有一个算一个,砍头凌迟,剥皮充草!
  “这便是朕之股肱,国之柱石?!”
  越想越气,朱厚照又狠狠踹了两脚。过膝高的银箱,被踹得砰砰作响。
  “陛下,当心脚疼。”
  “朕不……”
  刚想说不疼,暖阁外忽传脚步声,丘聚来报,皇后娘娘做了糖饼,呈送皇帝陛下。
  “皇后来了?”
  “回陛下,娘娘已在暖阁外。”
  顾不得继续踹箱子,朱厚照匆忙回到御案后,拿起一本奏疏,道:“说朕正忙。”
  “奴婢遵命。”
  丘聚正要退下,朱厚照犹豫了一下,从奏疏后探头,问道:“你方才说,皇后做了糖饼?”
  “回陛下,奴婢听得真切,是娘娘亲手做的。”
  “哦。”朱厚照抽抽鼻子,“皇后一片心意,朕万不能辜负,请皇后进来。”
  “是。”
  丘聚退下,张永指挥着殿内中官,抬起银箱,古玩字画暂归置到一旁,稍后送回承运库。
  “见过陛下。”
  夏福走进暖阁,金绣凤纹裙,真红大袖霞帔,嵌玉金带缠过纤纤楚腰,乌发梳成宫髻,未戴冠,仅六只金钗斜簪髻后,最末一对,凤口垂下流苏,均指甲盖大小,以翠玉串成,莹润光滑,摇动间,轻轻撞击,脆声可闻。
  “梓潼无需多礼。”
  朱厚照绕过御案,亲自扶起皇后。
  夏福没有顺势起来,而是行过福礼,方才笑道:“妾做了糖饼,陛下尝尝?”
  “好。”
  “妾还会几个家乡小菜,晚膳时做了,陛下可赏脸?”
  “好……吔,朕想想。”
  朱厚照正要点头,忽又顿住。想起几日来,在皇后寝宫中的情形,糖饼咬在嘴里,半晌没敢往下咽。
  皇后知晓航海事,喜欢吃甜食,说话有趣,相处起来,朱厚照很是自在。
  但有一点,每到熄灯后,皇后就会“性情大变”。
  一次两次,不是问题。
  夜夜如此,青葱少年有些扛不住,压力山大。
  明明他是天子,明明他力气比较大,明明……不能想,一想都是辛酸泪。
  黑灯瞎火,被娇滴滴的皇后一把按倒,能说吗?
  偏偏管不住自己,每日处理完政事,抬脚就往坤宁宫走。
  海图,美食,下西洋的故事,甚至是重装过的福船,都吸引着朱厚照。后悔几次,也是不长记性,一个劲往皇后身边跑。
  相比之下,万春、长春两宫的美人自然被冷落。
  张太后想说,被太皇太后和太妃压了下去。
  “年少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况且,帝后琴瑟相调,有益正嗣绵延,乃国朝之福。”
  从大明门抬进宫的夏福,是元后,是帝妻。
  长春、万春两宫的美人,包括沈寒梅三人,说白了,都是“妾”。哪怕有“妃”的名头,诞下皇子也是庶子。
  如帝后不谐,倒还罢了。
  帝后恩爱,何必横插一脚,说什么雨露均沾。万一再出个万氏,哭都没地哭去。
  今上还有几个美人,先帝可只守着皇后一人。朝臣上疏时,太皇太后可说过什么?
  太皇太后和太妃都是厚道,没用太硬的话刺人,只略微提点两句。张太后心下品味,以己推人,终究息了心思。
  三位长辈撒手不管,年轻的小夫妻琴瑟和鸣,比翼并蒂,恩爱非常。
  唯一的问题是,小皇后的扑倒计划很成功,或许是太成功,年轻的正德皇帝渐有“夫纲不振”的苗头。
  宫里的说法总是文雅些。
  换成民间俗语,三个字:怕老婆。
  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发话,朝中大臣也没立场发言。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蹦跶,被内阁一巴掌拍下去。
  天子的家务事,用得着旁人操心?
  什么怕老婆,此乃凤凰于飞,帝后恩爱!
  再蹦跶,是不是想去朔北喝风?
  内阁下狠手抽嘴巴子,众人立即偃旗息鼓,再不敢出声。
  所谓怕老婆的传统,古已有之。武将不论,文人之中着实是不少。
  六部九卿,三四位都是同道。
  见天子也是如此,难免生出戚戚之感,从某个奇怪的角度,开始君臣相得,互相理解。
  每日上朝,面对群臣目光,朱厚照稍感奇怪,却没往心里去。
  内阁三人嘴角抽抽,也不会提醒。
  谢丕顾晣臣即将出使,对朝中的变化并未深思。唯有严嵩,一边为出行做准备,一边感叹,身为一国之君,也是不容易啊!
  “老爷将行,妾赶制了一件夹袄,望老爷带上。”
  欧阳孺人刚过花信之年,粉黛桃腮,纤巧袅娜,说话时未语先笑,着实可亲。
  见妻子过来,严嵩忙放下文书,接过夹袄,道:“累娘子操劳。”
  “老爷说哪里话。”
  欧阳孺人粉面微红,见桌上摆放一叠文书,知晓丈夫正忙,便不再打扰,东西送到,即要离开。
  “厨下正炖汤,我去看着,稍后给老爷送来。”
  “多谢娘子。”
  严嵩想想,干脆丢开文书,和妻子一起出门。
  京城的三月,寒意未消。
  七品的京官,俸禄寥寥,全靠家中接济,才置办下这栋宅院。家中仅有老仆一人,家计膳食都需孺人操持打点。
  严嵩感念妻子辛劳,更多几分敬爱。
  妻子下厨为他熬汤,帮不上忙,总能添几根柴。
  “老爷,圣人言,君子远庖厨。”
  “娘子此言差矣。”严嵩轻托妻子手臂,笑道,“圣人不忍杀生,方有此言。娘子贤良,操持家务,终日劳累。为夫不过出些力,添几根柴,又算得上什么。”
  行到后院,见到堆在院中的断木,严嵩跃跃欲试,打算执斧。
  “为夫先劈柴。”
  欧阳孺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当心!”
  出言稍慢,严嵩抡起斧头,差点闪腰。
  实在看不过去,欧阳孺人一把抢过斧头,随便朝身后一扔,仿佛扔出一方绢帕,看得严嵩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